第87章 留宿
這一代尊者是以內功掌法而盛名的,掌發狠戾,寸寸含殺氣。方才的三掌,更是一掌更比一掌強勁。
自第二掌開始,九郎便將大部分掌力都引來聚在自己身上,所受的內傷不可小窺,原本還能壓制片刻。誰知被佟十方那一腳外力猛催,血便噴涌而出,泉水似的往外流。
他封住了身上幾道大穴,并運氣維|穩,血勢雖然小了些,但仍止不住的流。
雖如此,但他眉梢也不動一下,淡然自若,似乎全無痛苦,只是不斷用袖口擦拭唇上的血。
他往岸邊邁了一步,腿上像灌著鉛。
岸上傳來罵聲:“你們看什么看!都給我滾開!”
他抬眸望去,看見佟十方氣勢洶洶的趨了回來,將岸邊圍觀的江湖人趕走。
她匆匆走下湖來,站在他面前,望了一眼湖中的血水,神情有些動容,但她很快又蹙起眉來。
“沒用!你要是死了,全天下都要說是我恩將仇報一腳踹死了你,倒成我欠你的了。”她一把架住他的胳膊,感到他目光鎖在自己臉上,立即煩躁的別過臉去,“看屁,再看我挖你眼珠子。”
遠處李三粗聞訊奔來,大喊一聲:“啊!誰傷了我九郎兄,我弄死他!”
“行,你來弄死我吧。”佟十方煩躁的很,把九郎往岸上一放。
“啊?”
“啊什么啊。”她催促李三粗,“少廢話了,趕快去找王爺,問問江湖盟里有沒有藥能救他。”
李三粗走后,她回頭看身后,九郎正仰頭盯著她,那對飛挑好看的眼睛里有光,盈盈透亮,有一種獨特的安靜和滿足,除了還在吐著血,他整個人好像離死還有點遠。
“怎么還在流血,給我躺下。”他坐著不動,她立刻蹲下身,用手按住他的額頭,一觸他額頭才知道,原來他身上這么涼。
她心門暗怵,面上卻做沒事人,冷言冷語的,“躺下去快點!”
九郎聽話的躺下,任溫熱的湖水打著腳面,陽光稍稍西斜,打在她側顏上,散發出淡淡的金光。
“謝謝你。”他說。
“用不著!”佟十方垂著眸子,仍舊冷言冷語的輸出,“如果不是出于江湖俠義,鬼才救你這樣的王八蛋。”
“嗯,我是挺混蛋的。”
她不接話,任湖風吹了一陣。
相對沉默中,他疏忽回憶道:“宇宙,星體,爆炸,復生,你以前說起這些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得了癔癥。”
“所以呢,你想說什么?想說你已經知道我不是你的仇人了?”她雙臂架在膝上,望著遠天,“想說這是一場錯誤,拉我進賭局當籌碼是個誤會,算計著把我換金換銀換秘笈也是誤會?你該不會是來道歉的吧?我不接受。”
“嗯,我知道。”他默了默,問了心中糾結之事,“既然你不是佟無異,那天為什么說出那樣的話?”
“什么?”
“千千萬萬的狗男人,還有……和誰都可以。”
“干嘛呀?”她甩過臉來,登時惱羞成怒,“我生氣了還不準我罵人嗎?我罵人還需要打草稿嗎?你把我當成你師姐,我還不能生氣嗎我?”
“我要殺的不是你。”
又強調一遍,簡直殺人誅心。
她不耐煩了,“知道了,說過了!”
他側過頭,看著她,聲音很輕。
“想親的也不是她。”
湖風呼呼的吹,吹得她眉目澄明。
她眉宇之間漸漸安靜,別過臉去,碎碎念起來,“這套話術肯定編了很久,md狗男人就是會套路。”
“是啊。”他聞聲輕聲笑,“剛編好的,趁熱用一用。”
“我可沒那么好哄,別以為嘴皮子上下一動,我就可以饒了你。”
“知道了,我會再想想辦法。”
“你想個屁的辦法,等好了趁早給我滾蛋!”
她氣不過又罵了幾聲,卻沒聽見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看,九郎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角的血也不淌了,整個人白的像一塊玉。
“演,繼續演。”她索性抬手大巴掌招呼在他臉上,“姓沈的!”
他沒有任何回應,她這才心道不好,薅住他頭發一頓搖晃。“姓沈的?沈煙橋?!你怎么這么沒用啊!”
眼看不好,她立刻將他拉起身架在加肩頭,半抱半拖著,一刻不停往江湖盟主舵趕去了。
兩日后,屋中一燈如豆,蛾蟲從窗縫中撲撲朔朔的前來撲火。
一只小蟲落到九郎的耳廓上,李三粗用指頭使勁一彈,隨后猛然抬起頭。
“大哥,我這么彈他都不醒吶,那藥是不是假的?”
“不至于吧,江湖盟給假藥,那三個老頭不要臉嗎?”佟十方懶洋洋斜在長椅上,抱刀蓋著臉。
她從刀下緩緩露出一只眼,朝榻上快速一掃,煩躁的很,“不管他,死了得了。”
“咋能這么說,這可是九郎兄,人還是崔隱呢!”
“那我要是告訴你他還是陳呆子呢?”
他啊了一聲,轉過身來,“不能吧?”
刀從臉上滑下去,她點了點頭,“是真的。”
“他耍咱?”
見佟十方挑眉丟出一個“不然呢”的眼神,他朝九郎嫌棄的撇了一眼,猛然站起身,“這個世道沒有真誠了!我去找吃的,他就死了得了!”
他打開門,門外已經站著個禮賢王,雍容華貴的金人兒,手里端著個食案。
李三粗絲毫不客氣,兩手奪下,抓起一只雪白饅頭叼在嘴里,把門甩上轉身就進了屋,“謝謝了哈。”
佟十方起身迎去,順便一拳揍在李三粗腰上,“王爺別介意,這屋里都是粗人。”
禮賢王一見是她走出來,不由眉眼溫柔,展露笑意,“不礙事的,英雄多灑脫,走走?”
兩人肩并肩走下回廊,在亭臺花樹間隨意緩行。
“這些事我已悉數擺平,三位尊者答應今日的事既往不咎,至于刀劍榜一事,你若無意,也就就此作罷了,他們另做安排,日后你盡可安心,對了,那位崔少俠怎么樣?”
“他死不了,這事又該謝王爺了,如果不是王爺你出面,恐怕三位尊者不會愿意拿出靈藥醫他,更不會讓我們留宿。”
“這一路的所作所為皆是我自愿的。”他目光輕輕垂下,緩緩停下腳步,“自愿為之,何謂幫?”
他雙眼微含,有什么在其中牽牽繞繞,險些把她繞暈。
佟十方挪開目光,轉身往回走,“這次一行,怕是叫王爺失望了,我沒能繼任尊者的位置,甚至主動退了榜——”
他識破她的窘迫,善意的沒跟上來,只說:“我來這,的確是一心想看著你繼任江湖盟,那是因為我盼著你好,但好與不好,因人而異,因地制宜,其實當不當尊者不重要,在不在榜也不重要,如果你的選擇讓你感覺好,那才是好。”
她登上回廊,踟躕片刻轉過身看他。
島上氤氳的月光,像碎雪般灑落在他肩頭眉間,看上去出世絕塵,叫她有些失心,她吃過太多苦,最向往,也最難抵擋的就是溫柔。
“別忘了,我并不是佟十方。”
“沒關系,我為之沉迷時,你已來到這世上,你已叫佟鈴。”
他悠悠行至回廊之下,伸手在她發尾輕輕一滑,滑落一片落葉,他將葉子捏在指間不松手,又仰頭望著她,眼中浮光點點,“我愿鑄一片屋檐為你遮風擋雨,只要你愿意。”
月光被窗欞切割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在枕邊撒了一大片,一個極小的光斑印在九郎黑曜石般的眸子上。
“文縐縐的拽得什么詞,要不是流星錘丟了,我現在就往你臉上來兩下!”
李三粗的咒罵聲將門外的對白淹沒了,九郎怎么也聽不見,索性不裝了,開口打斷他,“聲音小點。”
李壯士聞聲頭也不回,立即開門高呼,“快回來!人醒了!”
佟十方正好得了機會全身而退,她匆忙與禮賢王道了別趕回來,進屋一瞧,榻上那位明明還閉著眼,且呼吸緩慢勻稱,分明還在睡覺。
“這叫醒了?”
李三粗揉了揉鼻子,不太確定剛才聽見的是什么,索性大方承認,“沒錯,就是我聽錯了,哎呀大哥,你能不能少和那個王爺說悄悄話?”
“悄悄話?悄悄話不都給你聽去了嗎?”知道他與禮賢王不投眼緣,佟十方只能勸道:“你這家伙啊,人家幫了我們,不求說謝,但求你別甩臉色給人家,行嗎?”
“幫個p,都是蒼蠅。”他不高興,“飛走一只良蒼蠅,又來一只金蒼蠅。”
“人說蒼蠅不叮無縫蛋,那我是顆臭雞蛋了?”
“你怎么能是臭蛋,就算你是蛋,那也是泡在龍涎香里的蛋。”
“三粗,今日知識點,龍涎香其實是鯨魚的糞便。”
“啥魚的屎?”
“哎快去隔壁睡覺,快走。”
李三粗被她推出去,門開門合,屋中陡然安靜下來。
佟十方回到榻前,靜靜將九郎端詳了片刻,隨即手中寒光一閃,青雁彎刀往他腦袋旁邊狠狠一扎。
她抬腳踏在被褥上,彎下腰目光刺辣辣的在他臉上滾。
“小伙子,別裝了,不然下一刀就該扎在你腦門上了。”
九郎緩緩撐坐起身,頭有些眩暈,他單手扶頭:“多謝……”
“謝什么?”
“謝你不殺之恩。”
“謝p啊。”佟十方拔了刀,回到桌邊長椅上躺下閉著眼睛,“沒死就滾,不滾就得死。”
他果真坐起身來,把外衣穿上走向門口。
門開了,他右腳邁了出去,佟十方睫毛微微一動,抬眸看過去,誰知他將門合上,疏忽間轉過身來,她忙把腦袋埋下去,合上眼繼續裝睡。
九郎折返到她面前,拖一張凳子坐下了。
“我仔細想了想,我選不滾。”
他要走時,她的怒火陡然消散,他這一留,她又火冒三丈。
“你找死!”她抬腿朝他心口又一踹。
這次他手速驚人一把攥住她的腳踝,佟十方用力抽腳居然紋絲不動。
“和你過招了多少次,哪一招都沒有這一腳狠,之前讓你,現在我不讓了。”
“你想怎么著?”
“聊聊吧。”
“聊過了。”
“那就再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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