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結(jié)賬
“好個狗皮膏藥,我都說幾遍了,我沒話可說!
“我還有。”
“煩死了,我不想聽。 彼昧Τ橥,偏抽不出,情急之下,另一只腳飛起朝他面門踢去。
誰知他動作靈巧,將她頭一只腳夾在臂彎里,另一只腳適時的擒下。
佟十方下肢動彈不得,立刻揮刀朝他涌泉穴上砍。哪知隕鐵脊槍從袖中飛出,由剛化柔,又如蛇一般纏住了青雁彎刀,兵戎僵在半空,互相拉扯。
這下把她治的牢牢的。
他松了口氣,又執(zhí)著,又怕觸怒她,“就聽我說吧?”
她咬著白牙,閉上眼,“聽不見聽不見我聽不見——”
“錢。”
她瞇住雙眼抬起頭,“嗯?”
“我給你錢。”他正襟危坐,十分認(rèn)真,“之前誆你去白鹿書院時,給了你一封委托函,定金是三十片金葉,尾款是百兩黃金,你將書生準(zhǔn)時送達(dá),我現(xiàn)結(jié)尾款給你,算上日息,滿打滿算是一百五十兩!
“然后呢?”
“胭脂水粉玉鐲金簪綢緞綾羅,你挑,我付賬!
“上限?”
“不封頂!
說的好聽的很,別是嘴皮子空頭支票。
她陰陽怪氣的冷笑一聲,“你們男人光說不做,那就等同于騙。”
他主動收回鐵脊槍,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錦囊,仔仔細(xì)細(xì)掛在她刀尖上,佟十方打開錦囊,從里面倒出一把小小的半月玉胚銀佩。
“什么玩意?”
“鑰匙,憑此可在江南錢莊取任意面額的銀票,總額二百兩黃金。”
她漂亮的眉毛飛起來,“你去殺人越貨了?”
“不是,我?guī)煾噶艚o我……的。”他沒說下去。
頭尾折騰了近六個月,原以為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想到故事到了尾聲還能有收成,簡直叫她喜出望外,足足二百兩黃金,嘖嘖嘖,不奢靡不鋪張下半輩子足夠了。
正是缺銀子的時候,何況又是她應(yīng)得的,和誰作對也不和錢作對,她收了。
被金錢這么一洗禮,佟十方整個人已然神清氣爽。
這家伙,就算是個狗東西,也還算是個信守承諾的狗。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他曾勸自己用錢財擺平江湖事,所以……這是把她當(dāng)成什么尋常事來敷衍了?
果真就聽見他問:“你心情好些了嗎?”
又滿足又不爽。
她默不作聲躺下身,盯著梁,“區(qū)區(qū)二百兩糞土就想擺平我?多給五十兩什么意思?”
“買一個和你說話的機(jī)會,有些事現(xiàn)在不解釋,我怕日后你不給機(jī)會。”
她舉刀蓋在臉上,閉目養(yǎng)神,“你知道的吧,斷掉的繩子,怎么接都會有個結(jié),無非是大結(jié)小結(jié),沒什么分別。”
“倘若繩子沒斷呢?”
“你就知道沒斷?”
“我這頭沒斷。”
她拳頭癢癢的,險些要舉起來,想了想?yún)s沒動手。
“說些屁話,還有什么快說,我沒那么多閑心!
他點了點頭,滿腔的話卻牽不出一絲頭緒,沉思半晌才開口。
“你見過那種陶胚嗎?灰色的,柔軟的,濕潤的,在還未進(jìn)窯之前就被人緊緊扼在手心,變了形,歪歪斜斜,最后經(jīng)大火一催,就徹底定了形,壞了,我想也不會有人想要的……我……大概就是這種陶胚!彼D了頓,“你口中的那種殘次品。”
她嗯了一聲,“繼續(xù)!
“我?guī)熃憔褪瞧渲幸粋捏陶胚的人,石窟里那塊石板,躺在上面,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一線天外的日月星辰,月亮何時起,從哪兒起,何時落,從哪兒落,每個細(xì)節(ji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我曾在上面躺了兩年!
她隱約覺出不對,睜開眼縫,“什么叫躺了兩年?”
他勾開袖口,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的一條顯眼的疤痕,“離開點蒼閣的時候,我被挑斷了手腳筋脈,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
“你師父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我說的師父不是點蒼閣掌門陸頌,他不配。我與我?guī)煾甘窃谖译x開點蒼閣之后相識的,我與他一同隱入石窟,在那里,他將所知的秘籍絕學(xué)口述于我,待我記下之后,他又將畢生的功力傳給了我,自己則因心力衰竭離世了。”
“你一人怎么活下來的?”
“舔露食苔,”他言簡意賅,“直到兩年后,我用師父的內(nèi)路心法將經(jīng)脈接上,才重新站起來。”
臥床的痛苦,她何嘗不是歷歷在目,住院時的痛苦回憶隨時能如驚濤駭浪般將她淹沒。
唯有感受過才會感同身受。
她撐坐起身,“如果是我,我寧愿把你直接寫死,也不會讓你有這樣的經(jīng)歷。”
“為什么這么說,這個世界不是你創(chuàng)造的嗎?”
“是,但我只寫了一個開頭!
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原本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她沉吟半晌,“是關(guān)于一個女俠的,她殺伐決斷,雕心雁爪,但是全世界仍舊任勞任怨的擁抱她愛她!彼猿暗男Τ鲆宦暎八奕澜纾澜鐓s回以擁抱,挺可笑的是吧?”
他目光浮起,“我也是你創(chuàng)造的嗎?”
“嗯,但你只是個配角,沒有名字!
“原來如此,一切都能說通了!彼c了點頭,滿目寂寥轉(zhuǎn)眼成灰。
不被祝福的出生,不被愛過的自己,原來都是一早注定的,難怪什么都抓不住。
佟十方靜靜看著他,恍然間生出一種錯覺,他好像是自己的投影。
是不是自己筆下的人物都被投射了自己的一部分。
刻板矛盾的良知秋,自私自利的江湖門派,狡詐乖張的了色和尚,還有他沈煙橋,原來把自己拆分開來,是這樣的一個個個體,連自己冷眼旁觀也不會喜歡不會艷羨的自己。
“說回佟無異吧,你恨她不光是失身那么簡單吧?”
“你知道佟無異這副身軀的武功為何如此高強(qiáng)嗎?”
“難道不是因為她努力練功?”
“不光是這樣!彼貞浀溃骸爱(dāng)年點蒼閣掌門陸頌,為了爭奪江湖盟首尊之位,在閣中閉關(guān)修煉,意欲突破武學(xué)瓶頂,可惜伴隨而來的是走火入魔,他寒毒入骨,一度閉關(guān)在內(nèi)垂死掙扎,一天夜里,他寒毒發(fā)作,又與我巧遇,情急之下便將伴隨著寒毒的大半功力打入我體內(nèi),我成了裝載著他功力的一只罐,他打算在自己身體恢復(fù)之后,再將功力收回,所以將我納入門下。
“后來,這事被佟無異無意中得知,不知道她從何處練就了邪術(shù),靠著男女交…”他頓了一下,“她將我當(dāng)做爐鼎,從中吸走了陸頌的功力,只留下寒毒,甚至引導(dǎo)陸頌察覺此事,想借他之手置我于死地!
閱遍武俠經(jīng)典,佟十方立刻領(lǐng)悟,“她修的大概是吸星大法、北冥神功之流,更準(zhǔn)確些叫玉女神功,女人煉之,只要舍得了身,那就天下無敵。”
說來古怪,她當(dāng)初寫的女主兇是兇惡是惡,但也沒這么邪性。
見了鬼,就好像這故事不是她寫的一樣。
便聽九郎繼續(xù)道:“當(dāng)年殺回點蒼閣后,我知道了事件的全貌,所以才借江湖盟的事設(shè)計她,便有了后來的甲局。”
佟十方問:“你和佟無異都是我筆下的人物,知道這些之后,有沒有一點點恨我?”
“早點就好了!彼菍诎追置鞯难劬λ票挥晗催^,有一眼被望穿的透徹干凈,像兩顆注墨的水凝珠子,墨懸在當(dāng)中,輕輕流轉(zhuǎn)。
“現(xiàn)在太晚了,沒辦法恨了!
她別過臉去,不與他視線相接,將放在他懷里的一對腳收回,站起身來。
“行了行了,都清楚了,錢我收下,人你走吧!
果斷干脆,這就開始趕人了。
九郎不慌不忙隨之起身,手扶著胸口,一面干咳一面回到榻邊坐下,將被褥乖乖蓋在膝上,“我還沒好!
“那您就多睡會兒,早點睡吧您。”她反手出刀,削掉燭稍上的火苗,大步出門去。
要了命了,差點被他一眼蠱惑,著了他的道。
聽解釋是一回事,理解他是一回事,原諒就是另一回事了,什么理由都抵不過她一句:老娘不高興。她才不做懂事的人。
這兩日守著九郎,佟十方還有個落腳的長椅,現(xiàn)在他醒了,那就留不得了。
去借李三粗的屋待一夜?那家伙鼾聲如雷撼天動地。
去找禮賢王借屋檐?絕對不行,不能讓他誤會。
屋外夜空如墨,她在主島上沿著回廊漫步,望著兩側(cè)亭臺軒廊之景,心情平靜不少,拐角遇到一個小涼亭,她登階而上,枕刀縮衣在亭中角落躺下,決定湊合一夜。
夜深秋涼,大雨傾盆而下。
佟十方被落雨聲驚醒,豆大的雨點使勁砸在亭檐上,又被風(fēng)掃了她一臉。
她睜開眼睛,見天還未亮,雨幕外水霧橫飛,視線不算清明。
她聽見涼亭不遠(yuǎn)處的島心湖邊有人在說話,聽起來是引路童子的聲音。
“哎呀,不得了,好大的雨,水蔓出來了,把花圃水榭都淹了!
“應(yīng)該是下面和西海相連的湖底洞被堵住了。”
“那我去取長勾來!
在雨聲的窸窸窣窣中,佟十方再次重新入睡,也不知過了多久,又被一聲驚叫吵醒。
“這,這是什么?”
“!這……是不是牛羊骨?”
“咱這島上什么時候有過牛羊了?尊者常年辟谷清風(fēng)的,尋常肉一年也吃不了幾回,先不管了,你同我一起去回報首尊!
大雨中不甚清晰的對白透著森森涼意,古怪的夜色好像在推搡她,叫她快速清醒過來。
她坐起身來,這才察覺身上多了一件衣服,衣服內(nèi)里夾著一層密實的箭竹葉,替她擋住了飛濺而下的雨水。
她目光一巡,看見亭中多了一人,正腰背筆挺的靠坐在青柱下,目光栩栩望著她。
見她看向自己,九郎將右手食指立在唇中央,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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