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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翁婿情深


此刻粉墻之外的柳溶月站得腿都木了,這幾句在蘇旭聽來石破天驚的話,含混不清地傳入柳溶月的耳中,她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一是聽得模糊,二是她只有十八歲,生活天地只在柳府后園,縱念過一些書,也只是為了有趣解悶。至于皇帝是怎么死的?他死了又會如何?她真的不是很在意。她又不認識他!
聽著屋里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柳溶月忽然覺得好沒意思:爹爹自以為是地為她想了那么多,他問過自己一字一句么?縱然成親之后對自己說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苦衷籌謀,又有何用?在這場鑲金嵌玉的詭異婚事里,爹爹算了朝局、算了家業(yè)、算了興衰、算了榮辱,單單把她的愛恨扔到了九霄云外!仿佛那是最可忽視的事情。
想到這里,柳溶月慢慢地轉(zhuǎn)過身,朝自己昔日住的院子輕輕踱了過去。
她不想再聽了,她也不想明白爹爹的苦心,世上哪有棋子看棋譜的道理?知道自己是人家指下的“車馬炮”就行了,想多了更傷心。
就這樣,柳溶月穿過假山、轉(zhuǎn)過樹叢,慢慢地走到自己昔日居住的院落。
初冬日冷,小院兒凄清。
三日前自己出嫁,帶走了貼身丫頭和諸多箱籠,后續(xù)還沒有收拾清楚,就越顯這里七零八落的。未嫁的時候就聽后娘說,她的屋子以后要拆改做個賞玩的景致,免得秦王偶爾過府,嫌棄岳丈家中寒酸。
既然是要拆掉的屋子,自然也就沒什么人看守打掃了。
柳溶月輕輕地嘆口氣,忽然覺得荒誕:明明今日一早還很盼著回家,可是真格回家了,她反而覺落寞……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腳邊“撲棱”一響,有毛絨絨的東西朝她沖了過來。
她垂頭看時,卻是只黃毛藍眼的可愛貓咪。小貓咪“咕咚”躺在柳溶月腳下各種翻滾,“喵喵”輕叫,露出肚皮如見親人。
柳溶月低聲驚呼:“元寶!”
她彎腰將小貓抱了起來,緊緊摟在頸邊各種挨蹭。這是她愛貓元寶!出嫁時繼母不讓她帶上花轎。
時隔三日,換了人生!
被小貓認出的柳溶月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元寶!還是你好!他們都不認得我了,只有你知道我是誰!元寶!我是月兒!我才是柳溶月啊!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信我了!嗚嗚!元寶……我的元寶……”
柳溶月話音未落,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帶著哭腔的女音:“小姐……真的是你啊?!”
柳溶月猛然回頭,只見身后不遠處直挺挺地站著滿臉驚詫的詩素。
詩素臉色蒼白地端詳了自己良久,忽然快步走來緊緊拽住了自己的胳膊:“小姐!真的是你啊?!”
柳溶月呆立在當場,不知道該不該跟詩素實話實說:“那個……這個……其實吧……”
詩素氣得跺腳:“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誰還害你不成?姑爺!你就說你是不是小姐吧!”
柳溶月舔舔嘴唇:“那個……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我?”
詩素怒極反笑:“詩素不到十歲就在你身邊服侍,咱倆一屋吃一炕睡多少年了!你沐完浴邁哪條腿出洗澡盆我都一清二楚!如何看不出那褲腰帶都系不上的笨蛋不是你?她既不是你!那你自然也不是他了!這還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嗎?”
柳溶月聞言大驚,差點兒把懷里的元寶扔出去:“什么?!你說蘇旭連褲腰帶都系不上嗎?!”
柳府后堂
蘇旭慢慢地給“父親”倒了茶來,自從剛才“爹”說了那些心腹密談給他知道,蘇旭心中驚濤駭浪久久不能止歇,臉色也不是很正。
這么要緊的話都說清楚了,屋內(nèi)就是長久地沉默。
柳智遠只是默默品茶,再不多口。他看得出,女兒在消化自己的言語。她讓他有些驚奇,他以為女兒可能聽不懂他的良苦用心。現(xiàn)在看來她的聰慧遠超自己預(yù)料,所以他沒有打擾她的思緒。
其時斜陽脈脈,室內(nèi)暖意融融,更有院中仆人腳步匆匆,繼母黃氏大聲吆喝著招呼客人。
蘇旭側(cè)耳細聽,原來是秦王府管事前來給側(cè)妃贈送禮物。
柳大人勉強笑笑:“以前總覺得女兒小,轉(zhuǎn)眼間,你姊妹都要離開父母了……月兒,爹爹心里很盼望你姊妹相諧。以后我不許你娘再譏諷你夫家一字,你也不要再說你妹妹做人小婦的言語。在爹爹這里,我是一樣為你們謀劃的。”
柳大人滿口溫情,無奈蘇旭眼光毒辣,他脫口而出:“妹妹適秦王,自然嫁得好。當今天子頗重手足,已經(jīng)糊里糊涂沒了一個先帝,秦王這兄弟圣上自然更加看中。爹爹很會謀劃啊。怪不得朝野上下,人人夸您聰明!只是您讓我去燒蘇府的冷灶,讓妹妹去攀秦王的高枝兒。未免存心不公。”
柳大人臉色一變,正要再說什么,門外忽然傳來清脆的少女聲音:“姐姐!你回來了么?你在里面么?”
門簾輕挑,一個衣著華麗的小姐伶伶俐俐邁步而入,她先向柳大人微微施禮叫了聲“爹!”然后,一把抓住了蘇旭的手指。
其時,落日夕陽斜斜映照在少女嬌嫩的皮膚上,竟然泛起點點珠寶般的光彩。
她對他說:“姐姐,今日見你,朝顏很開心。姐姐嫁得不好我都知道了。姐姐別難過,日后朝顏嫁去了秦王府,定然用心做側(cè)妃。爹爹無子,女兒自強,日后振興柳氏的重任就讓朝顏盡力去做好了!姐姐放心,朝顏定不會讓你后半輩子都穿得如此寒酸,給爹丟人!”
對著這樣美麗又直白的少女,蘇旭尷尬地張了半天嘴,一字都說不出。
他用心地打量眼前少女,她是那樣精致華美。他再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果然讓妹妹比得如同草芥。
羞赧紅潮慢慢爬上了蘇旭的雙頰,他倒退了兩步,忽然恨不得有個地縫讓自己鉆進去。
時至此時他才猛然明白過來:臉還是得天天洗!
日落西山,柳大人挽留。柳溶月和蘇旭又在娘家吃了頓表面帶笑團圓晚飯。
黃氏夫人得知丈夫給了大小姐許多珍貴嫁妝,牙根兒憑空恨出了八丈多長,只是礙著老爺不便發(fā)作罷了,那臉色自然是不好看的。柳大人干笑著和女婿寒暄,還好有二小姐朝顏抓著姐姐問東問西,席面兒上才顯得不太尷尬。
可跟女婿聊不得幾句,柳大人就覺得……后背毛毛的……
曾記得以前相看姑爺?shù)臅r候,蘇旭聰明機敏、熟悉禮數(shù),不錯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怎么今天新姑爺瞧老丈人的眼神兒……這么怪呢?
這一天下來,蘇探花就這么直勾勾地瞅著柳大人,他都不用說話,就自帶了三分淚眼朦朧、三分欲言又止、還有三分恨不得長到岳父身邊兒的求之不得。更蹊蹺的是,自己這老丈人看新姑爺,居然也覺得莫名面善親近。就這樣兒,他倆面面相覷了好半天,柳大人還就覺得“蘇旭”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好看。如今四目相對、執(zhí)手淚眼,眼瞅著邪性的氣氛就要烘起來了。
柳大人心頭嘖嘖:哎,別說,女兒有福,這小伙子長得還挺精神,還挺好看,還挺想讓人跟他親近……且慢!我想什么呢?這是要天打雷劈啊!人家可是我親姑爺!
柳大人饒是聰明機變,也不禁出了通身冷汗。
驚駭之余,柳大人垂頭尋思:這是怎么了?這是打哪兒出的錯兒?是我頭回做岳父經(jīng)驗不足?還是我姑爺太過孺慕長輩?這氣氛怎么眼瞅著就要跑偏?不是!孩子你這么看著我,到底要想干嘛?豬八戒調(diào)笑驪山圣母也只相中了丈母娘,你連老丈人也看上了不成?
想到這里,柳大人莫名心虛地看向女兒,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對不起月兒之事,還是讓孩子逮住當時就得沉潭那種!還好長女正被妹妹纏著問東問西,暫且顧不上這里。
柳大人細看之下,覺得那邊的氣場也非尋常:雖然只是姊妹之間促膝談心,可長女如今端莊大氣,怎么看怎么異于尋常!這么說吧,她現(xiàn)在看誰誰瘆得慌。更兼月兒時不時眼刀飛過來,把身邊的女婿看得一個激靈跟著一個寒顫。
柳大人頓時來氣:如此潑辣厲害,哪里還有大家閨秀的溫柔典雅?這不讓婆家嫌棄么?家教在哪里?爹得管你啊!哪有這么欺負姑爺?shù)模?br />可他回頭再看看正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姑爺……
柳大人趕緊垂頭悶了口老酒,他強行自我安慰:行吧!挺好!沒準兒這樣兒的姑爺就得這么惡治!你不管他,他能禍害了丈人爹。反正現(xiàn)在是我閨女占上風(fēng),我……我干脆裝看不見得了!
柳溶月順著父親眼光看過去,只見蘇旭正被妹妹拽著事無巨細地問東問西。她本來十分擔心他說錯了話,無奈自己現(xiàn)在是個“外頭的爺們兒”,既不能出言制止,也不能坐過去幫腔。正心急火燎時,卻見蘇旭朝自己打了個放心的眼色。柳大小姐太明白柳二小姐的脾氣,她朝蘇旭微微搖頭,讓他小心應(yīng)付。
蘇旭起初覺得柳溶月過慮了,他好歹是成年男子,見多識廣,要忽悠十六歲的小姑娘還不容易?她妹妹又沒出過門,自然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誰知漸漸這天就聊變了味道。
起初就還好,既然坐得近,蘇旭不免仔細端詳一番這位未來的秦王側(cè)妃:華燈之下、豪宴之間,妹妹漆黑發(fā)上插著豪奢步搖,寶光閃爍,映著她白嫩皮膚、點朱紅唇,更顯得這少女俏麗可人、嬌嬌軟軟。
蘇旭暗暗點頭,朝顏如此容貌身段,日后得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柳大人很會養(yǎng)女兒啊,排兵布陣似地將好鋼用到了刀刃上,怪不得朝中諸人都夸他心思縝密。
然后,蘇旭就見朝顏親親熱熱地挨在自己身邊,蘇旭到底做了二十多年男人,讓妹妹這么緊緊纏著,他臉上漸漸泛起些許緋紅,不覺耳朵都熱了。
朝顏摟著蘇旭手臂,神色嬌憨:“姐姐出嫁之后,還過得下去嗎?”
“姐姐,娘說你婆家窮得很,是不是啊?你怎么穿得如此寒酸?真沒件像樣的衣裳了么?”
“姐姐,你成親那日出了什么怪事?人說姐夫差點用箭射死你,是不是真的?”
“姐姐,你公公快獲罪壞事了吧?”
幾句話下來,蘇旭臉就不紅了,耳也不熱了,他強壓著自己不要摩拳擦掌,免得揍了這個丫頭!
柳溶月這妹妹美則美矣,性情太過直白。朝顏的眼神如小潭清澈見底,讓人一望便明。她并非如她母親那般心思惡毒地想擠兌繼女,她只是將她娘說的話字字句句奉為圭臬,從來不過腦子轉(zhuǎn)一圈的。
譬如姐姐嫁得不如意,是因為姐姐心思魯鈍;姐姐不受婆家待見,是姐姐不會說話辦事;總之姐姐就是資質(zhì)欠佳,所以萬事活該就對了。
惟其如此,朝顏說話才分外讓人覺得難以下臺。
蘇旭聽不得多久,就蹙眉呼氣:這樣的娘、這樣的妹妹、不能出門、也無從排遣,難為柳溶月在娘家怎么過的日子?想到這里,他抬起頭來,見桌那邊的柳溶月正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己,似乎很怕他被妹妹氣得當場翻臉。蘇旭無奈向她笑了笑,突然有點想寬慰一下這個可憐巴拉的窩囊廢。
好容易吃完了這頓眾人都提心吊膽的飯,蘇旭拽起柳溶月告辭回府。
其時眾人臉色各異:大小姐臉色沉郁、憂心忡忡;新姑爺對著岳父依依不舍;黃氏冷笑一聲,拽著朝顏回去歇著了;倒是柳大人莫名松了口氣,還偷偷擦了把冷汗。
也不知柳大人是不是讓蘇旭下午那句“熱灶冷灶”譏得心下愧疚,他送女兒女婿出門的時候又特意將柳溶月素日坐的八寶瓔珞車也贈給長女,要她帶回蘇邸使用方便。
柳溶月從小在綺羅叢長大,并不覺得這輛香車是如何貴重的饋贈。倒是蘇旭對著座駕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之后,陡然回身向柳大人躬身一揖,眉花眼笑:“多謝爹爹!”
無論如何,看女兒破顏而笑,當?shù)目偸情_心。
站在柳府門外,柳大人緊緊握了“女兒”的雙手,上下打量“她”良久,眼中不覺泛起淚光:“兒啊,月余之后爹就要回南赴任,你獨個兒在京城需要善自珍重……”說著,他輕輕地捻了捻“女兒”的手指,聲音愈輕、幾乎耳語:“月兒,你需知道,爹爹從沒想要你去燒冷灶。你妹妹的親事是王府選秀,官宦人家悉數(shù)難免。也是她娘太過熱衷,朝顏才順利中選。爹爹當時病中昏聵,再想推辭已是不及。這門親事恐有后患……你……唉,至于將來到底如何,也是朝顏的命罷了!”
蘇旭悚然一驚:“秦王如何不好?”
柳智遠卻斷然放開了“女兒”的手指,微微笑道:“天不早啦。月兒也該回去了。旭兒,你們這就……咦?旭兒,你哭什么?”
眼見又要離開家門,柳溶月望著父親真情流露,她擦著眼淚哀哀說道:“爹,我舍不得你!你當真就要南下赴任了么?”說著,她攀扯柳智遠的衣袖,幾乎就要投入父親懷內(nèi)落下離別之淚。
她眼淚還沒掉完,柳溶月就見父親臉上變顏變色。也不知為了什么,爹居然給蘇旭狂打眼色。還沒等柳溶月明白是怎么回事兒,蘇旭陡然頓悟,他滿臉通紅地強行拽她迅速登車,那情形活脫是防著她把她親爹咬了似的。
上車之后,柳溶月還想攀著車窗再和父親說兩句離別言語,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車下父親急急吩咐:“快走快走!月兒!下次爹單獨接你回來!車把式還不快動?”
柳溶月都傻了,呃……我爹為何如此怕我?
就這樣,柳溶月胸中千言無語還沒來得及出口,瓔珞香車已如野狗攆腚似地上路狂奔。
柳溶月趴窗回望,就見自己的父親急忙回府、慌張關(guān)門,仿佛剛剛送走了會玷污自己清白的洪水猛獸一般戒慎恐懼。
柳溶月和蘇旭離開柳府的時候,剛剛月上柳梢。偌大京城就是繁華熱鬧,入夜時分也漸趨寧靜。
舒適寬敞的座車上,柳溶月抱著元寶搖搖晃晃地盯著蘇旭看:蘇旭自從她娘家回來臉上就是陰晴不定,也不知她家戳了他哪根筋疼?
撩開車簾,眼看再次離了娘家愈行愈遠,柳溶月居然不似出嫁當天那般心如刀絞,只是微微難過。她現(xiàn)在是要回去當大少爺,蘇家諸人各個拿她當寶貝疙瘩捧著,要說活得舒服自在,蘇家可比娘家好。
揉揉小貓的腦袋,元寶“咪嗚”一聲倒在柳溶月懷里舒服地打起了呼嚕,完全不搭理坐在那邊的“舊主”。這小畜生大約心明眼亮,已經(jīng)透過皮囊看清楚了本真:眼前這氣宇軒昂的七尺男兒才是自己的主人!所以今日一見柳溶月,元寶就在她腳邊不停挨蹭、花式翻滾,扒著肩頭不肯下來。
柳大人見姑爺終于肯把視線從自己身上挪開須臾,當即大喜過望,連忙把元寶雙手捧起贈給“姑爺”,要她趕緊抱回家去解悶兒,沒事兒別老惦記著岳父泰山!
柳溶月抱著元寶,心中感嘆:同是一個人,怎做了大少爺,我就變得上人見喜了?
此時蘇旭靜靜坐在車上,心潮翻滾起伏:柳大人什么意思?秦王有什么不好會連累朝顏?他難道意指先帝崩得蹊蹺?
倘若他現(xiàn)在還是男子之身,回家之后立刻就要拽住父親到書房秉燭密談,商議籌劃。可是現(xiàn)在不行!他是嬌滴滴的“兒媳婦”!今天柳溶月只對柳大人露出些許孺慕之情,柳大人已經(jīng)魂飛魄散。他要是再出口成章,只怕立刻就把親爹嚇得當他是狐仙附體!
正胡思亂想著,馬車陡然一停。
蘇旭掀開車簾向外看了看,居然已經(jīng)到家了。
這輛馬車果然又穩(wěn)又快,坐著舒服。
蘇旭莫名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和這輛馬車十分相配,這才叫做:香車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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