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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桃花朵朵


宛平后宅
身穿褻衣、側坐床上的蘇旭有些緊張、有些羞澀地看著特別興奮的柳溶月,讓她這么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都不好意思抬頭了。
蘇旭搓著衣角兒想:我是不是太孟浪了?這么明說讓她上床睡覺,她會不會以為我這是暗示什么?你說我怎么還耳根兒發燒了呢?我怎么覺得自己跟個新媳婦兒似的?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事到如今,蘇旭已經有些認命要和柳溶月一生一世。就蘇旭這半推半就的心吧,他覺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要是柳溶月死乞白賴非得要跟他如何,自己也攔不住不是?
也別怪蘇旭難為情,自柳大人得知竟然可以睡在床上,她就兩眼放光、笑容陽剛、一把拽住蘇旭、雙雙蹦上牙床。八斗看見排骨都沒她這么興奮。
蘇旭拿手絹兒給柳溶月擦了擦她滲出唾沫的嘴角兒,不是很抱希望又小鹿撞撞地垂頭尋思:不能出事兒吧?不能吧?不能吧?柳溶月!我讓你上床睡覺我可沒讓你干別的!反正今天晚上要是出了啥事兒,你就是禽獸!要是啥事兒不出……你就禽獸不如!
然后,蘇旭就見柳溶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咣當”一聲倒在自己身邊兒,她先在褥子上打了好幾個滾兒,后是抱住枕頭一頓猛親,最后撒歡兒似地把紅綾錦被揉搓了個軟爛!
做完了這一切,蘇旭就見柳大人死也瞑目地閉上了雙眼:“我終于睡回炕上了!沒想到……這輩子還有……這么一天……”
旋即,她就在他火辣辣的注視下,跟挨了悶棍一般飛快睡著了。
蘇旭守靈似地跪坐在柳大人身邊兒沉默良久,他輕輕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你怎么就不長記性呢?她要是有那當禽獸的尿性,她還能是柳溶月嗎?
他剛想到這里,禽獸不如的柳大人已經打上呼嚕了。
蘇旭怪沒味兒地躺在了柳溶月身邊,獨占大床這么久,身邊兒猛不丁多個人兒,他倒有些睡不著了。蘇旭翻過身來,怏怏看著柳溶月的睡顏,覺得自己像個嫁給牌位的寡婦。
順手給柳溶月拉了拉涼被,蘇旭又覺得自己有點兒像她親娘。
然后,蘇旭決定閉眼睡覺,從新婚到守寡到拉扯兒子,在他這兒也就彈指一揮間的事兒,再熬會兒夜只怕他已兒孫滿堂,真是人生如夢!
當蘇旭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并沒有兒孫滿堂。
可身邊的柳溶月卻已不知去向,她大概起得甚早,蘇旭隨手摸了摸,自己的枕邊都已經泛起了微微涼意。不讓她上炕沒這么多事兒,讓她上炕他頓時覺得自己獨守空房了。
蘇旭慢吞吞地爬起身,掩好了衣襟、捋了捋長發,無限落寞地嘆了口氣。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柳縣令已經不再事事向他請示商量。突發的事兒太多,她實在顧不上。況且現在的柳大人已能信心滿滿地出二門去做官兒,毫不畏懼地應酬僚屬,沖鋒陷陣地跟洪水玩兒命,膽大包天地跟皇上講理……
蘇旭看得出,柳大人如今當男人已經游刃有余,而且官聲相當不錯。
兒大不由娘喲……
懶洋洋起身坐在妝臺之側,看著鏡子里花容月貌的自己,蘇探花不禁生出“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之閨愁怨恨。
他憤憤不平地尋思:衙門里就這么忙嗎?皇上才給幾個錢啊?柳溶月你糊弄糊弄差事,早點兒回家陪我怎么了?這朝廷就指著你了不成?再一轉念,朝廷是不指著柳溶月,宛平是指著她沒毛病。
托一托漆黑的發髻,摸一摸瞎描的雙眉。
蘇旭曼聲吟道:“柳色參差掩畫樓,曉鶯啼送滿宮愁,年年花落無人見,空逐春泉出御溝……”
蘇旭正在屋里傷春,忙忙叨叨的詩素突然伸脖子進來:“奶奶?什么地溝?”
蘇旭撇撇嘴,頃刻就沒心思接著往下悲秋了。
那還能干點兒什么呢?
詩素手腳不停地洗衣服做飯收拾屋子,他插不上手;梅娘嫁人之后忙自己小家的事兒,蘇旭想找個拌嘴的人都沒有。有心出去溜達溜達吧,他現在誥命夫人,家里掛著御賜金匾、領著朝廷俸祿、當著婦女楷模,再滿街亂轉好像也不太像話。
淑慧安人現在閑啊,閑(咸)得身上長出鹽了!
百無聊賴之際,蘇旭忽然外頭人聲高聲詢問:“詩素姑娘啊!奶奶在不在家呢?”
蘇旭打開窗戶往外一看,就見苗太太并梅娘領了幾個女人往堂屋快步走來。
蘇旭不由狐疑,怎么今天她也這么閑?難道又為漢子惹禍來跟我借棍子?趙縣丞這么經打的嗎?梅娘跟著起什么哄?成了親要收拾齊肅不成?后面跟著的幾個女子又是誰?難道咱們就要組團兒去打男人?
左右閑得發慌,一瞬間蘇旭竟然覺得那樣兒也行!
然后,蘇旭就見苗太太滿臉慌張地掀簾而入:“奶奶!聽梅娘說您熟識藥理會看病的?洪水之后,我的幾個娘家內眷,大人孩子都是上吐下瀉,發燒無力。本來不敢勞動奶奶,可是全宛平突然冒出了無數這樣的癥候,本地郎中分身乏術。萬不得已,我帶著他們來求奶奶救命。”
說到這里,苗太太帶著身后的諸人矮身就拜,抱孩子的女人幾乎急得哭了出來。
游手好閑的蘇旭立刻來了精神,他伸手扶起眾人:“客氣什么?來,我給你們看看!我就愛給人看病!”
從沒見過如此熱情洋溢的誥命夫人,跟苗太太前來求醫的女人們幾乎疑惑是自己病糊涂了:這堂尊太太怎么聽說別人得病她喜氣洋洋的呢?
一連診了三個病患,蘇旭不由肅了臉色、皺起眉頭。
這些病人癥狀類似,都是起病急驟、頭痛煩躁,惡心嘔吐,大便頻頻。
蘇旭診他們各個舌質紅絳,舌苔黃燥,脈象滑數或微欲絕。這分明是疫毒痢的癥候!
便在此時,一個孩童張口吐了出來,白色穢物飛濺四周,讓人聞之欲嘔。
蘇旭倉皇起身:“苗太太、梅娘!快往后退,這毛病過人的!”
手忙腳亂地讓大家戴上了蒙面的輕紗,蘇旭指揮著詩素、梅娘和苗太太把屋內污穢趕緊收拾干凈,并且開窗透氣。
有道是大災之后必有大疫。這疫毒痢多為災劫之后、水源污染、蚊蟲肆虐,才會來勢洶洶,而且過人甚快。倘若不得及時醫治,此疫定然在災民中泛濫成災、致人死亡。
蘇旭定了定神,連忙開了白頭翁芍藥湯與給病人服用,又讓梅娘趕緊去買成藥加味香連丸給諸人預防。如此忙活了小半天,眼看得病諸人服藥之后氣色見好,蘇旭心頭大石才漸漸放下。
苗太太雙手合十、念佛不已:“奶奶不愧是誥命。又有打人的手段,又有活人的能耐。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金剛……啊不,活菩薩啊!”
蘇旭抿了抿嘴,心道:可好,不是四大菩薩,就是八大金剛。起碼進廟修行這段兒我是穩了。怨不得柳溶月見了我就筆管條直、肅然起敬。
自從得知堂尊夫人精擅岐黃、能治時疫。只小半天的功夫,衙門中人便扶老攜幼來求醫問藥,不多時便擠擠插插站滿了三堂。
蘇旭深知這等過人的時疫,最忌屋內人多混雜、空氣污穢。
看看外間天色不錯,他干脆讓梅娘和詩素將八仙桌、太師椅搬到后園,索性在露天問診。苗太太看看等候人多,又張羅著家里的丫頭們拿出小椅、板凳讓病患坐等排隊。
如此,宛平后堂的女眷們算徹底忙活開了,蘇誥命診脈、苗太太抄方、媚娘在小廚房熬藥、詩素往來照料病人。就這樣兒全員押上,大伙兒還忙得團團亂轉。
不得不說,這回蘇旭徹底精神了,柳溶月別說早出晚歸,她就是掉地溝里他也顧不上了。
他顧不上柳溶月,沒想到柳溶月可惦記他呢。
不多時,蘇旭驚覺幫忙的隊伍里邊又多出幾個衙役跟著維持秩序。
蘇旭百忙里詢問:“你們如何到后院幫忙的?前頭沒有事做了嗎?”
為首的王話癆笑嘻嘻回話:“奶奶哪里話來?自然是大人派我們來的啊!大人現在跟趙縣丞在二堂說什么排查鋪行之事,抽不開身。聽說奶奶在后院兒坐堂看病,這不就打發我們過來幫忙?論理說,奶奶這等誥命夫人理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道理。但是大人說了,人命關天、事急從權,既然奶奶有這為民解難的心思,他定然大力成全。這不?既派了我們過來搭涼棚、下竹簾,還有官面兒衙役維持秩序,那么您就是坐衙開診也不礙的了!您看,齊肅這不是抱著竹竿子過來了么?大人啊,是怕您曬著了!”
苗太太開口笑道:“誰知堂尊大人竟然恁地體貼!您二位鴛鴦比翼,真是羨煞旁人。”
蘇旭面兒上赧然一笑,心頭有點兒發苦:啥鴛鴦比翼啊?我倆冤冤相報時您是沒看見。
要說“愿為比翼鳥、施翮起高翔”的美滿夫妻,宛平縣也不能說沒有。
后續趕來的齊肅本來當著差事一臉認真,但只掃了在后園幫忙的梅娘一眼,立刻臉色泛紅、甜笑不語;梅娘見了齊肅雖也倏地害羞,可還是偷偷摸摸塞了他一碗祛暑涼茶。
齊肅靦腆接過,一飲而盡之后,扭頭便去小廚房幫梅娘拉風箱熬藥。
冷眼看著如此脈脈含情,眉目合歡的一對小兩口兒,王話癆酸得把單身狗八斗抱起來好一頓蹭,搞得花貓元寶直拿爪子撓他。
放任兄弟去跟老婆膩乎,貓嫌狗不待見的王話癆手腳麻利地帶著幾個衙役就著街口小門兒搭涼棚、放桌椅、潑凈水、點艾香,還抬過來柳溶月書房的筆墨紙硯,那顯然是大人心細,方便夫人書寫藥方用的。
在場眾人都夸大人最是體貼奶奶不過,蘇旭不由暗地感慨:可嘆柳大人跟我是床下夫妻,床上君子。美則美矣,全過反了!
眼看那齊肅、媚娘小日子過得蜜里調油,蘇旭又是替他們歡喜,又有點兒泛酸。他不禁狐疑:我那身子明明熱血火壯的,為何柳溶月占了就死不開竅呢?難道是我不夠風情?
他忍不住看看紅妝艷抹、桃夭襖裙的梅娘,人家端的是通身上下新婦嫵媚;再看看自己的素白衣裳、烏黑發髻,還真是讓人敬而遠之的冰清玉潔。
蘇旭不由暗下決心:不蒸饅頭爭口氣!等忙完這段兒,且待我也好好捯飭捯飭!穿花著綠誰不會啊?路邊的水牛還認識大紅呢!
宛平縣坐衙郎中宋大夫聽說夫人開診治療疫癥,連忙趕了過來。宋大夫本來覺得堂尊太太一介女流,看病能有什么手段?不庸醫殺人就謝天謝地了,所以他可得過來盯著點兒。
及至親眼見誥命夫人醫理精通、用藥精準,宋大夫贊嘆欽佩之余,不禁拿夫人當做了自己的杏林同行。
宋大夫將這位誥命請到了一邊,小聲同夫人嘀咕起了如今看病的難處:“奶奶有所不知,如今宛平縣瘟疫橫行,芍藥湯今天已經分發無數,眼看各大藥方惜售抬價,而且他們已經不肯咱們賒東西了……”
蘇旭心想:你說我這窮命啊,怎么到哪兒哪兒沒錢?
話是這么說,他還是派詩素趕緊回房,把公主給自己的賞賜拿了出來,讓宋大夫去買藥熬湯、趕緊分發災民。再想一想,蘇旭又讓王話癆將此事去前面告訴柳溶月,意思是讓大人出告示平抑物價,嚴禁哄抬。
果然有錢好辦事、花錢能消災,不多時宛平縣后衙門口已經開始架起來大鍋,煎湯熬藥。
從來沒經過災異之事的蘇旭本來料想:從早上起來開始看病,便是染病的人多,有個大半天也該接診個七七八八了。誰知道人是越聚越多,隊是越排越長,這么多平民百姓擁在縣衙庭院太不合適。
后來齊肅匆匆請示過堂尊,然后將夫人的看診棚子索性移到了大街上,這才避免了病人擁擠踩踏。
眼看天色也漸晚了,病人排的隊也短了,前來給老婆幫忙的趙縣丞也站一邊兒跟苗太太丟眉扯眼了。
蘇旭心中好不是滋味:你們一對兒兩對兒便是恩愛,也不至于各個現到我這鰥寡孤獨的眼前!宛平風水好啊,桃花朵朵開!話又說回來了,趙縣丞都開溜過來了,柳溶月你死到哪里去了?
勉強將心緒拽回到眼前的病人身上,那邊熬藥宋大夫又開始發愁,說是附近的幾個藥鋪里面黃連、甘草、白頭翁都已告罄,再沒有了。
蘇旭剛要著急,就見不遠處車輪滾滾,街市之上爆土狼煙,也不知哪里來的商隊,竟然拉著如此重貨招搖過市?不知道這里已經改做義診之地么?這不是來搗亂的么?
一陣清爽涼風吹散了漫天煙塵,蘇旭被西墜斜陽晃得差點兒瞎了雙眼。
他就看見炫目夕陽之下,領隊的高頭駿馬上端坐著一位容顏俊朗的翩翩公子。
這位大人長得實在好看,此間排隊看病的婦女瞟見他都有些害羞。大家都是人,誰不盼著如此琢玉郎君多看自己一眼呢?
而須臾之間,蘇旭就見那美少年萬分歡喜地從馬上一躍而下。
在一眾女眷不掩艷羨地目光里,滿頭大汗的柳溶月一路小跑到自己身邊,她牢牢拽住了他的衣袖:“羲和!我把藥拉回來了!”
許久許久以后,蘇旭還記得那時的柳溶月是那么單純開心地看著自己,好像能給自己幫上忙就是她最高興的事兒了。蘇旭毫不懷疑,柳大人要是長了尾巴,那會兒一定朝他搖個不停呢。要說知心管用,八斗可趕不上她!
眼見縣令大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不避嫌疑地拽著夫人的手,在場眾人紛紛起哄喝彩。
蘇旭滿以為柳溶月定然會羞得扭頭逃走,誰知乘過風破過浪的柳溶月可比前些日子不要臉多了。她居然好俏皮地回過頭,特意拉著自己的手向眾人晃了晃。
她竟然在大肆炫耀:如何?我倆就是要好啊!
神使鬼差地,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反倒是蘇旭自己羞得抬不起頭來。
那日,蘇旭繼續看診病人,柳溶月給大家分發藥湯。
他們偶爾眼神相對,心頭頓時甜如蜜糖。
那天,他倆并肩忙了許久,直到太陽下山了,直到燕子回巢了,直到街上再沒什么受苦受難的病人,直到一彎新月悄悄爬上了柳梢。
柳溶月才愛嬌地搖晃著蘇旭的袖子:“羲和,我們去吃飯吧。”
她又這么糯糯軟軟,平常他定然說她太不像話。
可是今日好像有什么不同了,蘇旭踮起腳尖刮了刮柳溶月的鼻子:“好!都依你!”
然后,他們手牽著手,肩并著肩出去下了館子吃了頓好的,喝梨花白、看晚桃開。
平定了這一場忽如其來的瘟疫,宛平百姓悉數傳頌縣令夫人心底慈悲、妙手回春。
更有熱鬧社日,竟然有人以蘇旭的樣貌,畫出他穿白掛素的圖形、供做受香火的神仙。
聽了王話癆傳回這等閑話,蘇旭怪不好意思地坐在屋里直搓雙手:“折煞了折煞了。想我何德何能,如何能讓人當觀音供奉?快讓他們別拜了!”
王話癆語塞須臾,才期期艾艾地說:“回奶奶話,人家并沒有把您畫做觀音。”
蘇旭一愣:“那將我畫做什么?”
王話癆舔了半天嘴唇,才鼓足了勇氣道:“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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