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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初顯負(fù)心


宛平內(nèi)宅
有道是“狐黃白柳灰”,民間五大仙。
宛平百姓眼看克妻成性的蘇大人不但跟柳娘子過得挺好,而且縣令夫人還開始治病救人了,這路子是怎么看怎眼熟,仿佛哪出戲里見過。
立刻就有聰明人扎堆兒嘀咕:“如何就忽然冒出來位柳小姐肯冒死與蘇相公成親?”
“這么標(biāo)致的美人兒不但識文斷字,還會診脈看病,十八歲的女子便是從娘胎里開始用功也學(xué)不出這大多能耐啊!”
“所以蘇大人娶得哪是什么柳家小姐!那就是個得道的柳仙兒!”
過不幾日,蘇知縣娶妖之事便已傳得有枝有葉兒有鼻子有眼兒:說什么蘇探花自幼家貧被父親逼著出去打獵,在山野打下白蛇一條。小蘇探花雖然饑餓,奈何不會生吞,隨手將蛇扔回了林莽。十八年后修仙得道的白蛇化作淑女對蘇探花以身相許,只為報答救命之恩……
這事兒說明什么?不能亂吃野味!
事兒就是這么奇怪,柳大人每月聲嘶力竭站臺上宣講皇上圣諭,誰也不往心里去。傳這些沒影兒的閑話兒,人人都是興致勃勃!
后來這些話越傳越神,越傳越真,以至宛平鄉(xiāng)賢為了感激夫人為民治病,專門托人從寧化給捎了二十斤風(fēng)腌老鼠干給蘇旭!
鄉(xiāng)賢們還跟柳溶月表功呢:“我們忖度著奶奶必然愛吃這個,特意從南邊兒買來的。您讓奶奶盡管吃,甭客氣。別的不敢說,死耗子有的是!”
柳溶月看著那一麻袋黑黢黢的東西,登時身上起滿了雞皮疙瘩!若送別的東西,她必然堅持操守推辭不受。但是這個玩意兒么……柳溶月臉色蒼白地?fù)]揮手就算把東西收了。
她是真怕他們跟她三推五讓,一不留神再把死耗子扔她身上。
自從得知自己給歸入了爬行一路,蘇旭就毫無負(fù)擔(dān)地盤在了床上。
活到這會兒,蘇旭已經(jīng)確認(rèn)老天爺不愛看他:去年不讓當(dāng)男人也就算了,現(xiàn)在可好,索性連人都不讓干了。
摩挲著自己陣陣發(fā)冷的胳膊,蘇旭拿死耗子討好花貓元寶,無奈這小貓傲嬌得很,打死不吃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后來還是八斗沖過來把耗子給叼了。
狗拿耗子、貓不食鼠、妖精誥命、救蛇探花。
反正什么邪事兒都得出在他家就對了。
要說邪事兒,柳溶月這兩天也挺邪性。
洪水褪去、瘟疫漸平,柳大人反而天天忙忙叨叨、早出晚歸。
昨天回來的時候她居然醉眼朦朧,跟他邁起了迷瞪步兒!柳溶月是喝多了,還沒來得及跟他搭話兒,就倒在床上睡得跟死狗一般。
更有甚者,他幫她寬衣解帶的時候,竟然在她頸間看到了一片殘紅……
蘇旭當(dāng)即愣在了那里:那是女子唇上的胭脂!
蘇旭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真有心把柳溶月活活推醒,再嚴(yán)刑拷問。
可是剛剛伸手,他又把爪子縮了回來:且慢!柳溶月現(xiàn)在人大心大,會不會哄騙于我?我是不是也該學(xué)著苗太太那般旁敲側(cè)擊?拿到證據(jù)再起殺心?
次日,蘇旭私下將王話癆喚來審問:“大人最近在忙什么?如何天天深夜才歸?”
誰知王話癆面色詭異,他還支支吾吾:“大人,大人他……嗨!這不是宛平縣庫內(nèi)乏銀么?大人最近清理鋪行,發(fā)現(xiàn)諸多在冊商賈消散更迭,能交征銀的鋪戶愈發(fā)有限。大人是想要多引些商戶落戶宛平、充裕稅收,所以最近多見了些客商。夫人,您是誥命夫人賢惠人兒,見啥也別往心里去。再說老爺們兒么,難免吃酒應(yīng)酬、逢場作戲,嗨!這些事兒我就是跟您說您也不明白!”
蘇旭氣得渾身發(fā)冷發(fā)熱:我不明白?!老子什么不明白?老子出去見世面的時候她柳溶月還蹲在家里繡小白兔呢!
蘇旭暗氣暗憋之余,只好讓王話癆去請大人今日早點回來,說他有要緊事想跟她談?wù)劇?br />其實當(dāng)了大半年女子,蘇旭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好說話了,你非把他當(dāng)個妖精他也能湊合過下去。縱使人妖殊途、縱使身體不適,有些事兒蘇旭還是得拽住柳溶月好好聊聊:譬如柳大人是從哪兒拉來的那三車藥材?難道她把捂貨惜售、坐地漲價的藥材商給抓了?沒聽到消息啊!蘇旭總不相信,柳大人現(xiàn)在這么殺伐決斷、手腳麻利的!
果然,姍姍來遲的柳大人倒是對他十分坦白:“羲和!我肯定不能抄家抓人啊。宛平藥商囤積居奇固然可惡,但就這一條將他治罪未免草率。何況宛平才有幾家藥鋪?能存多少黃連?藥鋪掌柜的要留一點兒給自己人應(yīng)急也不是人之常情么?”
似是料定了蘇旭要對自己講什么“災(zāi)劫之下,漲價害民”的大道理,柳大人將手一抬,搶先說了一番自己的看法:“自古以來,物以稀為貴。羲和,咱管不了這么多的。此地有瘟疫,藥鋪掌柜的抬價黃連我派人去抓;今年歉收,入秋米鋪掌柜的漲價我抓不抓?我便是各個都抓、各個都管,將大牢里關(guān)滿了買賣人,難道生意都讓衙門去做?衙門不會賺錢。它只會盤剝!天底下又不止宛平縣有藥商。只要不多加阻攔,聽說這里價貴,自然有商人攜物來售。物資充足,價格自抑。老實跟你說,那三車草藥是我從大興縣低價買來的。”
蘇旭摁了摁隱隱作痛的腦袋,渾沒好氣兒地教訓(xùn):“你那是取巧罷了!并非做事的正辦!”
柳溶月頓時不服:“《救荒活民書》中說‘包拯知廬州,亦不限米價,而賈至益多,不日米賤’。《巽齋文集》里也說了‘聞賤即貴,聞貴即賤’的道理。我何嘗投機(jī)取巧?我這是對包大人見賢思齊。”
蘇旭讓柳溶月懟得胸口發(fā)悶,身上不痛快,他難免有些疾言厲色:“讓你念圣賢書,便一句也難記住!偏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記文本,你記得清清楚楚!”
誰知好幾日不曾挨罵的柳溶月居然當(dāng)官脾氣長:“羲和,好端端地你扯我讀書做什么?再說這類傳記文本行之有效啊。”說著,她居然嘻嘻笑了出來:“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到大興縣可是大主顧,大興的藥鋪掌柜的給我斟茶倒水鞠大躬呢,竟比做縣官還要威風(fēng)些,果然花錢的是大爺。大興藥鋪的坐堂先生說了,倘若我時常買這么多藥材,他都愿意帶著我去安國上貨。”
蘇旭萬想不到柳溶月還有這等本事:“柳溶月!我說你前些日子是真老實還是裝老實?你不是大家閨秀連二門都沒出過么?什么時候?qū)W了滿口的生意經(jīng)來?”
柳溶月害臊地搔了搔腦袋:“這些事你若是問我妹妹柳朝顏,她定然不懂。我后娘不是把我轟到內(nèi)賬房打過些日子算盤么?我很聽那些管家娘子、田莊莊頭嘰咕了許多過日子的道理。管家娘子精明厲害。我親眼看過她同商戶殺價錢的本事,當(dāng)真是刮地三尺,蚊腿割肉。我以前膽子小,只敢悄悄看著,如今做了男子才知道做這些原來也不太難。”
蘇旭暗道一聲慚愧:我這二十年凈念圣賢書了,竟然缺了些學(xué)以致用的歷練。不過話又說回來,圣人大概也想不起來做事還有這許多雞賊法子……
抬頭看看蘇旭臉色不好,柳溶月只當(dāng)蘇旭是讓自己氣到了。
她奓著膽子坐到了他的身邊,拉著他的衣角同他有商有量:“羲和啊,經(jīng)了這樁事,我倒生出個想頭兒。咱們睜開眼,事事都要錢。自從當(dāng)官以來,我日夜自責(zé)本事太差,做縣官竟然都干賠了。可自從您封了誥命,我冷眼瞧著,您這點兒俸祿顯然也不夠花的。照這么下去,別說您那窮爹指不上,我就是陪嫁個金山也得搭進(jìn)去。眼看咱倆這不是出仕做官,竟是該了皇上他們家的閻王賬……”
蘇旭沉默良久,長嘆一聲:“唉,我要真是個妖精就好了,還能學(xué)些五鬼大挪移……”
柳溶月含笑擺手:“您就是現(xiàn)在修行也來不及了呀。我是說,這回去大興縣買藥,我忽然生出個想頭,要不然我拿出些嫁妝銀子,咱去做點兒買賣你看如何?”
蘇旭頓時掉下臉子:“本朝律例,四品以上官員不得經(jīng)商!”
柳溶月扭頭看看帽筒上的烏紗:“哪兒就四品?我不是才六品嗎?反正皇上也發(fā)不了我多少錢,我后半輩子就發(fā)財不升官不就完了嗎?我覺得發(fā)財比升官實惠,沒錢寸步難行。咱就說前些日子這場水災(zāi),只怕您那官清似水的老爹來了也是束手無策。”
蘇旭神情不豫:“升官不升官是朝廷考績,你做得了主么?再說我爹當(dāng)朝一品,我背著他在外面做買賣像什么話?‘士農(nóng)工商’,以士為首,以商為末。我說你做人怎么舍本逐末?”
柳溶月有些不服:“我爹三品官兒,我們家也有買賣啊。找個親眷代管不就行了?”
蘇旭腹中作痛、面上生慍:“要我說官員經(jīng)商就是從頭兒壞了世面兒的規(guī)矩!仗著朝廷命官這棵大樹,如何欺行霸市代管之人做不出來?你連王話癆的嘴都塞不住,如何能管得住代管親戚?”
看柳溶月垮下肩膀,蘇旭又有些心軟。他現(xiàn)在與她說話已少了當(dāng)初的嚴(yán)厲呵斥,反是酌量籌商的時候多了些:“自然!你說日子艱難也不是沒有道理。倘若月兒要管理家財,我看不如咱們從長計議。”
柳溶月怏怏地道:“咱們是可以從長計議,可偌大宛平怎么辦?我本來是想奏請免了受災(zāi)村落的錢糧,皇上可好,大筆一揮把宛平錢糧都免了。他免了宛平錢糧,又不免宛平差事。羲和……你說他這不是誠心給我出難題么?”
蘇旭雖然覺得柳溶月有些可憐,可他還是忍不住埋怨她幾句:“這自然是皇上為難你!我前些日子說什么來著?這是圣上登基頭一年,各地報祥瑞還來不及呢。就你耿直,水報災(zāi)報一封封往上遞。皇上能看你順眼嗎?你才辦了幾日的事兒,就當(dāng)自己翅膀硬了,全把我說的當(dāng)耳邊風(fēng)!”
柳溶月滿臉冤屈:“這皇上要真是順天應(yīng)時,登基就該風(fēng)調(diào)雨順!遇災(zāi)不賑,見死不救,他還是人……嗚……”
蘇旭一把捂住了柳溶月的嘴:“你胡扯什么呢?!你不要命了?!”
柳溶月努力拔出嘴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不也是圣人說的!咦?你的手指怎么這么熱?”
正在二人撕扯之時,他倆就聽窗外響起了王話癆的聲音:“大人,又有客商來咱們宛平看鋪行了!趙縣丞請您過去呢。”
柳溶月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就走:“馬上就來!”
蘇旭此生從未被人如此忽視,他眼巴巴地目送柳溶月出門,隨即悵然若失地單手扶住了大床。她到底在忙什么啊?他還有好多話沒和她說呢!這才多久?怎么他就看不明白她了?
正在胡思亂想,詩素掀了簾子進(jìn)來,她本意是想請示奶奶晚上吃些什么?詩素瞧出來了,這兩天蘇旭都胃口不開的樣子。誰知連著問了兩聲,床上那位都閉著眼睛不言語的。
待詩素仔細(xì)看了蘇旭的臉色,不由一聲驚呼:“奶奶!你不舒坦么?”
蘇旭無力地擺了擺手:“趕緊把那些死耗子拿走,我看這玩意兒就覺得惡心。”
詩素滿臉嫌棄地提溜著那兜子黑黢黢的玩意兒:“咦,敢情妖精也不好當(dāng)。還別說吃,我單看這個也不想做飯了。”
即便胃里翻江倒海,蘇旭還是囑咐了詩素一句:“飯還得做,你小姐這兩天著實忙活。我沒胃口也就算了,總不能讓她忙了一天還回家餓著。”
詩素答應(yīng)一聲,心中寬慰:水滴石穿、日子有功,你說奶奶竟也有些當(dāng)人老婆的樣子了!可見人不如妖啊。蘇妲己就是比書探花知道疼人!
那天詩素掂仨炒倆,按夫人的心意做了柳溶月愛吃的菜。
可是蘇旭獨個兒坐在桌邊兒,等了許久也沒見柳溶月回來。
他派人去前頭看了兩回,衙役都說:“大人同外面來的客商們看鋪行呢,只怕一時半會兒商談不完。”
直到天色欲晚,詩素才期期艾艾地進(jìn)來回個話兒:“奶奶,剛才話癆來說,小姐還有公事要辦,飯在外頭吃了,她讓您不用等她回來了。”
蘇旭還要再問,忽然發(fā)現(xiàn)詩素那樣同情地看著自己,仿佛他讓柳溶月始亂終棄了似的。
蘇旭一時尷尬,便賭氣不說了。
那日,蘇旭獨倚熏籠看著澹澹天光自盛而晦,一輪活潑火熱的中天紅日也終于沉落不見。
屋子里安靜極了,柳溶月固然沒有回來,詩素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沒有人點燈,屋里黑漆漆的,這世道也是黑漆漆的。
其日朔月,很快天幕上就現(xiàn)了繁星點點,蘇旭恍惚望著湛湛青天。
他認(rèn)真地回想著去年冬日、家中書房,柳溶月曾經(jīng)那樣殷切地看著自己。
那時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只容得下自己,她那樣純真可愛的神氣,他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蘇旭想看天光就不愿關(guān)窗,徐徐清風(fēng)吹來,讓他微微生了瑟縮。
雖是仲夏天氣,可是蘇旭就是覺得好冷,也不知是不是病中難過,他覺得后背脊椎一線都在酸酸作痛。每當(dāng)他陷入無垠黑暗,每當(dāng)他又被哪家小姐棄如敝屣,每當(dāng)他被人指指戳戳,他都會有這種酸楚的痛感,那痛感會從脊背一路蔓延到他心里去。
只是痛了太久太久,久到他習(xí)以為常,痛到他已經(jīng)忘記那是痛了。
又或者……他已有大半年不曾如此痛過,是以竟將這么熟悉的功課忘到了九霄云外。
今日重溫,格外難熬。
蘇旭覺得這房里安靜得讓他難過!他忽然想見柳溶月!而且片刻都不愿等!
蘇旭點燃燭火,強(qiáng)打精神坐在妝臺之側(cè),他不能這樣蓬頭垢面去見她!他還不知她多么愛惜自己的容貌?蘇旭強(qiáng)打精神梳了頭、洗了臉、薄薄施粉、淡掃蛾眉。他平素不愛打扮,可現(xiàn)在著實病中憔悴,難以見人。
蘇探花對著燦燦妝奩,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以色事人的一天!
想他前半輩子懶得梳頭洗臉,如今際遇也算報應(yīng)不爽。
梳妝已畢,蘇旭精心地為自己插了一支珠釵。這是正月十五,柳溶月抓淫賊那日送給他的。相處了那么久,她只送過他這一樣?xùn)|西。
那回月圓,她曾親手為他戴上。在美滿明月之下,看著她開心的神色,他縱然嫌棄這玩意兒沉甸甸的沒用,可終究不曾拿下來壞了她的興致。
蘇旭對著鏡中的自己下定決心:這一回他定然好好和她說話,要帶她和自己一起回家。
哪怕柳溶月喜歡他做個溫柔和藹的知禮閨秀,他也愿意從此依了她!
髻擁春云松玉釵,眉淡秋山羞鏡臺。海棠開未開?粉郎來未來?
你不來是吧?沒關(guān)系!老子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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