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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智擒內鬼


次日宛平大堂
蘇旭神情復雜地看著吳班頭,吳班頭心懷鬼胎地看著蘇旭。
昨天晚上從慈壽寺回來,吳班頭就聽說大人這一天大刀闊斧,竟然去殷山上挖尸首了!
吳班頭緊張思忖:這不是擺明了把我支出去才辦事么?大人知道了什么了?我有那么把柄讓他拿捏了?不能吧?
如是,縣令大人和本衙班頭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倆人都覺得對方沒憋好屁!
可這畢竟是縣衙大堂,縣令大人和本縣班頭就這么含情凝睇下去也不像話。
蘇旭成竹在胸:我是本縣堂尊,我就不先說話。猜悶兒是吧?猜唄,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屋里我是出題的。
果然,他就見吳班頭心虛地朝著自己點頭哈腰:“大人!您家我去了。東西都明明白白地交割給陳管事了。夫人打發丫鬟給我送出來衣箱、食盒,囑咐我給奶奶送到慈壽寺去。我上慈壽寺去了,詩素姑娘出來見我,說奶奶在廟里混得挺開,跟姑子們處得蠻好,念經的事兒有的是人幫她打埋伏,讓您放心。奶奶這會兒正偷偷兒給您做褂子呢。她倆已經把一個月后的大車都雇下了,說只要第三十三天子時到了夫人立刻拔腳沖出廟門,回家不等天亮了。”
聽到這里,蘇旭發自內心地挑起了嘴角:月兒現在真是膽大了許多,替公主修行都敢蒙事……
他赧然垂頭:“如此甚好,我知道了。”
吳班頭悄悄松了口氣,他上前一步:“小的昨天不在,好多大事兒不曾趕上,勞累了大人。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差事要當?大人只管吩咐。”
蘇旭將手輕輕一擺:“哪里能天天有什么大事?吳班頭昨天辛苦了。咱今天也不大折騰了,這樣兒吧,你就隨我去開棺把查淵瑜的尸驗了就行。”
蘇旭滿意地看著吳班頭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
然而走對了又如何?即便不用眼睛看,蘇旭也聽到了身邊的趙縣丞與李司吏的倒吸冷氣之聲。他知道僚屬們并不贊同自己為胡氏翻案,他們都覺得此案牽涉太廣太深。
如今的宛平災劫已過,大家又剛受了嘉獎,誰也不想再生事端。
可蘇旭不這么認為,僚屬們不贊同又如何?不贊同他就做得不對么?
離地三尺有神明,摸摸胸口要良心!
于開棺驗尸查淵瑜這事兒,蘇旭已經盤算了很久。前些日子他苦讀案卷的時候,柳溶月曾笑過他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想他家柳大人眼光也有些毒辣。她說得極是!現在原告、被告、甚至人證皆是死無對質。倘若不能開棺驗尸,這案就翻不過來!
蘇旭側臉看看話癆、齊肅,哼哈二將心領神會,就去后面招呼黃仵作了。
有些事兒他們上堂之前就已商量完畢,齊肅老實巴交也就算了,為演這出大戲匆匆從楊周氏家趕回來的王話癆簡直躍躍欲試、眼看都再等不得了。
宛平縣墳地
蕭瑟冬風,吹動黃草。
蘇旭沒想到查淵瑜的墳包荒草零落,粗疏不堪。這大概是家中無人為他操持祭奠的緣故。而他身首異處的妻子胡氏并沒有福分葬在丈夫身邊,她甚至無法入土為安。
胡氏是殺人兇手、通奸淫婦,生前是查淵瑜從外地買來,死后沒有娘家為她收尸掩埋。蘇旭聽說,胡氏死后讓衙門隨便用蘆席一裹,便扔到亂葬崗中喂了野狗。
這女人命薄如紙,此生雖人若畜!
蘇旭默默祝禱:胡氏、查生,倘若你們泉下有知,便保佑我開棺平順,為你們伸冤報仇!
衙役們很快掘開不厚的封土,露出了查淵瑜的簡陋棺木。此人顯然是死后被迅速下葬,所以葬儀甚是草草。
蘇旭不由喟嘆:查淵瑜生前經營珠寶,家資也算富裕,不到三十便娶了幼妻、房中亦蓄美婢。按理他的后事不該如此寒酸。那查淵瑜的萬貫家財去了哪里?齊肅他們去鳴玉坊老梅家中搜尋,也不見什么金玉珠寶,只有一些日常衣裳。
蘇旭得虧做了快一年小媳婦,他粗略掃一眼那些綢緞衣裳就已隱約有數,只看這些衣服他就知老梅日常戴何頭面?這女人家資大概如何?于是蘇旭就更有信心,金銀珠寶不會憑空不見,鑒于他們宛平縣新進冒出來的珠寶商人上廟里修行去了,賊子大概不能很快銷贓,那嫌犯的這些東西就定然有下落!這些東西也必能證死嫌犯!
很快,衙役們就開了那副粗陋棺材,查淵瑜的尸體終于重見天日。
蘇旭特意甩開吳班頭等人與黃仵作并肩上前查看,他們只見棺木之中尸水浸潤,查淵瑜的尸身潰爛,昔日富商已經大半變成白骨。蘇旭仔細看時,棺中不過尋常被褥枕頭,一點珠玉隨葬也無。可見金銀姬妾身外物,果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蘇旭信手接過黃仵作遞過來避穢的蘇合丸含入口內,蘇大人在宛平辦事親力親為,屬下已經習慣了大人不避艱險,啥事兒都要上前。
黃仵作挑開骸骨上的被褥、衣衫,仔細觀察尸身現狀。蘇旭雖然學得醫術,但是對死人無法“望聞問切”,他不由有些發懵。
好在黃仵作經驗豐富,他只粗略一看,便嘆息一聲:“唉,這人是給活活打死的啊。”
雖然蘇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聽了這話還是心頭一動:“黃仵作何出此言?這人在咱們案卷中可是被砒霜毒殺。”
聽了這話,黃仵作干脆沒搭大人這個話茬兒,他在棺材里鼓搗了半天,把尸體的腦袋舉了出來:“大人您看,這男尸的后腦都塌下去了。這必是棍棒之類鈍器損傷。此人枕骨已經碎裂,這要不死,他便是個金剛。”
慣給活人看病的蘇旭讓黃仵作嚇了一跳,他不知道過驗骨的手法竟然可以如此粗暴!不過想想也是,反正這腦袋查淵瑜也用不上了,讓他們研究研究量大概人家也不至于挑理。
蘇旭歉意地細看那頭顱,果然是枕骨破碎,裂縫尤有血痕。可見這是生前出血,死時并未愈合。黃仵作放下腦袋,又開始扒拉亡人身體。這回不用黃仵作細說,蘇旭也看見死人雪白的肋骨上有些微裂痕。他伸手扒開衣袖,蘇旭就見此人右下臂也有折斷之處。
聯想張全寶招認曾經目睹查淵瑜被人追打,那么他通身是傷也就說得通了。蘇旭再回憶案卷之中,胡氏最初招認的只言片語,是說看見查淵瑜被小廝、丫頭扶了進來。查淵瑜當時滿身酒氣,丫鬟老梅說主人醉酒,要蒙上頭躺下睡一會兒。誰知丈夫就此一睡不起,等她再看之時人已咽氣了。
因為不能診脈,蘇旭不能確認此人生前是否服毒,他看向黃仵作:“依你看來,此人有無可能是被毒殺?”
黃仵作搖頭:“我看不會!您看后腦枕骨這一下子就是致命傷。兇手何必再費那個毒藥?”即便是如此說話,黃仵作還是在遺骸心、胃附近搜索有無發黑的骨殖,并以銀針探看不多的腐肉。
蘇旭與黃仵作悉心搜尋良久,尸身上都無中毒之相。
蘇旭滿臉沉吟:“可案卷上寫著查淵瑜是給毒死的啊!砒霜致死,白紙黑字。”
黃仵作思忖半晌,嘿然有聲:“大人!你看那案卷上可有尸格?尸格是何人所簽?”
蘇旭閉目回想,案卷中的尸格竟是單縣令簽署!
回想當初看到案卷,蘇旭和柳溶月俱是初學乍練剛當官,自然看不出此間蹊蹺。現在回想,果然里面大有破綻。
蘇旭追問一句:“那么當初審案之時,查淵瑜的尸身難道不是仵作驗看么?怎么能出如此紕漏?”
黃仵作微微冷笑:“案發之時單大人說天氣炎熱、尸身腐敗、死人已入土為安,所以不堪驗看。而且胡氏全部招認親手下毒。小的還能說什么?只是按律仵作不曾驗看,我便不肯在尸格上簽字畫押罷了。”
聽到這里,蘇旭點一點頭:“既如此說,那么胡氏當真是冤了。”
黃仵作垂下眼眸,后退一步:“大人圣明。小人從來都覺此間大有蹊蹺。”
蘇旭雙手背后,仰望蒼穹,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以為青天此刻會有異相,他以為會有狂風怒號,他以為至少會有雷霆閃電劃破遙遠天際。可是沒有,沒有,都沒有。
此時云淡風輕、此時旭日有光,就連那個久違的瘋道士也不曾出現。
唯寒風肅殺,墳頭草黃,荒冢野墳,分外凄涼。
蘇旭忽然生出深深的無力感:他覺得自己依舊對不起胡氏。即便他給她翻了案,那又如何呢?遲來的清白還是清白么?他終究不曾救下她花朵似的性命!便是胡氏怨氣沖天依舊要找他索命,他也無話可說。胡氏啊,只求你不去遷怒月兒就好……
想到這里蘇大人的袍袖無風自動,早盯著這碼事的王話癆立刻不由分說擠了過來!
王話癆躥來之后,立刻直眉瞪眼地盯著中。大伙兒就見王話癆煞有介事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定睛細看、看了再看,最后他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他這番鬼祟的舉動,搞得吳班頭他們目瞪口呆外加毛骨悚然。
蘇旭心道:挺好!我們這伙兒人里要說做戲還是話癆第一。
蘇旭就見王話癆小心翼翼地對著棺材再看一遍,然后他仿佛從里面撿起什么東西。
吳班頭不知道王話癆拾了什么,連忙要擠過來瞧。
早就預備在側的齊肅貌似很沒眼力見兒地也往擁了過來。齊肅不愧做了多年獵戶,現在刻意往前沖,自然而然地一屁股把吳班頭給擠到了身后,他嘴里嚷嚷:“怎么了?怎么了?話癆哥你撿到什么了?”
王話癆“嗷”地一聲:“大人!您看吶!大人您看這是個什么?!”
就這樣兒,王話癆背對著吳班頭,齊肅把王話癆擋了個嚴嚴實實,他二人似是把那什么東西交到了蘇旭手中。
也是王話癆太過一驚一乍,齊肅都有點兒聽不下去,他輕輕推了推他:“嗨,戲有點兒過。”
王話癆連忙往回收束,他頃刻由咋咋呼呼改做嘀嘀咕咕。
須臾,蘇旭就聽王話癆用氣聲兒趴在自己耳邊說話,他還鬼鬼祟祟地往自己手里塞了個圓乎乎的東西:“大人!您看這是什么?”
蘇旭看著自己手里忽然多出來的燒餅,差點兒“噗嗤”樂出聲兒來。
然后,蘇旭就覺王話癆掐了自己一把,他小聲囑咐:“大人!忍住!”
蘇旭連忙把燒餅塞到懷里,他高聲說道:“啊!這可是個了不得的證據!看來破案的關竅!既然發現了此物!那什么……話癆啊!今天……呃……太晚了,咱們明天就去查淵瑜的內宅里細細搜查一番!”
終于擠過來的吳班頭急得臉上都見汗了:“大人,您到底找到了什么證據啊?”
蘇旭滿臉慎重:“吳班頭,今日不早了。你且回衙門好好安歇。明天你跟我去查淵瑜臥室里搜搜就知道了!唉,看來這查淵瑜他的確留有遺書啊……”
單看吳班頭這陰晴不定的神色,蘇旭就知道:魚能入網!
黃仵作這邊兒收拾東西,要帶尸首回衙細驗。黃仵作當初就覺得此案極其蹊蹺,如今老天開眼大人重審,他都覺得揚眉吐氣。誰說人間沒有青天?!
李司吏和趙縣丞相對嘆息,這二人對縣令大人敬佩之余,難免為他擔心。宛平怪事種種,根在何處,他們心里多少都隱約有數。可那位貴人,可是尋常人管得了的么?
哎,現在就盼著大人福大命大造化大,家里還有個管用的爹!
深夜查淵瑜舊宅
廢宅凄清,滿地落葉。
天色漆黑一片,刮風如同鬼哭。
這院里看著無人,其實旮旯里都滿了。
臥室之內埋伏著蘇旭,煤堆后頭瞇著話癆,房檐兒上趴著齊肅,黃仵作和他徒弟躲在門后,楊周氏的娘家兄弟握著棍子前來助陣,趙縣丞帶著小舅子藏在了井邊兒。
那夜,查家廢園里鴉沒鵲靜;那夜,查家廢園里殺氣騰騰!
堪堪等到三更時分,一陣黑風打著旋兒地從外院刮過,大伙兒就聽“吱呀”一聲,查家后門開了個角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一道比夜更黑的黑影兒躡足潛蹤地溜了進來。
好大朔風將漫天的烏云吹散些許,一輪明月灑下些微清光。
凄涼月色照在那人手中鋼刀之上,吞吐著十分不祥的光芒。
鬼魅似的人影左右看看,確定四外無人!然后他向正房方向躡手躡腳地走來。
他用刀尖兒輕輕撥開了塵封已久的臥房,閃身輕飄飄地鉆了進去。
屋里實在太黑,伸手不見五指,那人從懷里掏出了火折子,熟門熟路地點亮了桌上白燭。
誰知白燭剛剛遇火,立刻燭焰老高!
火焰油綠,照亮內宅。
屋門之外,夜梟慘叫,冷風吹入,羅帳飄飛!
在那慘綠慘綠的燭火之下,那個偷摸鉆進來的漢子就見那漆黑漆黑的榻上,鋪著雪白雪白的床單,床單之上有個修長人形兒,單手托腮、妙曼側臥。
他就覺得床上這人身長又似查淵瑜,姿態又像胡氏女!允男、允女,若雌、若雄,恍若羅剎,分明夜叉!
模模糊糊又看不清,再往前走他又不敢!
那漢子雙腿發抖,幾乎跌倒!嚇到極處,他喊都喊不出來了!
一陣透骨邪風刮過,一陣油綠燈花兒爆長,這漢子就見床上那人輕輕伸手,撩開了帳簾兒。那張慘白色的面孔,陰森森地對自己說:“吳班頭……你來了……”
吳班頭此刻已經肝膽俱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再站不起來了。
便在此時,院內腳步聲聲傳來,火把亮如白晝。
王話癆與齊肅雙雙沖進門來:“大人!您沒事兒吧?”
“逮住了嗎?逮住了嗎?”
蘇旭慢條斯理地打床上下來,他看著面無人色的吳班頭,不禁出聲揶揄:“這膽兒也太小了。白瞎大人我如此精密布置。”想想上回自己從褥子里爬出來嚇壞衙役,蘇相公不由嗟嘆:“大人我躺炕上就這么嚇人么?怎么什么時候衙役看見什么時候衙役嚇得要死?”
宛平三堂
蘇大人冷冷地看著吳班頭。
一年之前,是吳班頭巴巴兒地到了蘇府請他前去監斬,開啟了蘇旭的為官之路。
事到如今,聰明機變的下屬跪在堂下,滿臉都是只怕活不成了。
敬陪在側的黃仵作三步并作兩步趕過來,一把擼起了吳班頭的袖子、拉開了他的衣襟。
斑斑道道、爪痕宛然!
蘇旭看了看吳班頭,吳班頭瞧了瞧蘇旭。
兩人相對,默默良久。
吳班頭哀聲長嘆一聲:“既然大人設計抓我,您大概已經知道了七七八八了。我在衙門當差多年。明白人心似鐵官法如爐。您也不要對我用刑了。我招認還不行嗎?”
蘇旭點點頭:“如此甚好。咱倆同僚一場,我也不愿意鬧得血肉橫飛。”
吳班頭苦笑一聲:“不錯!老梅是我殺的!我這輩子就殺了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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