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殿中私語
皇宮隆禧殿
寶祐帝本來有恃無恐。
皇上尋思了:既然馮恩帶足人手,他與秦王還在宮中會面,自己即是占了地利之便。秦王就算帶來十名絕頂高手也不會傷他分毫。
皇上是萬萬沒想到啊!他和秦王私話還沒說完呢,帶著泥湯兒冰碴子的浪花就沖進屋來了!
皇帝、秦王與馮恩齊齊傻眼不過須臾,就聽見殿外的太監尖聲大叫:“可了不得啦!護城河水沖進來啦!啊!你是什么人?嗷!”
秦王頓時憤怒:“如此蠢笨!炸個宮墻都出紕漏!”
馮恩額上跳筋:“王爺!你竟然做得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倒是寶祐帝心里給兄弟豎了個大拇指:行!您是狠人!哪兒還沒到哪兒呢,先把祖傳老宅拆了!兄弟啊,您今天要是整死我自己登基,這皇宮你就不住了是嗎?!可嘆我剛還唏噓,蘇探花聰明有為算個能員,便是為了當皇上使喚順手,也不必趕盡殺絕。現在看來朕還是瞧輕了您的天賦異稟,別說留人,你拆家都不含糊!
隨著滾滾泥湯沖入隆禧殿,室外“叮叮當當”交兵聲起,大內侍衛與黑衣武士顯然已經混戰一處。
“咣當”一聲,殿門洞開,雙方武士齊齊朝著寶祐帝沖來。
馮恩臉色一變,跨步擋在皇帝身前。
然后他們就見黑衣武士也直眉瞪眼地沖到皇帝身邊,反賊們滿臉真誠地向陛下高聲呼喝:“王爺勿驚!護駕的來了!”
寶祐帝還沒明白過味兒來,就已被兩邊人等團團圍在中央。
對面光桿兒一個的秦王惱恨頓足:“你們護著誰啊?本王在這兒呢!”
黑衣武士滿臉窘迫地定睛細看對面兒,果然是王爺不假,他們連忙奔過去護著主子。
武士們對秦王頗有點兒臊眉耷眼:“王爺,您換這身兒明黃衣裳,我們一時沒認出來!”
秦王氣得頓足:“蠢材!”
馮恩便是素來謹慎也難忍不屑:“這就叫望之不似人君吧!”
這話活脫戳了秦王的肺管子!
他面紅耳赤,終于怒吼:“殺了他!殺了他們!”
正在尷尬的黑衣武士終于找到臺階兒,他們斷喝一聲就朝當今天子撲了過來。
匆匆沖入殿宇的大內侍衛鋼刀出鞘,拼死沖上迎敵護駕。
馮恩果斷推著寶祐帝向殿外退去:“陛下!快走!奴婢護著您回暖閣!”
誰知他二人剛剛出殿,即有一股裹挾著泥湯的冰水洶涌沖來,隨著水勢漂過來的幾個黑衣武士勉強起身,看殿中轱轆出人來,他們立刻朝著皇帝和馮恩拔出刀子。
危急之中,馮恩將皇帝一推:“陛下不必慌張,您且先去高處躲避惡水,奴婢抵擋一陣。待料理了這幾個亂臣賊子,奴婢就去尋您。”
彼時月黑風高,濃云落下冰碴。
在忽如其來的狂風裹挾之下,御道上的燈燭火把接連熄滅,隆禧殿外亂戰一團。
寶祐帝自幼即是太平皇子,此生未經兵兇戰危。他二十多年來端莊尊貴,全靠身邊無數奴婢仔細伺候。一俟落單,皇帝心中立刻沒底,再加上半夜敵我莫辨,他也不敢高喊“護駕”。
略定定神,皇帝決定依了馮恩的主意,先去僻靜無水的高處躲避,待局勢明白了再想辦法。咬一咬牙,寶祐帝給自己打氣:我這兄弟名不正言不順,只要朕三寸氣在,他就無法名正言順地登上朝堂!
如是,寶祐帝小心翼翼地避開喊殺聲最盛之處,跌跌撞撞地在滾滾泥湯中溜邊兒前行。皇帝從未在此泥濘難行的路上走路,一不留神還讓沒入濁水之中的太湖石劃傷了小腿。
皇帝此時狼狽萬狀,錦繡龍袍頃刻濕透、珠玉寶冠濺滿污泥,泡在及膝的冰冷水中。再走幾步,皇帝覺得自己就要活活凍死!
正彷徨無計時,皇帝發現不遠處一座極偏僻的宮院之內,恍惚閃著微光。
寶祐帝約略記得那里是咸熙宮,是太妃養老之處。如今太妃薨了,這里應該寂寂無人才是,怎會閃了明暗燈火?難不成鬧鬼?正躊躇中,寶祐帝忽聽身后喊殺聲近,皇帝一咬牙一跺腳,拼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座尚且寧靜宮殿蹚了過去。
皇上豁出去了!鬧鬼鬧鬼吧!進去頂多見鬼,不進去大概就要做鬼了!
就這樣兒,寶祐帝一腳泥湯一腳水地沖進了燈火明滅的咸熙宮院。
咸熙宮內詭異寂靜,兩側廊上掛著不多的幾盞宮燈。
正殿窗紙上映出些微黯淡燈火,兩側配殿皆有燈光一閃而沒。
寶祐帝心中一突,莫非這里另有埋伏?他側耳細聽,咸熙宮內倒也安靜,喊殺之聲更是離此甚遠。可喜此處地勢高起,污泥濁水不曾涌入。今年天不苦寒,太液池已無冰霜。
寶祐帝摸著殿閣一隅的僻靜甬道慢慢向正殿挪去。他此刻錦袍濕透、皁靴灌水,渾身上下俱是泥濘。驚寒之下,皇上真恨不得找個暖和去處,好歹換下這身累贅衣裳再說。
好歹挨到了正殿門前,皇帝正要推門而入,他忽然聽到里面“嗚嗚咽咽”似有人哭。
正月十五,皇宮內院,如此啼哭,實在犯忌!
難道……是太妃的冤魂跟著出來起哄?皇帝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定了定神,便聽到殿內有位女子婉轉哽咽:“羲和,羲和,我求你不可如此灰心喪氣!想你我年來經歷了多少驚世駭俗之事?殷山那次還不是差點兒就讓鋼刀劈死?可那又如何?咱倆還不是換回了魂魄逢兇化吉?咱倆男人女人都換回來了,有這么邪性的事兒打底兒,皇上口諭能算什么?羲和!你要打起精神來啊!”
寶祐帝心頭一突:憑什么朕的口諭就不算數了?
他就聽殿內一個男子氣促說道:“月兒,我放不下你……我只怕自己不在,你被人欺負……”
那女子含情哽咽的聲音恁地分明,皇帝一聽就知道是那位最愛哭泣的柳氏美人。
那男人的聲音皇上更是熟稔,不就是剛剛和他在暖閣敘話的小蘇相公?
他倆怎么在這里私會?
寶祐帝是個聰明人,回想今日大長公主拖延自己的言辭做作,立刻猜到了個七七八八。大概是姐姐做得順水人情,成全恩人夫婦訣別。那么……難道這里就沒人看著他們么?寶祐帝眼珠略轉,心思安定許多:剛才側殿燈火明滅,估摸有些能干宮娥藏在此地,外面一亂她們大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滅燈火,靜觀其變。
皇上長長出了口氣,這些為難之事他都能捋得明白。就是剛才柳溶月說“換回魂魄,換回男女”作何解釋?他還一時還未參透。
靜心仔細想想,皇帝毛骨悚然!
不是……他們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么……
這時,殿內繼續傳出蘇旭的聲音:“月兒,如今形勢不同。你瞧我這個樣子……如何還能與你逃出生天?憑白拖累你罷了。”說到這里,屋內男子簡直泣不成聲:“無奈陛下已傳口諭,要借我人頭才能平息朝局紛亂……就算萬幸你我混出大內,咱們家中父母、族中親眷都要受無妄之災。我又于心何忍?月兒……你放心吧……皇帝已經許諾放你回家守……嗯……你回家之后拿了嫁妝就趕緊跑吧……憐汝小孤苦,努力活自己……蘇旭命薄連累月兒,我心甚愧!我……我只盼下輩子還能遇到你……咱們來世再長相廝守……月兒,就算來世真格給你做老婆……我也是情愿的……你放心,我下輩子再不當母老虎了嚇唬你了……”
說到這里,屋內嗷然痛哭,窗上映出的身影也是相擁相抱,其聲也哀,其情也慘。
聽到這里,皇上心里也怪難過的。他有心進去告訴他們,秦王已經反了,蘇探花您的腦袋,朕拿走也沒啥大用,要不然您二位接著過得了。
剛要推門,皇帝就聽屋里那女子悲憤抽噎:“羲和!我不要來世!我就要今生!誰知上天如此無眼!皇上這么混蛋!你不知道,這壞人將你抓入天牢,轉頭就逼迫大長公主將我擄入宮中。他……他還要逼我做他嬪妃……”似是擦把熱淚,屋內女子越罵越溜:“如此荒淫無道的昏君也算世所罕有!他做事如此喪德狂悖,簡直丟盡了他家列祖列宗的面孔!那話王話癆怎么說來著?對!豬八戒嚼砂鍋兒——他痛快不顧天下人牙磣!嗚嗚嗚……老天無眼啊……”
小蘇探花聽了這話,大約也是血灌瞳仁。
皇上就聽蘇旭怒道:“月兒?你說的當真?圣上如此桀紂不如?”
柳娘子哭聲嬌滴:“如何不是?想桀紂縱然惡貫滿盈。妹喜、妲己還是未嫁閨女,哪有當今皇上這連臣子老婆都不撒手的?當真無恥下流!”
寶祐帝在外頭氣得頭暈眼花,今天這是什么日子啊?兄弟反叛也就算了,臣下也要敗壞他的名聲!當皇上能這么憋屈嗎?必須不能!
寶祐帝不由分說“咣當”一聲推門而入:“一派胡言!”
皇上豁出去了!反正前頭平叛暫時用不上他,與其躲在宮苑里胡思亂想,不如把這段兒跟他們掰扯清楚!
發現屋內二人滿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寶祐帝起初只當他們背后議論君上,所以心頭發虛!誰知婀娜美麗的柳娘子“嗷”一聲躲到了蘇旭身后,她渾身戰栗、閉目流淚:“羲和!你說這是河童還是水怪啊?!”
皇帝抹一把臉上的漬泥兒,破天荒地都要氣哭了:“哪兒來的河童?!什么就水怪?!朕即當今天子!可不是什么無道昏君!你們如何這樣誣陷于朕?”
柳溶月和蘇旭雙雙駭然打量眼前這個滿身流泥淌水兒的男人,他二人覷胡著眼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識出來人眉目。
因為太過突然,蘇旭脫口而出:“月兒別怕!這個玩意兒好像還真是皇上!”
寶祐帝氣得發瘋:“你才玩意兒呢!!!蘇旭,如此說來,這些年朕看你不順眼,還真不怪我心胸不寬!你聽聽你說的是何等悖逆之言?”說罷,皇上扭頭看向柳溶月:“娘子剛才說甚話來?你怎能污蔑朕荒淫好色?明明是那日你我兩情相悅圖長久,恨不相逢未嫁時。大長公主才將你送入宮中,也算成全一段佳話。柳娘子,你摸良心說!你入宮之后,除了吃飯就是嚎啕,從來不曾給朕個溫存臉色,朕可強迫過你一分一毫?似朕這等憐香惜玉的仁德君主,天上少有,地上絕無!你為何還要敗壞朕的名聲?!”
柳溶月就是脾氣好,當時也急了:“我什么時候跟你兩情相悅圖長久了?我什么時候跟你恨不相逢未嫁時了?你是皇上也不能張嘴就來啊!我都不認識你!我今兒豁出去不活了,咱也得把話說清楚!人家大長公主成全我進宮告御狀,是你臭不要臉非把我扣住!你就是屬豬八戒的,也不能這么倒打一耙吧?!”
蘇旭想起往事,臉色尷尬,他偷偷兒拽拽柳溶月的衣角:“月兒,月兒,算了,別說了,人家畢竟是皇上……”
柳溶月一把甩開蘇旭,畢竟當過一年縣太爺,柳大小姐有官威!
讓人一激,柳大小姐嫉惡如仇的勁兒還就上來了:“不行!皇上也不能胡說八道啊!登徒子好大一張臉!他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摘得這么干凈?”
寶祐帝氣得跺腳:“什么叫朕胡說?朕可有證據!”說著,皇上將手伸入懷內一番猛掏,轉眼拽出一雙鞋來!
看見這雙繡花小鞋,蘇旭瞬間特別尷尬。
皇上理直氣壯:“看看!看看!這是什么?你敢說這不是你的?”
柳溶月滿臉震驚地看看繡鞋,再看看皇上,她看看皇上,再看看蘇旭。
皇上理直氣壯:“看看!看看!這是什么?你敢說這不是你送朕的?”
柳溶月滿臉震驚地看看繡鞋,再看看皇上,她看看皇上,再看看蘇旭。
這鞋前兩天面圣時她見過沒錯,可她只當是蘇奶奶無意失落,又或者他舉著繡鞋毆打圣君。柳小姐萬萬不敢想,蘇旭敢將如此閨閣愛物不顧禮法的親手送人。
她以為他給逼著上吊之后就此恪守婦道了呢!
不能是他送的吧……我們蘇旭可是老實巴交外加三貞九烈啊……
柳溶月尤自不信,她還要對圣上犟嘴:“這……這說不定是你強行搶奪的!”
蘇旭單手捂臉,一個勁兒地拽柳溶月衣角:“月兒,算了,別說了。”
柳溶月一甩袖子:“怎么能算了呢?這可事關我……嗯!咱的名節!”
皇上快氣瘋了:“這花前月下的兩情相悅好事兒,娘子怎么還帶不認賬的呢?!”
圣上抖著手中繡鞋,滿臉都是冤屈:“這鞋是去年在大長公主府,娘子親手遞給朕的啊!朕說朕不要,你死活非要給!這可是你當時樂滋滋兒不由分說塞到朕懷里的!就娘子您當時給朕送鞋的那個心花怒放的高興勁兒,任誰看見不得說句您是對朕一見傾心?這能賴朕一廂情愿嗎?”
柳溶月皺眉想了良久:“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去年……在大長公主府……我親手給你的?不是我無意失落?不是你強行搶奪?”
皇上就差把繡鞋拍柳溶月臉上了:“那當然了!”
柳溶月叉腰回首,不可置信:“蘇旭!這真是你干的嗎?”
蘇旭臊得面紅如血,他就差找個地縫兒鉆進去了,他囁嚅著對柳溶月解釋:“我……去年……不太懂事兒……我就覺得吧……這鞋邊兒縫得里出外進的……拿去給大長公主品評女紅……也怪丟人的……正好兒……他說他想要……”
柳溶月瞠目結舌,她沒想到蘇奶奶竟敢如此胡作非為!誤會大了!
看著眼前情形,寶祐帝更加瞠目結舌,他沒想到他們倆那等不羈的“換魂”之語,沒準兒竟是真的!皇上腦瓜子“嗡嗡”直響,他踉蹌著走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寶祐帝雙手扶頭:不行!朕得緩緩,朕真得緩緩了。今天實在太亂了……
當時屋子詭異沉默,各人想著各人的心思。
蘇旭抓著柳溶月的手指,柳溶月回握著蘇旭的手,二人都是淚眼朦朧。
他倆都明白,今天說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語,字字落到皇帝耳中,只怕來日也難活命。
不過倘若能夠生死與共,那么其實也算天隨人愿。
唯寶祐帝呆坐一隅,他默默思忖過往:朕喜歡柳娘子,并非圖她如花似玉,乃是愛她剽悍活潑。尤其在大長公主府的驚鴻一瞥!那可真是一眼萬年!
皇帝自幼身邊不缺美人奉承,如今也有后妃圍繞。可是要說一見傾心,靈魂摯愛,此生唯獨柳氏一人!那么看眼下形勢,則約略可知:他大概其、好像、可能、沒準兒……是看上人家蘇旭了……
皇帝滿臉驚駭,皇帝渾身顫抖,皇帝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
那個從他十歲那年就看不順眼的小子,他竟然對他動了真情……
這難道就是后宮嬪妃們小畫本里的“相愛相殺”?
定了好久的神,皇上渾身顫抖地問出心事:“蘇卿啊,朕恍惚聽說你性好男風……”
聽了這話,要不是蘇旭腿斷了,他能橫著蹦出去好遠!
蘇旭臉色蒼白,蘇旭嘴唇抖索,蘇旭嚇得聲兒都顫了:“回……回皇上的話……臣……臣實在無此癖好……不是!您問這個干嘛?!”
柳溶月一把扶住蘇旭,眼淚又要掉落:“皇上……您不是要把蘇旭也納了吧……”
寶祐帝一甩袍袖:“你們說什么呢!朕的意思是說,不是就好,不是最好!”
柳溶月長長松了口氣,說了這會兒話,她才看到皇帝的皁靴被泥水濕透、袍子下隱約透出血跡。柳溶月畢竟好心,她扭頭去屋里端了盆水來。
柳溶月很小聲地對皇帝說:“陛下……若是腿上有傷,還是趕緊清洗為上。污泥濁水倘若進入血脈,很容易染上丹毒的。去年宛平發水,小女子見許多人罹患此癥,十分痛苦難治。”
寶祐帝聽她語聲,勾起聯想,不由多看了此女一眼。
他不由對她肅然起敬:難道去年宛平的大水,竟是這淚美人蘇夫人治的?
蘇旭唯恐皇上再次起了將柳溶月納入后宮之心,他連忙打岔,也算是問出了這半天橫亙胸中的巨大疑問:“陛下,您為何穿戴如此狼狽?怎么深夜到了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蘇旭有句話含在嘴里實在不好意思問透:皇上,為了抓我和月兒的奸,您至于這么拼嗎?
誰知皇帝長嘆一聲,垂頭脫靴:“還能有什么大事兒啊?無外乎是秦王反了……你倆沒聽見外面都有喊殺聲了嗎?”
這事兒實在太大,柳溶月是扶住了蘇旭的肩膀才沒一屁股坐地上,她不由囁嚅:“皇上……您可真沉得住氣……”
倒是蘇旭愣怔良久,才陡然明白過來,他氣急敗壞地大聲說道:“你看看!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他要反吧!你非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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