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妮看著只穿了一件藍色毛衣的黎陽越走越遠，竟有點想哭。

        他挺直腰背，姿態很瀟灑，藏藍色的校服褲腳被冷風卷到一側，顯出好看的腿形。

        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的影子。

        他已經走到校門口，突然回頭，看見姜妮還站在原地，揮了揮手，大聲說：“謝謝你啊！”

        仿佛從遙遠時空傳來的聲音，不夠真實。

        冬日正午明媚的陽光，讓黎陽英氣俊朗的五官變成了模糊的油畫，永恒地定格在那一刻。

        姜妮把臉埋在灰色和藏藍色相間的校服里，聞到了男生熟悉的氣味，洗衣粉和洗發水混合而成的香味，被冷風吹得淡不可聞。她的心漲得發疼，差點無法呼吸。轉頭看見蘇韻錦已經消失在拐角處，她突然不想那么早回去了，決定拎著校服到食堂吃飯。

        她抬起腳離開原地。黑色夾子靜靜地躺在那里，上面的漆層在陽光下散發著微弱的黑色光芒。

        她只是想讓蘇韻錦難堪，但她沒想到黎陽根本不在乎蘇韻錦有多狼狽，他只是想對她好。

        想到這些，她抓緊衣服，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僵硬地抽筋，疼得她差點流出眼淚。

        ——

        食堂里永遠人滿為患，眾聲喧嘩。

        她擠過人群，遇到林時遠，他問她：“蘇韻錦呢？”

        “她沒來。”

        “她怎么沒來？生病了？”林時遠裝作不在意地問，“是不是早晨的事，她受傷了？”

        姜妮看了看別處，小聲說：“剛才，黎陽和她在一起。”

        林時遠的臉色變得冷淡，沒多說話，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從食堂回宿舍的路上，姜妮磨蹭了很多時間。

        她抱著黎陽的衣服，不時地將臉埋進衣服里，呼吸著少年的氣息。她想著他的臉，濃黑的眉毛和溫柔的眼睛，給人幻覺的美好笑容。可惜，他的溫柔和美好都與她無關。而與此有關的人，也不在乎。真可恨！初冬的風從北方吹來，吹亂了世界的模樣，她心里的那點光也明明滅滅。

        回到宿舍，她把校服扔到蘇韻錦的床上，“黎陽給你的。”

        蘇韻錦正坐在床邊縫衣服，詫異地問：“不是說了不用嗎？”

        “他非要讓我拿給你。”

        蘇韻錦氣得笑出聲來，“這個笨蛋，下午上課怎么辦？最近校門口有人查校服啊！沒穿校服不讓進校門。”

        姜妮心里的那點光慢慢熄滅，她看著蘇韻錦的臉，突然覺得自己真蠢，怎么就沒想到呢？

        自從新校長上任后，他一直致力于整改校風校紀，先是定制了不同季節的校服，之后開始檢查儀容儀表，現在他強制學生們要穿校服，才能進校門。這是上午新發的通知，以后校門口會有專人監督管理，沒有校服的人一律不準進學校，除非班主任親自來認領。

        雖然班主任們極不耐煩這樣的規定，但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在自己的班級重復了好幾遍。上午，班主任李德就在教室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別給我惹麻煩，我可不想去校長辦公室喝茶，誰被抓了，自己解決。”

        姜妮懵懂地問：“那他怎么辦？”

        蘇韻錦不在意地說：“給他個教訓，讓他不聽勸。”

        ——

        那天下午，教務主任、校長、副校長們都站在校門口親自監督。果然不出所料，學校門口的墻角站了一排沒穿校服的學生。

        教務主任不耐煩地說：“你們都沒看通知嗎？幾班的？班主任是誰？”

        沒人說話。誰也不敢讓班主任知道這事。他們都覺得罰站一會兒，校長沒辦法只能讓他們進去。

        黎陽走到校門口時，看見一排學生站在墻邊還覺得納悶，他沒多想直接往里面走。

        “你站住。”教務主任喊住了他。

        他回頭看著教務主任，“怎么啦？遲到了？”

        教務主任厲聲問：“你的校服呢？”

        他環顧四周，不服氣地說：“在教室，怎么啦？”

        “為什么不穿校服？”教務主任瞪大眼睛，“學生不穿校服像什么？”

        他撒了個謊：“中午太熱，忘記穿了。”

        周圍的人笑了。

        教務主任不悅地皺起眉頭，“現在什么天氣，你太熱？叫你班主任過來。”

        黎陽看看其他學生，笑著說：“我年輕啊！滿腔熱血，不行嗎？”

        教務主任的臉色變得紫紅，他失去了耐心，專橫地說：“我不想跟你浪費時間，把你班主任找過來，你幾班的？叫什么名字？”

        黎陽不說話了，雙手插兜站在原地，表示出自己的決心。

        教務主任喝了一聲：“站到那邊。”

        蘇韻錦站在陰影里，手上拎著校服，靜靜地旁觀著黎陽，他散漫地走到墻邊站好了，但一臉倔強和不服氣。

        不少學生從他身邊經過，紛紛側目。

        黎陽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表情變得不耐煩。

        她看不下去了，走到墻邊，喊了聲他的名字。

        黎陽看見是她，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笑瞇瞇地問：“你怎么在這里？”

        蘇韻錦不理他，把校服塞到他的懷里，轉身就走。

        黎陽隨意地穿上校服，和教務主任糾纏了幾句，小跑著追上來，問她：“你怎么知道我被攔住了？”

        蘇韻錦不屑地說：“上午，老師說過了，最近要查校服，不穿校服的人不讓進來，你們都沒長耳朵嗎？”

        “我沒聽到。”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蘇韻錦嘟囔一句，加快了腳步。

        她看著身邊走過去的學生，灰色校服在蒼白的陽光下愈發顯得沒有精氣神。她摸到口袋里的巧克力，心里泛起一陣淡淡的甜味，口腔開始分泌唾液。

        黎陽得意地問：“這么說，你是關心我？”

        蘇韻錦無語地皺起了眉頭，“下次做事，用點腦子！”

        “關心則亂嘛。”他盯著她的胸前看了看，“你的校服，好了？”

        “縫死了。”蘇韻錦伸出手摸了摸密實的針腳，垂下了手臂。

        不時有學生們從身邊走過去，偶爾能聽到小女生們低聲說笑的聲音，談話的內容是關于黎陽在球場上的表現多么引人注目，她們回過頭看他，笑得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羞澀，卻又故作毫不在意。

        蘇韻錦說：“她們都在看你。”

        黎陽轉頭看看四周，故意大聲問：“誰在看我？誰啊？”

        “你再大聲點，全校都聽見了。你能不出風頭嗎？”蘇韻錦一臉嫌棄地說。

        黎陽挨著她的肩，低聲說：“好，以后都聽你的。”

        她冷笑一聲。他轉過臉問：“你不相信我？”

        蘇韻錦挑挑下巴，說：“以后，你別給我添麻煩就行。”

        “好，聽你的，我不給你添麻煩。”黎陽整理一下校服，驕傲地問她，“可以嗎？”

        蘇韻錦回頭看他一眼，少年的臉上鋪滿陽光，明眸皓齒，熱烈風情，似乎溫暖了整個冬日的午后。她的腦海里出現了一道白光，像黑暗夜空中的閃電，照亮身體里幽暗的角落，毫無準備地揚起嘴角，“什么可以嗎？”

        “我帥嗎？”他的聲音很低，好像在害羞，耳朵微微發紅。

        她扯著嘴角點點頭，回應了他的問題。很曖昧的答案。

        “你說話啊！”

        “還行吧！”

        “只是還行？”

        “再問我生氣了。”

        在大廳分別后，兩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黎陽回頭看了幾次，都只看到女生漸漸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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