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出谷，已聽到林間有打斗之聲。綠萼只怕楊過吃虧，催著母親一起過去，果然見樹叢之中三人斗得十分激烈，其中穿杏黃道袍的正是赤練仙子李莫愁。

        平心而論，楊過與小龍女武功都不弱，但李莫愁行走江湖多年，經驗老到，又肯鉆研武學，是以能壓制二人。

        綠萼記得前世楊過與小龍女有一套劍法，雙劍合璧，威力極大，但如今楊過學的是裘千仞的鐵掌，和小龍女也是初識，想必就不會這劍法了。當下心里有些后悔，想道：“要是我不讓舅舅和娘帶楊大哥回來，他如今就是龍姐姐的弟子，兩人武功勢必得心應手。我不過貪戀和楊大哥相處幾年，卻害他們要傷在李莫愁之手了。”

        一時激動，也想不了太多，忙忙地沖上前叫道：“楊哥哥，龍姐姐，我來幫你們！”話音未落，已經向李莫愁打出一掌。

        她雖然長了些個子，但畢竟只有十二歲，小巧玲瓏的一個小姑娘跳進戰團，連李莫愁都是一怔。

        楊過更是急道：“萼兒閃開！”

        正說著，只見李莫愁拂塵一甩，綠萼已經向后飛了出去。

        楊過此時更是情急，指著李莫愁道：“你傷我師妹，我跟你拼了這條命去！”說著縱身而上，連連出掌，竟然只攻不守，一時間連李莫愁也應付得有些吃力。

        裘千尺見女兒受了一招，早縱身上來接住，急著問道：“萼兒，怎么樣？”

        綠萼被丟得暈頭暈腦的，半天才緩過神來，只覺得身上也沒有什么難受處，便嘻嘻笑道：“娘，我沒事。你快去幫楊哥哥他們！”

        她也是習武多年的，被拂塵抽到時自然而然地后退化解攻勢，李莫愁見她一個小孩子，也不曾下殺手，所以倒不覺得怎樣。但楊過那邊已經怒發沖冠，小龍女又從旁相助，將李莫愁連連逼退。

        裘千尺見雙方其實是個僵持的局面，自己也不欲出手，只運氣朗聲道：“李道長，你師妹小龍女和楊過已經定親，就是我絕情谷的人了。你若識相，盡早退去，我也不來找你的麻煩。”

        李莫愁卻不答話，眼中流露出狠毒的光芒來，冷冷哼了一聲，手中的招式反而更緊了。

        楊過是跟她斗智斗勇斗了一路的，見她神情有異，立刻叫道：“李大姐，你是不是看你師妹嫁了我，心里嫉妒！你師妹溫柔善良，比你強一百倍，你這輩子都趕不上她！也難怪你年紀一把了，還是嫁不出去！”

        李莫愁聽他亂罵，眉梢微微一動，卻沒什么怒意，只是拂塵攻得如流水一般。楊過本來武功不敵，被她逼得緊了，攻守之勢又再次扭轉。

        眼見楊過和小龍女又落到下風，李莫愁步步進逼，綠萼急得捉著裘千尺手臂，正要求她出手，忽聽“咔嚓”幾聲，跟著“撲通”悶響，竟是楊過后退之時不慎，摔入樹叢之中。

        小龍女之前面對裘千尺的提親，咬定了牙關不允，這時卻已顧不得其他，直接和身撲在楊過身上，防他被李莫愁順勢進擊。

        李莫愁哈哈一笑，踏上一步，正站在被楊過壓倒的樹叢邊緣。綠萼目光一動，早看見那邊密密層層的，竟是一叢情花，連忙叫道：“楊哥哥，情花！情花！”

        楊過自十四歲入谷，對這情花早已熟悉，一聽便明白了，也不管自己是否受傷，揮袖卷下一大片情花花枝，劈頭蓋臉地沖李莫愁扔了過去。

        他倒在地上，亂扔樹枝的舉動毫無章法，就和小孩打架輸了胡鬧一般，李莫愁自然不在意。但在場除小龍女外，全都曉得了綠萼之意，連裘千尺也不出手，只看著李莫愁揮動拂塵，把那些情花花枝盡數掃開。

        楊過見她舉手之間就揮開了花枝，手上臉上更是一點擦傷都沒有，面上顯得更加焦急，推著小龍女道：“龍姐姐，你讓開，我跟這惡女人拼了！”

        小龍女也不說話，只抱著他不放手，連自己脊背朝著李莫愁也不在意。

        李莫愁雖心里納悶，裘千尺在旁為何不出手，但也覺得正中下懷，哈哈一笑，又踏上一步，卻覺得腿腳邊上有些刺痛。

        她只道楊過和小龍女無處可逃，分神低頭看去，原來身側和腳下也都是情花小枝。那情花遍體細刺，連花底都有，她走進樹叢之中，難免被刮了一些袍角鞋子。

        李莫愁向來愛好整潔，見衣角有些破了，心生不悅，轉身道：“你們兩個出來，若就此服了，交出玉女心經，我饒你們不死。”

        楊過卻笑道：“李大姐，你要玉女心經有什么用？就算練得跟天仙一般，陸師妹她大伯不還是娶了別人么？”

        當年李莫愁去南湖陸家莊尋仇，幾個孩子都不曉得內情，后來絕情谷和陸家莊走得甚近，年年來往，陸無雙、楊過等人聽陸立鼎和裘氏兄妹閑聊，都知道了七八分。

        楊過一聽綠萼提點，就知道她想的是這個主意，當下示弱引得李莫愁被情花所刺，又提起她當年□□來，誘她中毒。

        李莫愁平生最大的傷心事便是這一件，這時聽楊過一個半大不大的孩子說起來，登時大怒，提掌剛要上前，只覺得胸口猛地一跳，呼吸艱難，滿眼金星亂冒。

        裘千尺對她毫無同情，幸災樂禍地在旁邊看著，笑道：“你中了情花之毒，跟我說兩句好話，我就把解藥給你。你可不能再和我家徒兒、徒弟媳婦為敵。”

        李莫愁氣得七竅生煙，想勉力和這幾個人拼了，卻一點內力都提不上來。她想不到情花毒素發作如此之快，一時之間臉色變得雪白。

        綠萼忙跑了過去，和小龍女一起扶出楊過，連聲問道：“楊哥哥，龍姐姐，你們可有被刺傷？”

        小龍女搖了搖頭，忙拉著她走到空地上道：“你還管我們，你自己不要受傷才好。”

        楊過也走出來笑道：“我們傷一點怕什么，難道師姑舍得不給我們解藥么？”

        裘千尺也知道女兒這個主意，打的就是自家握著解藥，占盡主動的算盤，不由得跟著他們哈哈大笑。

        李莫愁本就是個強硬的性子，見他們用計得逞，心想不定要怎么羞辱自己，也不說話，自己勉力轉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綠萼見她背影凄涼，忽又覺得同情起來，又想她是小龍女的師姐，這仇怨不如化解的好，忙忙地向裘千尺要解藥。

        裘千尺冷哼道：“你就是濫好心！中山狼的故事沒聽過？你救了她，難保她不返回頭來害你！”

        綠萼嘆道：“可她……她也挺可憐的，要不是當年……”

        裘千尺道：“她跟陸展元誰對誰錯，是誰負了誰，咱們也不曉得。但一個女人被男人棄了，就天塌地陷一般不能活，我卻看不上！像我萼兒這樣，還有你程師姐、陸師姐，那才叫做有志氣！”

        她想到哪里說到哪里，不防將楊過也掃了進去。楊過聽著也不敢說話，只在悻悻地笑。

        幾人見李莫愁灰溜溜地離去，心里都松了口氣。正商量讓楊過和小龍女再收拾一番出谷，忽聽遠處有人大笑道：“展元……展元……我來見你了！……”

        綠萼吃了一驚，道：“這不是……李莫愁的聲音么？她這是怎么了？”

        裘千尺哼道：“她喊著陸展元，可不是舊情難忘，失心瘋了么！”

        綠萼心中不忍，正要再求情，小龍女已搶先過來屈膝施禮，道：“她……她畢竟是我師姐，請前輩賜我解藥，救她一救。”

        裘千尺嘖了一聲，又看綠萼也叫了聲“娘”，無奈道：“你們都要做好人，就由得你們！”取了絕情丹出來，剛遞給小龍女，又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小龍女怔了怔，才明白過來，低聲道：“多謝師姑。”

        裘千尺這才哈哈大笑，跟在幾人身后，循著李莫愁前行的路徑而去。

        誰知走了許久，仍不見李莫愁的人影，四下尋找時，隱約聽到一陣凄厲的歌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小龍女突然驚叫一聲，指著遠處山崖崖頂道：“師姐……師姐在那里！”

        話猶未落，只見那個杏黃色的身影向崖邊移去，走不幾步，已憑空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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