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山洗衣服，路上不少村民夸王家老太太心眼好，斷了親，還帶著豐厚吃食送給山腰上的娃娃們。

        張氏聽到這個消息，滿眼懷疑，她家和王家是老鄰居，相處這么多年，能不曉得對方真實性格，朝一旁洗衣服的王悠悠八卦道：“大丫啊，狗子的奶真給你們送吃食了？”

        其他洗衣服的婦人也豎起耳朵，悄悄等著。

        “這，送了，滿滿一籃子，弟弟們都很開心”，笑容三分牽強，七分為難。

        這段日子的相處，大家對王悠悠熟悉很多，看到她此番模樣，心里仿佛被鉤子勾住，越加好奇陳老太送了什么東西。

        劉氏回去的路上，遇到正在找野菜的王京，笑著問了幾句。

        沒一會，村里都知道陳老太只是送了一籃子雞都怕吃的枯野菜，越傳越烈，沒一會就傳到了陳老太耳朵里。

        陳老太哪肯認，叫嚷著沒有。

        和她早不對付的另一個老太嗆道：“嘿，我今兒個上山，可是看到了，好家伙，那一堆的干野菜，前兒個那地可是沒得喲。”

        謠言不攻自破，陳老太討了個沒趣，關上大門隔絕了村里人的嘲諷。

        王悠悠上山挖野菜，順便砍了一顆手腕粗的竹子，根據竹節，一段一段砍下，放入灶里熏烤，洗凈。

        王貫好奇的蹲在一旁，看著他阿姐造東西，不過這種竹筒制作簡單，家家戶戶都常用，他很快就失了興趣。

        一大早，王悠悠把裝好水的竹筒放入背筐，朝小鎮出發。

        王貫早早的瞄著隔壁屋的動靜，聽到竹筒的“叮咚”碰擊聲，一個鯉魚打盹溜下床，王京被聲響驚醒，揉了揉眼睛，只當對方要去晨起出恭，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阿姐，你去哪呀，帶上我唄”，熟練地抱住王悠悠的腿，諂笑著。

        王悠悠動了動腿，抱的還挺緊，干脆就帶著了。

        來到炊餅攤，攤主笑呵呵的打了聲招呼，“小姑娘，幾天沒見著你嘞，今兒個來幾塊餅呀。”

        上次她一邊賣炊餅，一邊數了碼頭干活的人數，大概十五人左右，一人最多買兩塊，三十塊接近飽和，還有剩下一部分人不買。

        沉思片刻，花了四十五文買了三十塊，王貫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夸，叔叔長，叔叔短的，把攤主哄得又笑著送了兩塊。

        王悠悠忍不住給王貫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牽著他的手往碼頭小跑而去。

        “賣炊餅咯，五個銅板兩塊，還送一壺熱水！”

        碼頭換了一批年輕壯漢，面孔都很陌生，聽見吆喝聲，也只是朝著兩人望了一眼。

        王貫心底堅信自己阿姐厲害，但還是有些擔心，小聲問道：“阿姐，咋辦啊。”

        “別怕，還早呢”，掏出一塊炊餅，一分兩半。

        姐弟兩人，一個邊吃著邊賣力吆喝，另一個沉浸在美味中無法自拔，兩人的腮幫子隨著咀嚼，可愛鼓動著。

        一位衣著淺藍色長衫，黑色布鞋，外面罩著一件米白色薄襖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王悠悠放下手里的餅，熱心服務著，“叔，餅剛出爐，熱乎著呢，貫貫，快給咱叔倒筒熱水。”

        管事滿意的點點頭，爽利的付了五文，拎著竹筒，悠哉悠哉離去。

        搬貨的漢子兩兩勾肩搭背，搭伙買炊餅。

        今日炊餅準備的多，兩人一直等到午時才賣完三十塊，數了數懷里的銅板，扣掉成本，凈收益三十文。

        王貫滿臉興奮，坐在欄桿上搖晃著小腿，嚷著明日還要在來，兩人帶著特意留下的一塊炊餅歸家，等徹底看不見小鎮，王悠悠才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小路。

        直覺告訴她，這幾日，有一股視線在關注她。

        晚上三個人圍在木桌前，聽著王悠悠數銅板，不多不少，正好一共418文，接近當初當碗的錢。

        嘗到了中間商的甜頭，兩人起的更早，更加充滿干勁，想到她昨日的直覺，王悠悠把草棚里的砍刀也一起放進竹筐。

        兩人路過包子攤，傳來攤主五文兩個肉包子的吆喝聲。

        王悠悠腳步一頓，并未如昨日先去街尾買炊餅，而是牽著滿臉疑惑的王貫去了碼頭。

        心里微涼，今日的碼頭附近多了賣饅頭和賣發餅的攤販，他們熱情的吆喝著，同昨日的她們一樣，買份餅，送筒熱水。

        “阿姐，咋，我們不賣了？”小臉蛋滿是不解。

        “他們動作熟稔，都是自己做的生意，成本比我們低，賣的價格也更便宜。”

        簡單一句話，王貫便明白了，學著大人的模樣深深的嘆了口氣。

        連著幾日，她沒有更好的賺錢方法，便在家里借了針線繡起了帕子。

        掌柜看到上次來的小姑娘，眼神閃過意外，姿勢保持不變，坐在木椅上靜等對方開口。

        王悠悠取出懷里的帕子，雙手遞了過去，“掌柜，這是我繡的帕子，您看，能否在您這領份差事？”

        掌柜撐著手，端詳片刻才接過帕子，隨意掃了一眼，在次直接道：“沒有。”

        王悠悠不理解，她繡過后特意給張大嬸看過，張大嬸夸贊她繡的很好，她的手藝，每條帕子大概能賣八文，不解道：“掌柜，可否說下緣由，也好讓我輸得明白。”

        “你可懂刺繡有哪幾種？可知刺繡技法有哪些？可能準確分辨三十六色？”

        簡單的幾句話，把王悠悠問的無法反駁。

        掌柜卻似笑非笑，繼續道：“家中無長輩，還有幼弟要養，我猜的可對？”

        王悠悠驚訝，誠實點頭，上次她就帶著三個弟弟，模樣狼狽，被猜到不足為奇。

        “我的鋪子是會對外收些散帕售賣，但也是有交期要求的，更何況你的刺繡，遠看還行，細細看，卻明顯帶有顏色錯誤，我為何收？”

        王悠悠明白對方意思，可心里依然受到了劇烈沖擊。

        身為穿越人的高傲和冷靜，此刻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沒有錢，沒有田，沒有糧食，還有三個等待長大的弟弟，來到古代這么久，第一次害怕面對未來生活。

        她害怕身體十五歲就要被王家村村民勸著結婚，害怕沒日沒夜務農操勞不堪，害怕挨不過時間長流，忘記真正的自己，忘記遙遠的回家路。

        晚飯，她沒什么心思熬粥，只煮了一鍋忘記放鹽的野菜湯。

        三個小家伙捧著碗默不作聲，安靜的喝著碗里的菜湯。

        第二天醒來，屋外泥土泥濘一片，還有幾個小水洼，黃土墻被浸濕，部分泥土脫落而下，越加的危險。

        “阿姐，早啊，一會菜粥就好了。”

        王貫臉上沾著柴灰，毫不在意的抹了抹。

        大京摟著小白攪動著鍋，每個人為這個家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她收起灰心，用砍刀砍些樹枝，準備固定下有些歪的土墻。

        意外發現樹下長出的蘑菇，大紅色傘頭，劇毒品種，不能食用，但是山上肯定有能吃的。

        山路被雨水浸濕，干凈的布鞋沒一會就踩得滿腳都是黃泥，走一步，到了高坡，還有點打滑，王悠悠在脫鞋和不脫鞋中猶豫。

        “哎喲，王大丫啊。”

        張氏拎著籃子，快步追了過去，“哎，這野菜現在不好找咯。”

        “哎？你這框里摘得都是小白傘？這可不能吃啊，一下雨這東西遍山都是，村里有人傳吃了會死人喲。”

        “嬸子，這是雞樅菌，我以前在家經常能吃到，煲雞湯什么的可美味了！”

        說完，王悠悠心里在次悵然。

        每次回鄉下，她外婆都會殺只老母雞給她煲湯，問她這在學校過的好不好。

        等她返校時，從手縫的口袋里掏出大紅色塑料袋，里面裝著她平日攢的毛票，囑咐著她別太省。

        從前她嫌棄油膩會長胖的老母雞湯，成了她如今的可望不可即。

        “經常啊，聽了真羨慕！”，猶豫再三，又道：“你當過千金小姐，嬸子信你，嬸子一會也摘點帶回去嘗嘗。”

        張大嬸常年做事，眼疾手快，一片區域的蘑菇，沒一會就被她挖了大半，反看她，眼疾手慢。

        “哈哈哈，大丫啊，你別急，你現在能這樣不錯了！對了，那帕子賣的咋樣？”

        “我繡的慢，選色把握的也不好，掌柜沒收。”

        “這，一塊帕子光布加彩線就得大幾文，不值得費那心思，不繡也好，嬸子家里事多，得先回去了，下次聊哈。”

        張氏拎著滿滿的菜籃子，走了會，有點不放心，又轉身朝著挖菜的背影喊了句“大丫，今兒個山路濕滑，你小心點呀，日子熬一熬，總能過下去的。”

        現在這一家，可都靠著大丫，她在有個萬一，三個男娃可就慘了。

        “好，嬸子！”

        沒了聊天的人，王悠悠繼續埋頭摘雞樅菌，這東西及時風干，可以放很久，口感又好。

        哪怕她在三小心，還是在一個一片爛泥中，失足往旁邊滑下去。

        她慌亂的抱住頭，等身體停下，才悄悄的睜開眼。

        坐起身體，活動了下腳踝，心里慶幸不已，幸虧坡度不是很高，泥土又濕軟，她只是沾了半身泥巴，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樹枝草根磨破了點皮。

        泄氣的拍打著身下的枯葉，連日的不順更加委屈。

        一個人坐了片刻，想了想缸里的糙米，三個滿眼都是她的弟弟，把身上的泥巴隨手用枯葉擦掉，爬回山坡，繼續往其他地方采摘。

        約莫午時，她的竹筐已經重的她背不動，她才罷休。

        家里三個孩子不見蹤影，王悠悠心里閃過奇怪，只當跑遠挖野菜去了，她把木板搬到空地，將雞樅菇均勻鋪開，等待曬干。

        她沒在多想，繼續前往山上摘蘑菇。

        然而，等天色微黑，三個孩子依然沒回來，草棚里的樹枝，也不見增多，盆里未來得及洗的臟衣卻不見了，難道是他們幫她洗衣服，掉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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