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店里的冷柜內部及底部都發現了屬于死者霍小梅的鮮血，加上曹家地板上發現的血，沒撐多久，曹達就對所犯罪刑和盤托出。

他說自己并不是有意要殺妻子的，25號那天他稍微喝了點兒酒，回家就見妻子霍小梅在跟誰發短信網聊什么的，他搶過了手機，看到網聊里一個陌生男人的頭像，又翻短信發現了妻子疑似與一個稱呼為“楓”的男子互動，但還沒看清互動內容，就被霍小梅將手機奪了回去。

曹達大怒，質問那個男的是誰，霍小梅一句你有病頂了回去。

反正兩人慢慢吵了起來，對于妻子出軌的懷疑加上孩子的事，兩人間情緒再度爆發，霍小梅最后厭煩了吵架要離開家，被曹達伸胳膊拉了一下。

沒想到，就是這一下力氣過重了，畢竟曹達是干過廚子的。

霍小梅向后側倒，太陽穴一下撞在客廳矮桌的尖角上，一下昏迷，而撞到桌子的瞬間，桌上邊角的電視機遙控器也掉在了地上，被霍小梅的一只手按開了，電視機于是播放起來。

而那刻，是當晚5點50分，還沒到6點。

倒下后，霍小梅的鼻孔里慢慢流出了鼻血。

曹達看到這一幕一下慌了。

他初始想了叫急救。

手快按到手機虛擬鍵的時候，忽停了。

他想，霍小梅醒來后會怎么對他？會不會告他故意傷害什么的？那樣的話他是不是會坐牢？他的店怎么辦？

于是曹達停了報警，手哆哆嗦嗦到霍小梅鼻端感覺了一下，沒有明顯呼吸，又去測試了下手腕脈搏，也越來越低。

他忽然下了狠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但是他必須制造不在場證明，他知道隔壁王大爺時常關注他家，再看到電視機，有了主意。

妻子霍小梅有一整套打扮的衣服，包括假發，他想到自己和霍小梅身高近似，體型也相仿，就換上了妻子的衣服和假發，在6點的時候裝出對妻子大喊以造成妻子離家出走的假象，至于王大爺所說的霍小梅的低聲回應，其實只是他自己操控電視機音量鍵選出的女聲。

之后偽裝的他大聲開門，再在聽到王大爺的動靜時大力摔上門走樓梯下去，王大爺只看見了下去的人的背影及小部分的側臉，就覺得是霍小梅走下去了。

……說實話，這個細節方樂也絕沒想到，畢竟男人裝女人什么的多是作品里出現過，何況人們常說的夫妻相主要是指容貌。

總之曹達偽裝成妻子離開了家，到了樓下后，他稍微向外走了一段距離，還讓某個居民小區看見背影，然后拿出攜帶出來的霍小梅手機，利用短信記錄里的口吻給何楓發去短信，然后找磚頭將手機砸壞，電池分開，丟進垃圾箱，與此同時丟棄掉的還有偽裝用的衣服以及假發。

他做這種事的時候沒人看到，畢竟那區域連路燈都欠缺。

之后曹達靜悄悄回到家里，小聲地開門關門。

往下就是處理妻子“尸體”了，上蓋，不久霍小梅自然凍死。

讓霍小梅死在家里冷柜也是曹達計劃里的一環，甚至是關鍵一環，他知道警方有死亡時間鑒別技術，這大冬天的棄尸后對野外環境對尸體的影響估計和冷柜里的差不多。

對，下一步就是棄尸了。

做這些的時候，他刻意將電視機聲音放得稍大，以讓王大爺大部分時間都能聽見，他也知道王大爺每天10點都會睡覺，于是10點過后開始棄尸步驟。

將無皮的尸體裝袋，開門抱著袋子下樓放進運貨用的小面包車，然后開車到選好的棄尸點，就是某處路邊廣場，這廣場與他短信里選的某公園恰巧很近。

之所以選路邊，是他想讓尸體更早被發現，更快判定死亡時間，這樣調查起來他就能更快擺脫嫌疑。

只可惜他沒注意天氣預報，將尸體丟棄沒多久就下雪了，以至于尸體被發現時間拖延了。

回到家后就是處理殺人現場了。

他先將把地面冷柜都清理一遍，而冷柜是重點，內外都要清理。

總之清理后將抹布之類塞進放人皮的那個口袋，將人皮袋子丟棄在離家不遠的垃圾棄置點。

之后再回來開窗換味兒什么的不提。

而下一天開始就是處理兇器，丟掉桌子換掉該換的。

但這不足夠，他必須把冷柜處理掉才行，于是就把店里冷柜做了手腳，指揮店員和自己一起將冷柜換掉，而后面怕單單冷柜出問題太顯眼，不久就又把其他機器多少做了些手腳，這樣他還有借口去外地。

而在警方來拜訪時，他又適時提及何楓的存在，忖度如果運氣好那個人興許會成為嫌疑犯。

直到后面店被訪問冷柜被取走，某店員偷偷聯絡告知了他后，身在外地的曹達才真正糾結了起來。

他知道，警方已經懷疑他了，而且很可能推導出了他作案的大致過程。

他的第一個選擇，就是利用自己在外地的機會，趕緊逃脫。

但逃脫就意味著坐實了犯罪，他會成為通緝犯，丟掉現今所擁有的一切，何況時間有限他也未完全做好逃脫的準備。

加上僥幸心理，他就盡快趕回中山市，想在警方搜查之前回到家看看還有什么地方遺漏的么，于是正碰上警方勘驗，還聽到那句查出了血液反應的話，一瞬間就知道大勢已去。

他沒有跑，因為腿軟了……

闡述完長長的犯案過程，旁聽的方樂忍不住問：“曹達，我有一個很大的疑點，就是你為什么要以剝皮的方式殺害你的妻子呢？又為何不把人皮和死尸放在一起，這樣反而可能造成死者被現場剝皮的效果，而且有人皮在死者身份能更早被確認，不是么？”

的確，這些也是洛靜的疑惑，所以她沒管方樂審訊中的插話，也看向桌對面的曹達，等待答案。

這位丈夫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什么。

洛靜不得不加上一句：“曹達，我覺得你解釋下這個疑問更好，這對于你的量刑是有影響的。”

如果只是喜好剝皮喪心病狂，那么這個對于量刑的影響就是壞的方面，反過來有“較合理”的解釋，就有好的影響了。

但面對方樂和洛靜乃至小韓的“期待”，曹達最終低頭認命說：“反正人都殺了，怎么殺的重要么，反正我剝皮的時候她沒啥反應就是了……”

結束了關鍵輪的審訊出來后，小韓問：“師姐，方哥最后問的那個問題需要審清楚么？”

洛靜搖了搖頭，說：“當下最主要的是完善證據鏈，所以曹達用來作案的那輛面包車要鑒定，他丟棄的桌子和刀具的去向要查，尤其那張以垃圾形式丟棄的人皮，需要在被焚燒處理前盡快找到……所以我們有必要讓曹達去指認下哪里是他丟棄物證的地點……”

換個視角。

發現尸體的路邊廣場那一片，一男一女從一座居民樓出來，表情上都充斥著喜悅和興奮。

攝影師兼助手雷子說：“賀姐，沒想到路邊廣場發生的竟是一起剝皮殺人案，這夠火爆啊，我們趕快做個簡稿給報社吧，要是別的報紙也在關注，并且比我們提前爆出來，那咱們就不是獨家第一新聞了。”

賀子芳初始興奮，但很快冷靜下來，搖搖頭說：“不，這不夠。”

雷子問：“您是說，咱們還是應該去西沙分局補充采訪，獲取更多的案件細節，然后再做新聞么？”

“不要把希望放那個身上，警方看來有意封鎖此案的消息，我們去采訪也不見得能得知什么。”賀子芳判斷說。

雷子不解問：“賀姐，那你說‘不夠’什么意思呀？”

賀子芳嘿嘿一笑，說：“看來你是不懂刑事案件新聞怎么做更好啊……走，找個免費提供wifi或寬帶的咖啡館，用電腦上網，姐我要邊喝咖啡邊趕稿……”

公安局方面，也算進展神速。

面包車后艙檢測出了血液成分。

根據嫌犯曹達的指認，被丟棄的桌子、刀子找到了，連一早丟棄的衣服假發也都找到了，這些都是被附近居民或拾荒者撿走的。

找人皮廢了些工夫，根據那個垃圾堆放點倒是找尋到了某垃圾中轉站，但是面對的是一座垃圾山，警方不得已動用了警犬，終于嗅出了人皮所在。

聞到封口被打開的那張人皮的腐臭味時，現場等待結果的洛靜不由松了口氣。

這張人皮將是比血液、作案道具更有利的證據，因為這是在嫌疑人指向下找到的，曹達殺人案將坐實！

之后洛靜就提交了一個卷宗給上面，等待批示。

沒想到大隊長孫川看完以后親自召喚洛靜到辦公室，將那個遞交的卷宗向旁邊一推，說：“小洛啊，做的很好，但是這個卷宗審核我暫時不能給你們通過。”

洛靜馬上不解說：“孫大，為什么呀，我們不論是證據鏈，嫌疑人口供都很完善，難道還有哪里有疏漏么？”

孫川呵呵笑了一下，說：“先別急，來，你先到沙發上坐下，然后看看這個。”

孫川說著從桌面推過來另一份卷宗……或說檔案更合理，因為那封皮顯得很古舊，有些牛皮紙的味道。

洛靜接過檔案抽出來看，很快面色凝重了，抬頭吃驚問：“這是……”

“這是十五年前一樁懸案的檔案。”孫川回答。

然后在洛靜看檔案的過程中，孫川附加說：“我對于本次殺妻案你們的結論沒有任何異議，反而整個偵查過程是十分完美才對，但是你知道我剛來中山市就任還不到一年，剛上任時為了清理積案廣泛看過檔案，甚至有些檔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電腦歸檔只在檔案庫里存著，你現在所持的這宗檔案就是如此，它是一樁懸案，而我發現，這懸案與你們現在所負責的案子多少有些相似性。”

洛靜很快把握住了關鍵，問：“孫大，您是說，想讓我們查證此案的嫌犯與那樁舊案有無關聯，是么？”

孫川說：“不錯，如果無關聯，本次案子你們就可單獨結案，如果排除不了關聯的話……”

“那么我們就考慮將本案和懸案并案處理的思路。”洛靜接口說。

“對了，就是這個意思。”

“那么，孫大，我可否暫時將這個懸案的檔案拿走看看呢？我想仔細看看內容。”

“沒問題，我已讓管檔案的人把它輸入電腦歸檔了，而且現在給你的是一份復印件，當然最好不要向無關的人透露。”

“我明白……”

只有三人組的時候，洛靜將檔案交給了方樂和小韓，并且簡述了孫川的意思。

方樂隨意翻了翻，驚嘆說：“嚯，15年前連續發生了兩起剝皮人命案，一起發生在外地，一起本地，嗯，曹達現在40出頭吧，15年前正當壯年，難道那兩起懸案也和他有關？他之所以剝皮殺人是源于舊習？”

小韓則說：“方哥，你這么說太武斷了吧，你看這起懸案里的剝皮尸體眼珠子也被挖掉了呀，可霍小梅的并沒有。”

方樂嘆口氣，說：“小飛呀，你就沒看仔細么，兩起案子，第一起的確被挖掉了眼睛，第二起沒有哇。”

小韓看到后，不好意思笑了笑。

方樂側頭問洛靜：“怎么證實曹達跟本案有關還是無關啊，畢竟十多年過去了，我想就算他干的他也不會說的，畢竟單是殺死霍小梅不一定最重判，要是前兩起案子也是他干的那死刑沒跑了。”

洛靜說：“總之先查查曹達的履歷背景……”

結果看見查出的那些履歷資料后，很不好。

洛靜想了想，決定對曹達再次提審。

這次洛靜沒有再問本案的事，而是問：“曹達，你從18歲到27歲，都是在本省靠西的錦春市生活和工作的么？”

一被提及錦春這個地名，曹達明顯神色緊張了下，知道否認不了，點了頭。

洛靜接著推過來一張帶照片圖的紙張，上頭還有文字說明，問：“那這個熟悉么？”

曹達看到那東西竟然結巴了，說：“我、我不知道。”

洛靜繼續“介紹”：“這是在你25歲那年，錦春市發生的一起人命案，死者同樣被剝皮，人皮被在遠離尸首的地方焚燒處理了……”

沒想到曹達反應很劇烈，猛搖手說：“不是我做的，那案子跟我無關，絕對無關的！”

洛靜說：“我并沒有說就是你做的，但是，我需要你對殺害霍小梅并剝皮處理的事做一個合理的解釋。”

到此，曹達也放棄了抵抗的樣子，嘆息說：“好吧，我說，我都說……我之所以剝皮，是想那個模仿、模仿犯罪，對，就是這詞匯，我想如果我的嫌疑被排除或是你們無法確認殺人的是我，興許會把案子向那兩起剝皮懸案上想，然后兇手被認為是至今未落網的兇手什么的，這樣我就能足夠的被排除出嫌疑人群了，可是我殺小梅的事被你們查出來了，我當然就不敢提剝皮的動機了，不然你們把那些懸案的罪名按到我身上怎么辦，我可不敢信任你們，前面被問的時候就不解釋了。”

貌似說得通。

但方樂質疑說：“可是，曹達，從你妻子撞到桌子出事到你決定將她剝皮殺害，中間時間很短吧，我也相信你那時候并不容易冷靜思考，怎么就想到十多年前的舊案來模仿了呢？”

曹達苦笑，說：“因為那個案子我記得太清楚了，15年前我還算很年輕呢，那時候在錦春發生的那起案子整個錦春都鬧得人心惶惶，而且我是外來人，生活工作也多少受了影響，所以一想到模仿犯罪，我就想起剝皮那招了。”

方樂接著質疑：“可當年的剝皮案一共發生了兩起，一起在錦春市，一起就在中山市，從你的履歷看，你怎么遷移來中山市了呢，如果你錦春市的剝皮案讓你恐懼，中山市就不擔憂么？”

“所以我是兩年后才來中山的啊……”曹達很快說，“剝皮案發生在我25歲的時候，我來中山市是在27歲……沒辦法，中山市是本省最大的港口城市，發展條件最好的。”

方樂一時沒問的，洛靜則選擇結束本次訊問。

曹達被提回去后小韓問：“師姐，難道這個曹達真的只是模仿犯罪么？”

洛靜說：“不好說，但可以繼續調查證實。”

方樂問：“十幾年前的案子了，還怎么查？除了公安局存放的那點兒檔案，啥都沒有了啊。”

洛靜說：“就是需要通過公安局的檔案。”

方樂直白說：“我不明白。”

洛靜解釋：“因為兩地都發生了剝皮案，而且案發時間間隔不太長，有同一兇手先后來往兩地犯案的可能，所以當時中山市和錦春市采取了聯合辦案，各自在本市做各類排查，最后互通消息，這之中的大量調查情報是并不顯示于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那個懸案檔案里的，如果曹達就在15年前初期被排查的人群里的話，那么他的嫌疑無疑又增大了。”

方樂很快明白了，說：“哦，我知道了，你是說真兇曾被調查過最后卻被疏漏了是吧……嗯，的確，我看過不少國際有名的案子，真兇的確都是曾被調查過但各種原因被漏掉了，直到其犯了更多的案子或是某人爆料揭發什么的，這個曹達如果是懸案兇手，說不定也發生了這種情況。”

洛靜點頭，說：“所以我們要嘗試查出懸案整個的被調查人員名單，不管是哪個階段的……再看看里面有無曹達的名字，本地我們可以查檔案拜訪辦案人，錦春市的就只好發電聯系請他們提供情報了。”

“嗯，那就只好先等待為主了。”

方樂注意到了窗外頭的夜色。

天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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