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話，洛靜突然被從一線緊急召回了西沙分局，到了會場時，她發現只有局長李華、大隊長孫川，以及袁大偉等四名中隊長在，李華一見到她就說：“小洛，按說這個會議具備一定保密要求，我只打算先讓幾位隊長參與的，但你是調查到通緝犯毛子的直接負責人，所以你也有資格第一時間得知。”

洛靜說：“李局，保密條例我明白的，您放心。”

“那好，現在就開始了。”

李華邊說著，邊將一段視頻通過多媒體放了出來，并解釋說：“這就是無人機航拍到的那15秒的錄像，所不同的是，市局技術中心通過口型鑒定，將嫌疑犯毛子所說過的話最終分析了出來，配成了字幕，并且為了大家有代入感，特意請了聲音模仿專長的技術警配合著口型讀了出來，請大家仔細看吧。”

視頻開始演放。

15秒的視頻里，“毛子”的第一句話是：

“這些應該足夠你們全體武裝了。”

該對此回答的風衣男子回復的話只以長括號顯示。

“毛子”第二句話：

“合作愉快。”

然后雙方握手，風衣男子可能的回復依舊用長括號表示。

“毛子”第三句話：

“無人機！”這是發現無人機并抬頭看天時喊出來的。

風衣男子要轉身，視頻到此為止。

“我現在再播放一遍，幾位可以將里頭的對話內容用筆記錄在紙上，然后思索和毛子握手的這個風衣男子到底說過什么，也即將括號給填空，同時需要從完整的對話里分析出更多情報來，開始吧。”

每個人身前的桌面上都預備好了紙和筆，包括后到的洛靜，而第二遍一開始放，大家就對著字幕記錄起來，一字不漏。

當然，李華是每到有字幕的地方就將視頻暫停的。

當確定所有人都記錄完了后，李華說：“好了，這個臨時會議就是這個內容，先散會吧，兩個小時后會議重開，記住我前面的分析要求，另外雖然只招了你們幾位開會，但這類分析是需要群策群力的，你們回去后可以和信任的人商量，記住，必須是你們高度信任的人，這段還原的視頻對話還不適合對更多人公開，散吧。”

散會后，洛靜出來想了想，給記錄字幕的紙拍了張照，傳給方樂并附帶了短信說明，傳完后她才想到方樂在病房里手機網絡未必開著，就先給院方打了電話……

包括復姓yu音一共對應著29個姓氏，方樂將平板電腦對著病床男子，先從出現頻度最高的指認起。

“‘余’，是這個姓么？”

方樂手指著字，目光則緊盯著男子。

等待了三秒鐘，男子沒反應。

方樂再指第二個：“‘于’字，這個呢？”

又三秒鐘，男子還是沒眨眼。

方樂正想指第三個姓，病房門忽然被推開，護士長走進來直接就說：“小方是吧，你們的洛警司讓你到外面接收一條短信。”

“讓我接收一條短信？”方樂有點兒愣。

“是啊，告訴我的就這個，其余我也不知道。”

方樂摸摸腦袋，只好暫停現在正做的事，將平板隨手放到病床床沿就向外走，卻見護士長沒動，他問：“大姐您還有事？”

“醫生吩咐，我要給患者更換部分繃帶并且上藥。”

“哦。”

方樂拿著自家手機來到走廊里的老地方，開移動網絡，點開新收到的短信，閱讀了內容，失笑。

原來是毛子的口型對應的話被還原出來了啊。

嗯，填空題外加語義分析，很有點兒中學生語文試卷的感覺嘛，好懷念。

方樂開始填空，之后嘗試做整體分析，繼而打字說明分析結果，再把分析內容以短信方式給洛靜傳送了過去，短信里還附帶表示：我也就能分析到這一步了，如果你們后頭開會有新分析結論，告訴我……

做完這一切，一個小時竟然過去了，方樂才恍覺自己忘了時間，站了大半天。

他趕緊回到病房里，發現那位護士大姐不在了，病房里則有一股新的藥味兒，看來是綁帶換完了。

看見自己的平板被轉移到了病床床頭附近的一個小桌上，應該是護士大姐做的吧，他走過去拿起平板，卻發現平板上有一小點兒的污漬，看上去像是傷藥混合血液留下的，估計是前頭大姐沒注意沾上的吧。

方樂苦笑搖頭，掏出手紙正想擦去，病床上的男子忽然嗚嗚嗚地發出聲音來，很急的樣子。

方樂看了看男子，再看看手里的平板及即將執行的行為，疑惑問：“你是說，不能擦？”

男子猛眨了眨眼。

這就奇了怪了，板上的污漬不能擦什么道理？

方樂想了想，不敢相信地說：“這污漬不會是你沾上去的吧，故意的？”

男子竟然又眨了眨眼。

咦……

這人為什么這么做，有為難人的癖好？

方樂推導得很快，他發現自己離去一個小時，原先開著的平板進入了黑幕鎖屏狀態，解除鎖屏，平板里是那個29個yu音的姓氏表。

方樂吃驚問：“你不會是說，你是想用污漬點出里頭哪一個是你的姓氏吧？”

男子再次點頭。

這人不笨嘛，方樂心贊了一句，看向污漬處對應的姓氏，問：“你姓‘宇文’？”

哪里知道男子又低聲嘶吼起來，方樂無奈又看向離“宇文”最近的“宇”字，問：“是這個么？”

男子努力搖頭，不再只眨眼睛了。

方樂又接續問了附近幾個姓，男子都否定，并且嘶吼中可見生氣。

這下方樂也不耐煩了，攤手說：“好吧，好吧，你冷靜點兒，別前頭那種癥狀又犯了，我后頭再問你吧。”

方樂將自己的平板擦干凈，鎖屏，回到陪護床上躺下來枕著頭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之所以對挖出病床男子的身份興趣降低，是因為方樂正在回思洛靜發來的那些還原對話。

他心想，毛子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的思慮重心再次回到航拍案上……

兩小時后，會議再開，這次李華讓孫川主持，孫川便說：“想必大家也都充足思考過了，我就點著名來問吧，一隊長王濤，你先。”

王濤點頭：“好的，李局、孫大，那我就先說說填空問題，毛子的第一句話是‘這些應該足夠你們武裝了’，風衣男子的回答應該是‘還不錯’、‘是的’、‘嗯’這種的短用詞，毛子第二句說合作愉快，風衣男子的回答也是合作愉快，呃，我就暫時考慮出了這么多。”

孫川又轉向下一位，問：“二隊，邱軍，你說。”

二隊長邱軍回答：“我對王隊的填空沒有大意見，但不是完全同意，毛子的第一句話和第二句話之間間隔很短，所以風衣男子的回應也很短，1到3個字音這種的用詞符合時長，但風衣男子對毛子第二句話的回應不見得就是‘合作愉快’，因為人們正常說話的語速是一分鐘150到200個字，考慮到視頻里毛子說話比較快，就算風衣男子說話不快，保守些兩人間對話速率也可以有一分鐘160個字，15秒的話就有40個字，可要是依照王隊的填空，雙方的對話僅有20幾個字，相差10幾個字，所以風衣男子第二次的回答除了‘合作愉快’，可能還說了些別的什么。”

王濤辯駁說：“老邱，你這就教條了吧，我們尋常人對話也不是把每一秒鐘都填滿的吧，這可不是照著稿子念讀。”

“的確，”邱軍說，“但我研究過那個視頻，毛子說合作愉快以及之后和風衣男子都是一直握著手的狀態，而從毛子的表情看，是在繼續聆聽什么的樣子，可見那個人說的話不止是合作愉快。”

李華此刻插口問：“老邱，那么你覺得他又說了什么？”

邱軍說：“我判斷不出來，但估計和雙方具體的合作內容有關。”

孫川繼續點名：“三隊，曲建國隊長，你說。”

“好，”曲建國看了看自己事先在記事本上寫下來的東西，“我和三隊的人研究了半天，認為風衣男子說了什么并不重要，因為即便重要我們也不可能準確得知，畢竟這個人直到毛子點出無人機的存在時才打算回頭，但無人機卻受驚飛走了，我覺得毛子的話本身最值得探討。”

李華鼓勵說：“你仔細講。”

曲建國就接著說：“毛子說合作愉快并主動與對方握手，這說明雙方是合作關系，并非隸屬，毛子第一句話是‘這些應該足夠你們全體武裝了’，這句話最值得警惕，我聽說從那個面粉廠地下倉庫發現的空木箱子數量相當多，里頭原本藏匿的槍械肯定也很多，估計數百支都可能，而且主體還是步槍，在場上搬運面粉袋的有幾十號人，假若這些都是風衣男子的手下，而且是全部手下，那么那些被啟出的槍應該是綽綽有余根本用不完才對，可毛子的用句卻是‘應該足夠你們全體武裝’，這有兩個意思，第一風衣男子的手下不止在場的幾十人，上百乃至數百都是可能的，第二，風衣男子及其手下需要槍，而且是他在場以及不在場的上百乃至數百人都要裝備槍，這么多人持有團體持有步槍，是想做什么？這已經超出了一個常規犯罪組織的所需了；另外毛子所言的‘合作’是什么性質呢，雙方達成買賣，一方錢、一方貨，這可以叫合作，可視頻里并不能證實雙方有金錢交易，而一方向另一方提供東西，讓另一方去做某些事或是一起去做某些事，這也算合作，所以我覺得老邱推測的風衣男子額外說的那句話，無非是指要用這些槍械要去做的事，具體什么事不排除和毛子有關。”

大家對這番推理紛紛點頭。

孫川繼續點名：“老袁，你說吧。”

袁大偉回應：“好，我就接著曲隊的分析講，我不認為雙方的交易是錢貨交易，因為毛子現今屬于重點通緝對象，他就算得到了那些錢也不保險甚至也不好運走，何不讓那個軍火庫繼續隱藏著呢，何況按著那個軍火庫里的軍火種類及庫存，想完全買下來完全是個天文數字，就算是放眼整個國內，能一次性將那些槍械買下來的涉黑組織都是少數，而且以道上人的習慣，就算自身有這么多錢且要得到的貨值這個價，也不會是心甘情愿交付，毛子只有一人，人單勢薄，風衣男子難道不會產生黑吃黑的想法？毛子那個人我沒親自見過，但他既然能主導連家莊園的事件并成功逃脫，不會是個笨蛋，要是錢貨交易，他肯定也擔心被黑吃黑，可要是不涉及金錢，這種交易風險就小了許多，我覺得毛子可能是想用那些槍械作為代價，雇傭風衣男子一干人來做什么，這或許是雙方關系的本質……小洛，你有補充么？”

袁大偉最后看了看旁邊座位的洛靜。

洛靜搖頭：“沒有。”

幾位隊長所說的分析的話在方樂前頭的那則短信里基本都有提及，可以說很全面了。

孫川和李華簡單接頭交流了幾句，李華最后表示：“你們所講的這些都很有價值，我后頭參與市局開的專案會的時候，會都提出來，好了，散會吧……”

病房里，方樂躺在陪床上思考了半天，也沒想出能超出給洛靜發過去的那則分析短信的內容。

罷了，他從床上坐起，又拿起充了半天電的平板電腦，走到病床前對床上的男子說：“現在我們繼續交流你的姓名吧，你別嫌麻煩，畢竟你現在不能說話動彈也不方便，我們必須知曉你的真實身份之后，才有可能搞清楚在你身上發生過什么，幫你抓傷害你的兇手，嗯，還是沒完成的姓氏那一項，29個姓氏里我們前頭已經指認了超過一半，還剩下十多個姓氏沒問，反正時間充足，咱們耐心點兒。”

方樂深刻體會到了立FLAG什么意思，他剛說了時間充足耐心點兒，病房門就被推開了，一個熟人走進來，是小張。

小張疲憊地說：“方哥，我來替你了，你回去吧。”

方樂只好停下自己原本的行為，轉身問：“咦，獐子，你怎么這么累呢？”

小張苦笑：“我跟著隊伍查了幾乎一整個白天視頻里那些人的藏身點，結果還什么都沒查出來，當然累了。”

方樂安撫說：“中山市這么大，一時間查不出也正常，對了，洛警官是不是參與關于那個航拍視頻的會了，什么結果？”

小張搖頭：“我不知道，組長沒告訴我們，不過我離開分局的時候她還在辦公區那里一個人待著，方哥你要是盡快回去的話，可能還能碰見，畢竟現在都下午5點半了，再過半個小時就要傍晚，組長肯定會回家的。”

“那我回去了，你保護好這個人。”

方樂有些急，甩下一句話就走，他沒注意到病床男子看他的眼神明顯不甘愿。

幸好從醫院到分局很近，方樂連奔帶跑的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喘著氣跑到四隊大辦公區時，他發現洛靜還沒有走，而是坐在電腦桌前仿佛在思考什么。

方樂打頭就問：“怎么樣，開的會什么內容？”

洛靜輕聲說：“跟你分析的一樣。”

“這樣啊，咦，洛警官，你在想什么？”

方樂這才察覺出洛靜心思不在對話上。

而她前頭的電腦屏幕里，正定格著那15秒的航拍視頻，所以方樂緊接著問：“你從這個視頻里看出其他東西了？”

洛靜語氣捉摸不定地說：“我總覺得，這個人有點兒熟悉。”

“哪個人啊？”

“風衣男子。”

洛靜手指了指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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