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2）

        二十九，蒸饅頭

        三天時間到了，夜間，顏夜喚醒了冷凍倉里的李文生，李文生看起來沒有什么變化。

        為了測試冷凍的效果，顏夜開始對李文生進行提問：

        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第二個問題：你知道我是誰嗎？

        第三個問題：你知道這里是哪嗎？

        第四個問題：你還記得自己為什么在這里嗎？

        第五個問題：三天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李文生依次回答了這些問題，他口齒清晰，語言清楚。顏夜松了一口氣，馬上把小鈴鐺叫進來，幫助李文生做基本的身體檢查。

        小鈴鐺很快就做好檢查，麻溜地走了，把空間留給顏夜和李文生。

        顏夜心里有千言萬語想對李文生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先說哪句，還是李文生先開了口：“這幾天你還好嗎？”

        “嗯，我還好。”

        “你的研究怎么樣了，有進展嗎？”

        顏夜沉默了一下：“目前還沒有。”

        李文生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她，“別著急，你最終會有進展的。”

        為了轉移顏夜的注意力，他隨便挑了個話題說道：“那我現在的病情怎么樣了？”

        顏夜打開個人終端，和李文生一起看他進入沉睡后冷凍艙記錄下來的高速動態腦ct的影像記錄。

        從影像記錄來看，在李文生的身體進入休眠狀態后，神秘細菌依然保持著活性，三小時后才會逐漸休眠。

        而李文生蘇醒后，神秘細菌需要大約半小時恢復活性，重新開始吞噬海馬體的神經細胞。

        所以……

        “所以，以后我每次醒過來只能呆半小時就得重新進入休眠狀態，否則記憶就會持續受損，對吧？”

        顏夜黯然地點點頭：“看來是這樣。”

        兩人相顧無言，還是李文生率先打破了沉默：“顏夜，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們還會以這樣的方式共處。一個是研究者，一個是實驗體。”說完，他竟然笑了起來。

        “你還笑得出來呢？”

        “不然呢，難道要我現在哭嗎？”

        李文生看著顏夜黯淡的表情，繼續說道：

        “其實我也沒那么悲慘，雖然感染了細菌，但是在早期就發現了，大腦也基本沒受什么損傷。最重要的事，有信得過的伙伴在全力研究怎么治好我。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伙伴嗎？顏夜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李文生。

        仿佛看懂了她的表情，李文生微笑著說：“對呀，我們現在是伙伴的關系了，以后要繼續互相幫助啊。對了，麻煩你下次把我的日記本拿來好嗎，我想趁著自己還記得一些事的時候，把它們留下來。”

        顏夜低著頭不敢看李文生，她沒法像李文生那樣樂觀。

        毫無進展的調查，來勢洶洶的神秘細菌，讓她無力招架。

        可是又不能在別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軟弱，顏夜覺得再繼續待下去，她可能真的會繃不住，趕快起身走了。

        李文生看著她逃離的背影，回憶起自己和顏夜初次相識的那個契機：

        那是大學時候的，李文生是學生會會長，他成績優異，待人親切溫和，頗得學弟學妹的喜愛。而顏夜是小他一級的學妹，以成績優異但性格冷若冰霜的形象出名。在學生會里，顏夜雖然辦事能力強，但很多工作都是獨立完成，和大家的關系比較疏離。

        就是這樣一個人，有一天卻出人意料地替背鍋的學弟出頭和一位學長爭執，讓這位學長當眾下不來臺。作為學生會長的李文生當了一回和事老，總算平息了風波。但從這件事情，他第一次注意到顏夜藏在冷漠形象后的正直勇敢的內心，從此就對這位學妹上了心。

        我們的緣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啊，當初是我幫助她，現在卻顛倒過來了呢。這些珍貴的記憶，不知道下次醒來，還會不會存在于自己的腦海里。李文生想到這，自嘲地笑了笑。

        顏夜直到跑出了實驗室，才流下了眼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和李文生離婚的時候她都沒有這么難過，為什么此刻她卻心如刀割呢？

        突然，她背后想起了一個男聲：“顏博士？”

        顏夜飛快地擦了一把眼淚，轉過頭，邵杰正在她身后困惑地看著她。

        見顏夜轉頭，邵杰湊近兩步，在兩人之間約半米的距離時停住了：“顏博士，您沒事吧？”

        顏夜點點頭，邵杰看到她微紅的雙眼和臉上的淚痕，就知道大概發生了什么不同尋常的事，于是他善解人意地說：“顏博士，剛剛實驗室的前輩讓我幫他們去買幾杯咖啡，您要不要也來一杯？”

        顏夜聽到“咖啡”兩個字，猛然想起自己和程燁約好，要在“鐘擺”交流消息。她看了看表，快到約定的時間了。

        于是顏夜簡潔地留下了一句“謝謝，不用了”，就飛快地轉身往實驗室走去。

        臨近年關，搜查再次陷入瓶頸，調查組里彌漫著一股頹廢的情緒，這讓程燁很焦心。

        他心事重重地坐在“鐘擺”咖啡館里，祈禱能從顏夜這里聽到點好消息。顏夜也果然給他帶來了一些有用的訊息。

        “所以說，人體冷凍技術對抑制細菌活動是有效的，對嗎？”

        “是的。”顏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過這種治療方法要求很高，畢竟人體冷凍艙價格不菲，我們實驗室也才只有兩個，還是某個集團捐贈的。”

        程燁的表情黯淡下來，“確實呢。”

        顏夜有些后悔，覺得自己說得太直白了，一點沒有考慮到程燁的心情。

        她愧疚的表情被程燁看在眼里，剛才顏夜進來的時候紅腫的雙眼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這位顏博士，原來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嘛。

        程燁一邊這么想著，一邊用安撫的語氣說道：“不管怎么樣，起碼我們已經找到一種治療的方法了，那就不是毫無希望，我們都要繼續努力呀，顏博士。”

        顏夜聽到“我們”這兩個字的時候，心里震動了一下，想起了李文生說的那句“信得過的伙伴”，確實，從案件發生以來，這位程警官一直表現得非常可靠，而且，一直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助著自己。

        程燁還想說點什么鼓勵顏夜的話，他的個人終端突然響起，是高局長發消息，讓他馬上就來一趟自己的辦公室。

        程燁只得匆匆地站起來：“顏博士，我有急事要馬上回局里一趟，今天我們先說到這里吧。有進展隨時通知我。”

        顏夜也站了起來，“好的，再聯系。”停頓了一下，她又說：“程警官，以后不用叫我顏博士，你可以直接叫我‘顏夜’。”

        程燁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點點頭說：“好，顏夜，以后也別叫我‘程警官’了，叫我的名字吧。”

        “好的，再見，程燁。”

        兩人走出“鐘擺”后，一個身影從咖啡館的一角緩緩地抬起頭，露出邵杰若有所思的臉，他喃喃自語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程燁敲開高局長辦公室的門，一進門，就發現除了高局長，沙發上還坐著一位老者。

        高局長看到他來了，起身介紹道：“董總，這位就是負責調查這次事件的程燁，是咱們局里目前最年輕的警司，您別看他年紀輕，辦案能力那是一流，不然也不會升得那么快。”

        老者并未起身，打量了程燁一下，轉頭對高局長說，“高局長，你選的人，我放心。”

        程燁滿頭霧水，這位老人到底是誰？他和自己在調查的案子有什么關系嗎？

        高局長對程燁說：“程燁，這位是董先生，成美公司的董事長。關于你現在調查的案子，他有一些線索。”

        程燁轉向老者，只見他先是銳利地凝視了程燁一會兒，終于開口道：“就在剛才，我把我的女兒和女婿一起送到了醫院。”

        程燁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難道……”

        “對，”老者似乎對他敏捷的反應比較滿意，語氣似乎也緩和了一些：“醫生從他們的腦脊液中，發現了你們正在追查的神秘細菌。”

        程燁回到特別調查小組，只有一個年輕的警員在看材料，看到程燁進來，緊張地站起來敬了個禮。程燁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問：“其他人呢？”

        “石前輩和周前輩去拜訪墨兵的妻子去了，然后左沐希的父母今天到銀壑市，鄭前輩和萬前輩去接他們了。”

        程燁點點頭，打算進自己的辦公室，突然又轉過身來說：“小何，以后不用每次看見我都敬禮。”

        小何嚇了一跳，沒想到程燁原來還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識地回答道：“哦，好的，程隊。”

        程燁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揉了揉太陽穴，董延慶給他的信息并不多。何況，他覺得董延慶似乎隱瞞了一些事情。

        程燁打開個人終端，打算整理一下董洵美和蔡曉岳夫婦的信息，良久，他盯著屏幕上蔡曉岳的臉，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

        一陣尖銳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考，程燁接起電話，一個和藹的女聲傳來：

        “你現在忙嗎？”

        “還行，怎么了？”

        “你爺爺今天出院，晚上你要是不忙的話，回家吃飯吧。”

        程燁一拍腦門：“爺爺出院了？我都忘了！”隨即接上一句：“我晚上一定回去，您幫我跟爺爺說聲對不起吧。”

        “你還是回來自己跟爺爺說吧。”

        電話另一頭，程燁的母親按下結束鍵，轉身看著丈夫：“他還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忙著查案呢。”

        程父推了推眼鏡，“意料之中的，不過，也該告訴他了。”

        “唉，”程母嘆了口氣，“小燁他跟爺爺最親，我怕他……”

        “他是個成年人了，何況，一個警察，控制好情緒是他必須具備的素質。”

        看著妻子憂慮的表情，程父的嚴肅的神情緩和了一下，攬住了她的肩頭，“我相信小燁會處理好的，我們作為父母，應該相信他。”

        程母看著丈夫堅定的神情，緩緩地點了點頭。

        程燁整理好新出現的兩位受害者的基本信息，把它發到了石磊的個人終端上，并留言讓石磊調查一下兩人的這兩周來的行動軌跡。

        隨后，他就收拾東西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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