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j沒看清阿漁的正臉，還好錄音筆錄下了聲音，以及她在墓碑前說的那些話。

        “老大，她確實是向莓。你是不是……有點失望？”

        寂靜的室內，錄音播放完畢。

        轉椅上的男人轉過身來，盯著桌面，沉默半分鐘。

        “我也以為會這樣。”他抬手，吸一口煙，“但恰恰相反。”

        發現彼此是一類人的時候，竟瞬間松口氣，感到莫名的滿意，哪怕事實是自己被欺瞞。

        “向生，還有一件事。”

        “說。”

        “之前讓查的合野……同你合伙開一間賭場的古老板，合野正是他的外甥。另外，合野的表姐即將同你的一位朋友結婚。”

        向七煦翹起腿，“意思是，這個人還碰不得？給點警告也不行？”

        “其實只是校友而已，假如他的追求對向莓小姐沒影響，何必在意那種人……”阿j說著說著，嘴角沒憋住暗笑，眼中透露一絲曖昧意味來——很樂意看大佬為情所困，尤其是看人即將面臨立場困境的好戲。

        向七煦皺眉，“我怎么懂有沒有影響。”

        “向生現在該考慮的，是確定立場。你同向莓也許是競爭關系。如果向莓與向瀧勾結，那對你不利……”阿j正色。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邊，視線下垂，“沒錯。她是向莓。”

        說完，拿起外套，“我現在就去弄清楚立場。”

        漁人碼頭附近，阿漁走在歸家路上。

        她有種隱約漸強的感覺，昨夜墓園里的人是向七煦的。

        而當她看到前方停在路邊的一輛車時，更是確定了內心猜疑。

        這次他沒讓她上車。

        他走了下來，在臨海的公路圍欄邊站定，兩人對立。

        風起，她的裙角搭上他的大衣。

        她本來要去見周律師。

        向七煦問：“去哪里？”

        她摸著自己的魚骨辮，猶豫一下，“下午三點，約朋友飲茶。”

        “你騙我兩次，”他冷笑，微微低頭，“你認為，你在我這里還有多少信任？”貼近，附耳，“……嗯？莓莓小姐。”

        莓莓二字，醇厚低沉的嗓音，夾帶淡淡煙草味，氛圍猶如香煙配紅酒杯的夜場，令她迷失。她一個激靈，后退，驚望他的眼。

        “我們坦誠相見吧。”他說。

        阿漁愣一下，脫口而出一句：“憑什么？”

        他側過身，面向海灣，“那時候，你去東南亞尋親生父親，是不是其實打算拋棄加拿大和澳門的一切，拋棄你那個阿媽，永遠地離開？”

        她沉著聲音：“是，但你知道，我失敗了。”

        尋親是一場賭，她賭輸。

        他的語氣變柔和些，不再像剛才那樣冷淡：“你明白，我現在同向瀧之間，是什么局面。我希望你是局外人。”

        “但我絕不可能是局外人。”

        她微抬下巴，也側過身，同他并肩望海，“干爹一生堅持慈善事業，遺產怎么能盡給那種敗類奪去？向瀧無惡不作、貪婪無度，我要奪走本就不屬于他的一切，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奪走之后？”

        “捐出去啊。”

        他嗤笑一聲。

        猜測過很多可能，就是沒想到這種，為養父報仇。

        阿漁咳嗽一下，視線閃避，“放心，你那部分依舊是你的，同我無關，我只拿另外的。”

        “好大的口氣，向小姐，你有沒有見過血？”

        她瞇起眼，“你們道上就是這樣成天打打殺殺的？像電影里，殺人如麻，毫無人性。”

        “不要誤解我。我不曾殺人如麻，事實上，還未殺過人。”

        說的不是“不殺”，是“還未”。

        她甜甜一笑，抱起雙臂，“倘若，我不想站在你這邊？”

        他側過臉來，夕陽余暉落在他半張臉上，卻沒有映暖神情。他微瞇眼，懶聲道：“以前，我養過一只驕傲的貓，它從不竄到我的腳下黏著我，也不喝冰箱里剩下的牛奶，很吸引我的目光。但它的驕傲又很特別，如果找不到新鮮牛奶，它就會回來接受剩下的，不會選擇餓死。這是一只有智慧的貓，我相信你不比寵物差。”

        “永遠不要將女人比喻成寵物，這一點，還沒有女人教過向生你嗎？”

        “你準備怎么教我？”

        那陰陽怪氣的說話段位，向七煦還很少在身邊女人中見過。平生上門討好的嬌媚紅玫瑰嗅多，突然聞到有毒的龍舌蘭，竟感覺到一種新鮮而有引力的刺激，仿佛什么受虐癥狀發作。

        這樣近的距離，這樣深刻的凝視，令阿漁想到那夜的一個吻，頓感不自在，別開了臉，“向生是在找樂子，還是對我認真？我感覺……我們命運不同。”

        “我的感覺卻相反。”

        說話間，車里的司機下了車，大步走過來，站在兩米外低聲提醒道：“向生，已經到時間，我們該去……辦事了。”

        向七煦點點頭，撤回視線。

        他伸手進大衣兜。

        “你好歹稱我一聲師哥，敢不敢同我賭一把？”他攤開手，又像上次那樣，往空中拋一枚硬幣，“如果是正面，我們統一戰線，反面，你自由選擇。我不再干擾你任何決定和行動。”

        “除非我先猜。”

        他的眼底籠上一層淡淡的黯然，“……好。”

        阿漁立刻接口：“反面。”

        “你贏。”

        他松開手，眼睛一直盯著她，甚至未看一下手心，便知結果。

        “不過……我發現好多人都有這種毛病——”他收起硬幣，抓住她溫軟的手，塞到她掌心，“我們總想用一枚硬幣去拋出命運的答案，卻很少用一枚硬幣去改變這答案。”

        阿漁低頭，才發現那并不是一枚普通的硬幣，而是定制的文玩金幣。

        做工精致、純金，夕陽下熠熠生輝。

        她見他轉身走，忽然慌亂，喊住他——“喂！你……”

        他回頭，掃一眼她的手心，“那是你贏的賭注。”

        “等等……”阿漁又喊住她。

        “我坦白講，要站到你的對立面，于我而言有點難。”她捏著裙角，盯著地面。

        他一怔，大步走回來，“那，要不要同我站在一邊？這只會對你有利。”

        車從前方開過來了。

        阿j在副駕上低聲喊：“向生，時間比較緊，k佬表示只見你這一次，我們最好是抓住這個機會……”

        向七煦伸手，抬起她的臉，令她直視他雙眼，“告訴我答案，馬上。”

        “……”

        “我只問這一次，你要不要同我站在一邊？”

        “說——”他的目光篤定。

        “我……”她雙眼迷離。

        “要不要？”

        風太大，阿漁在飛揚的碎發中盯緊他如墨的雙眸，感到呼吸急促。她猶豫著點了點頭，出口的話卻足夠篤定，有著堅硬質感——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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