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曦光從海上鉆出來，片刻又被烏云遮掩。

        今天的日出沒精打采的。

        清晨退潮，別墅背后的沙灘上溜進幾個小孩來趕海，大概是附近度假村里的孩子，嘻嘻哈哈撿起許多貝殼，以及超大只的三點蟹。

        阿漁睡在這陌生房間里，隱約聽到一點動靜便醒。

        她輕動作溜起床，光著腳丫，走到窗邊去看，只見中年女管家已趕到沙灘上驅逐那些野孩子。

        阿漁躲在窗簾后，借以遮住身子，朝管家揮揮手——沒出聲，只拿手勢示意對方不要管。

        孩子們得以繼續找貝殼。

        沙灘上的足印，被淺淺的浪花淹沒走，仿佛輕輕松松帶走了一個個昨天。

        阿漁輕手輕腳溜回床邊。

        窗簾輕微的拉動搖晃了光束，男人在朦朧睡意中，聽見耳邊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同時，臉上有陰影在晃。他下意識翻起警覺，睜眼，猛坐起，一手習慣性摸向枕邊放槍的抽屜——

        回頭才見——

        側躺在身旁的人，裸著身，單手撐著頭，指間把玩一朵玫瑰花。

        剛才，便是那鮮紅花瓣在他臉上輕拂挑玩，癢癢的。

        她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晨曦軟軟的，在瑩潤的肌膚上蒙著柔光。她衣衫不整、眼光迷離，純情而動情。

        “向生拿防賊目光看我做什么？”

        他揉了揉額頭，扔了槍，躺下。

        阿漁知他夜里有夢，沒睡好，卻仍是繼續奚落他：“玫瑰和槍一起出現，看來好奇怪。”

        向七煦轉過臉，盯著她逆光的頭發絲，伸手卷起來把玩，半晌，莫名其妙說這樣一段話：“要是能在一座孤島上的小房子里，同向小姐一起生活，聊天，夜夜滾床單……感覺那會是很不錯的一生。”

        阿漁微笑，輕拍一下他的臉，“向生裝深情的能力真是一流。哪個年輕女孩聽了不愿意為你去死？”

        向七煦：“……”

        他頭疼。

        阿漁也躺下，盯著天花板，喃喃道：“我凌晨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出事了，但不記得是什么事。你我兩人打賭，你猜我手里有一張船票，想要跟你走；我猜你手里有兩張船票，愿意帶我走。我們都把愛情押在對方身上，但我們都押錯了。”

        “既然稱此為噩夢，我便不會讓它成真。”他收斂眸中笑意，坐起來，撈起床邊西裝，對她囑咐道，“你白天留在家中，不要亂走動，免得向瀧暗中找人對付你。”

        阿漁隨意揮揮手，“放心，我是有一點身手的，高中在加拿大的學校里還是游泳社社長來的，體力不也差，你別看我這個身板……”

        “體力不差？”他翻身壓住人，閉眼嗅一下發香，“……我來試試看。”

        阿漁推開他，下樓吃早餐去了。

        餐桌上，阿漁叉起一塊西多士，嘗一口，搖搖頭。

        旁邊人也嘗一口，“有問題？”

        阿漁沒表情，小嘴包裹著食物細嚼慢咽：“有一個老仆陪我很多年，我稱她阿嫲，幾月前已經遣她回大陸養老，不然我還可以每天吃到合口味早餐。最近每份早餐都難以下咽。”

        但兩人吃早餐，終究比一人吃更有胃口，阿漁專心地吃，他則撐頭專心地觀看。

        她抬頭，“你有事？”

        他點頭，“自己吃有什么意思。要是向小姐能親手喂我一塊水果披薩，不知有多好。”

        簡直可以領最佳不要臉臺詞獎。

        但阿漁沒給他頒獎，只叉起一塊披薩，狠狠塞進他嘴里。

        幼稚一面為什么不在賭桌上表現出來？好讓世人看看，二代賭神是個幾歲大小孩。只懂在賭桌風云間抽雪茄凹造型有什么厲害的，其實紀錄片的原版竟是動畫片。

        八點鐘，碼頭白霧茫茫。

        阿漁非要送他到碼頭這邊，“放心，我每天走到哪里都一堆保鏢，還會出事？你上廊橋我就回去。”

        天色已明，陰天，也不見多少天光，烏云在天際處暗涌。

        岸邊步行道上，并無行人經過，只有個斷了一條臂膀的中年男人——大約五十多歲年紀，坐在圍欄邊釣魚，阿漁注意到那人拋的是一根沒有魚餌的魚竿。

        海風濕漉漉，吹起發絲。

        阿漁看著向七煦的側臉，恍惚想起初遇時，在馬來西亞他也送過她到港口，那時，他對這位全然不識的女孩子說“我送你去港口”，大概沒想到纏結至今，她倒過來送他去港口。

        到了，阿漁止步，“你處處當心，我有不好預感。”

        “賭客不講晦氣話。”

        “好，我收回。”

        她欲言又止，低下頭去，小聲磨蹭道：“假如，我是說假如……你突然不去會怎么樣？”

        “你在想什么？”他笑了，揉揉她頭頂，表情又轉嚴肅，“師父花這么多年時間，終于將向家名下所有商業從黑轉白，向瀧卻目光短淺，如今通通翻覆回去，拋開別的，我也不能眼看向瀧這樣下去。明白嗎？這場糾紛很難徹底結束，除非有一個真正的結果。”

        他伸手，攬她入懷淺抱一下，便戴上一頂費多拉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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