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紙船
臨近正午,阿漁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人清醒了些,感覺到餓,侍應生剛好才送了早餐來,向七煦正坐在陽臺餐桌邊等她。
她坐到他對面。
葡式蛋撻、菠蘿油、腸粉、水蟹粥、蝦仔面……皆是熟悉的食物。
她專心地吃東西。熱帶艷陽往她的寬松藍襯衫上染一層金光,光映亮了她半張臉,也映亮周圍的白墻、白欄桿、白鵝卵石路、整個世界都是白的,除了她身后一片淺藍色的天和蔚藍色的海。藍白相間有著愛琴海風格的質感。
他不夠專心,時不時抬眸瞥她一眼,想起當年跟她吃過的最后一次早餐。那時,她就已經說過有段時間吃早餐都沒胃口……他并沒意識到是因為什么。
他放下餐具,清清嗓子,“出事那晚是怎么活下來的?”
阿漁面不改色答:“一個名叫patton的人放救生艇救了我。他在郵輪上工作,這些年就是他幫我留在船上的。一個很好的老人。”
“藍眼睛?斷一只臂?”
“誒?你怎么知……”
“我見過他。”
他坐直,正色道:“這些年,向瀧一直在美國混。老實說,我竟覺得他有混黑的天賦……可笑。當年他收攏藍東,是個明智的選擇,七年來藍東一直在替他控制本埠部分業務。”
“他這樣算失信……”
“不失信便不是他。”
向瀧是賭神的兒子,怎會無頭無腦地做事。七年前,向瀧對自身下了一個大賭:他事先收藍東作了徒弟,并將全部身家的一半轉到其名下。這樣一來,假如那晚他贏了,可得向七煦全部身家,他仍然賺;假如那晚他輸了,不得不狼狽離去海外重頭來過,至少還扶持了一個藍東留在本地為他所用。
兩種結果都不差。
阿漁吃東西的動作慢下來,“當年……你曾收走藍東的賭場,他一定對你懷恨在心。”
“沒錯,這些年即便我隱退,也避不開他處處監視。我知他怕我哪天想開了重頭來過,成為他路上的阻礙。他一直在設法除掉我,當然這里面也有向瀧的意思。”
阿漁垂下眸,盯著水池透明的光痕出神:“向瀧沒法再洗白了。怎么會走到這一步……”
即將迎來新世紀,卻不見回頭是岸的覺醒。
向七煦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越過桌面,替她抹去嘴角牛奶,“向瀧太過狂妄自大,師父說過,向瀧年少時認為自己若早一步,就會是先創造沙漠名城拉斯維加斯的人——多大的口氣。但我不否認,他有足夠狠勁。”
阿漁敲敲桌子,“所以我說,不想再回到從前的生活,因為我不能再看輕自己的死活……”
他剛拿起咖啡杯,又放下,煩躁地揉搓頭發,“喂,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小dale?”
“她正在馬來西亞念書……”
說到這個,向七煦就氣吐血,她竟然,竟然讓自己的女兒上到另一個人的戶口上,只為讓女兒登記身份照常學習、生活——然而,這又是個讓人無可反駁的理由。
他惡狠狠地咬一口蛋撻,“你跟我回澳門,再叫那個男的帶我女兒乘飛機送還給我。”
阿漁白他一眼,“憑什么?人家還是patton的侄子,好心幫忙上戶口,向紳士,你懂不懂禮貌?”
“那我自己去接。”
他又補一句:“反正你跟我走。”
“我回去豈不是詐尸?”
“放心,你當年不對外拍照,在公眾前的露面也僅限賭場內,沒有正臉相片留下來,七年過去,見過你的人也未必記得那么清楚。你現在就以易美漁的身份回去,我會替你處理。”
阿漁撇撇嘴,“你認為麻煩事結束了?我可不想dale哪天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
“沒有結束。”他的眼神放得溫柔了,“向瀧會不會卷土重來還是個未知數,藍東這些年作惡多端,亦非好角色,爭斗永遠不會結束,只要我還活著。”
“那你想怎么辦?”
“怎么辦?”他揉揉她卷曲的頭發,“我已經想好。你乖乖等我就好。”
阿漁嗤一聲。
他又開始積極問孩子的事:“你幾時送小朋友去大馬的?”
“三年前,一個春天,就在馬來西亞的港口送她上岸了。她到年紀,應該去幼兒園跟同齡人接觸,在船上長大只能當水手。”
“三年前?”他身體一僵,“……五月?永恒號加州到菲律賓的航線?”
“……是。”
“我當時也在船上,還在馬來西亞下了船。”
兩人對視片刻。
萬流交錯,彼此在同一艘船上穿行過,都沒有相遇?以前不知一片海能有多廣闊,現在知道了。
命運是紙船。
緣分比紙船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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