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師徒二人巧舌斗鶴九
谷雨的父親聽說孕婦愛吃酸,便是懷了男孩兒,又見那小妾成天吵著要吃酸東西,便心生歡喜,要什么給什么,寵的無法無天。
村中有一個習俗,說如果有未出閣的少女伺候孕婦懷胎十月,便可保孕婦順利生產。于是,谷雨的父親動了歪心思,逼問原配妻子谷雨的去向,而后要挾她,帶著人上了山,把谷雨帶了下來,伺候這女人。
而谷雨的娘親手中早就沒了當家的實權,心中不平又不敢言。
寵妾滅妻,就是如此了。
谷雨被趕到柴房去住,夜里白日都要伺候那女人和自己喪盡了天良的爹,若有時偷偷去看看偏房中那個在夏日里連個冰盆都沒有,被死死鎖在房里的親娘,就會被家丁抓住,挨上一頓毒打。
秋日里,她的親娘病死了
她越來越想回蒼嵐山。哪怕是給小姐冬日夜半天暖爐,夏天樹下扇風乘涼,天熱更衣,天寒添衣,哪怕是給小姐當丫鬟,她也不想再留在這里端尿盆睡柴房。
相比之下,蒼嵐山的生活無比幸福。
這天晚上,她父親與小妾發生口角,谷雨趁亂撬開柴房,沖出院門,跑出了村子,一直跑,一直跑,她心里就只有一個字:逃。
趕緊逃,逃離這個家,去蒼嵐山。
她知道自己身后有很多人在追,她的父親,那個小妾,她家的鄰居,還有村子里面的人。
有人自詡正義,有人趁火打劫,總之都是為了討好她的父親,這個村子里面的財主,這個曾經走在村子里面都沒人正眼瞧他的人。
人心實在太過薄涼與勢利。
于是她一直跑上山,再次見到了這群她熟悉的人。
“剛剛那個叫得跟個喇叭一樣的人,就是你爹新娶的小妾?”顥云抱著胳膊問她,“看著也不是很年輕的樣子啊,你爹眼光差成這樣了?”
“她體質不好,兩個月前生了孩子,之后老的特別快,今天他們吵架也是因為這個。”谷雨揉了揉眼睛,也許是因為剛才哭的太狠了,到現在她的眼睛還是紅腫著的。
“那明天怎么辦?”未離抬頭看向孟琛,“他們剛才已經見到了師父,恐怕明天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剛才見到的不是我。”孟琛不慌不忙的喝口茶,“是你。”
未離大驚:“嗯??”
孟琛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心虛:“剛剛一時著急,化成了你的樣子去見的他們。”
未離:“……”
見她不語,孟琛又咳嗽一聲,找回原本鎮定自若的架勢來:“我叫他們明日巳時過半后再上山,到時候白靖,顥云和寒天,你們三個去接一下,叫那個女人來見我,我自有辦法對付她。至于那個男的,我也懶得和這種有損陰德的人周旋,你們帶他去樓上,未離你應付一下。”
未離點頭:“明白了,放心吧師父。”
“行了。”孟琛站起身,一振衣袖,“時辰不早了,你們師姐還要休息,都先回去吧。”
白靖,顥云和寒天三人也早就困了,聞此言如蒙大赦,趕緊揖揖手:“是。”
谷雨本想留下照顧未離,卻也被孟琛打發了:“你回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安心睡一覺,你家小姐這里我照看著就夠了。”
谷雨只好跟著退出了孟琛的房間,仔細闔上了門,她把上山時白靖披在她身上的斗篷還過去:“白靖哥,小姐這是怎么了,得什么病了?”
白靖接過東西:“也沒什么,主要就是感染風寒。”
“你就別操心了,小谷雨。”寒天摸了摸她的腦袋,“鶴九仙師也來了蒼嵐,有他在,小師姐的病很快就會好的,快回去睡覺吧。”
谷雨見他一臉篤定,這才放下心,沖三人道別后,回到了她和未離住的那棟小樓,剛在自己房間坐下,就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鶴九仙師是誰?
次日:
孟琛把小樓的二樓布置成書房,因為平常未離也會過來,所以在窗邊設了兩張案幾。
未離坐在案前,大病未愈,臉色還不是很好,所以屋內雖然點著暖爐,但她還是自覺的披著那件白靈狐的毛氅。
雪白的毛襯著她的臉,好一副冰肌玉骨的美人圖。
未離手里拿著書,歪頭看向窗外,白靖和顥云已經把人帶進了樓里,不時,果然聽見樓下那女人潑婦般的叫嚷。
谷雨躲在旁邊的屏風后,探出個頭來:“小姐。”
未離擺手:“人來了,你躲好。”
谷雨趕緊縮了回去。
白靖和顥云領著谷雨的父親上來了,男人坐到案前,動作竟然有些小心翼翼。
也難怪,蒼嵐的一切都是華貴而又神秘,與他這種暴發戶土夫的見聞自然不是一個檔次。
案上早就放好了茶盞,茶香幽幽飄出。
未離本來低頭看書,片刻后,抬眼,正瞥見他正四處張望:“這里并非客人歇腳的地方,所以您有什么話還是趕緊說吧。”
男人嗦了口茶:“閣下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什么來。”
“那您也應該知道,我絕不允許您再帶她走。”未離合上書本,抬頭凝視著他,“幾個月之前,你就來過,我記得,當時放你帶走谷雨,應該是我活到今日做過最后悔的決定。”
男人昂頭,大言不慚:“谷雨是我的女兒,我想帶她走,怎么還需要閣下同意?閣下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外人。”
“說到底?那便說到底,谷雨年幼時你就幾次三番虐待她,最后還將她遺棄。谷雨是我蒼嵐養大的孩子。她長到現在。你有管過她幾頓吃食?你這種人怎配說自己為人父?”未離將手中的書卷摔到桌子上,“生而不養,你對于谷雨而言,跟路人又有什么區別!就憑你,也敢在這里教育起我來?”
“你!”男人拍桌而起。白靖和顥云在他身后迅速拔出刀劍架在他頸側,未離巍然正坐,但桌上的青鸞劍早已出鞘,直指在男人額間,劍身流光轉動,蓄勢待發。男人身體一僵,不敢再有所動作。
“我勸你不要亂動。”未離緩緩抿了一口茶,抬了抬手,青鸞歸位,白靖和顥云也把兵器撤了下去,“蒼嵐山上仙門重地,刀劍無眼,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你所有的輕舉妄動都會成為身首異處的理由,或者你也可以試試,究竟是你出手快,還是我的劍快。”
男人靜靜的看著未離,從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股狠勁,像是夜里捕獵的狼,看得他竟開始畏懼:“冒昧問一下,閣下如今年幾何?”
“跨過年關,就十八了。”未離抬手,將男人杯里的茶添滿至溢出。
茶滿送客。
男人面色黑了三分:“閣下將來必成大事。”說完起身就要走。
“留步。”未離也不起身,仍這么看著他,“聽說您做的是倒斗生意,所以有一句話忍不住要送給您,‘多行不義必自斃’,閻王爺記著您的陰德,若德行有虧,他不會饒你的。”
男人哼了一聲,甩手出去了。
不一會,未離往窗外看,看見男人帶著他的小妾已經走了。
未離帶著谷雨下樓去,孟琛坐在窗邊的小榻上喝茶,白靖,顥云和寒天正在收拾東西,她把自己和男人用過的茶盞往幾個人的手里一塞:“趕緊趕緊,把這個扔了,晦氣死了。”
孟琛嘆了口氣:“可惜了我這上好的窯變茶碗啊。”
“被那人用過,太臟了,趕緊扔掉為好。”未離負氣的坐到床邊。
孟琛哈哈一笑:“行行行,依你。”
寒天挑挑眉,出門把東西扔了。
未離把書規整的置在床頭,問道:“師父,你怎么打發他們的?”
“我找了個木頭的小人偶化成一個小人,送給那個女人,跟她說這個可以當做仆人。”孟琛放下茶盞,“不過這個法術只是暫時的,等他們走到了山下,法術自動失效,小人沒了靈氣就又會變成一個木頭人,而半山腰的禁制我已經加強過了,他們無論如何也再也進不了這座山了。”
至此,這件事便就過去了。
又養了兩日,未離的病總算是好了,這天中午天是晴的,經過她再三要求,孟琛總算答應讓她自己去弟子樓端午膳回來,谷雨本想跟她去,卻被勸下,要她去把孟琛那被自己弄亂的房間收拾一下,谷雨還是不放心,于是硬把毛氅系在她身上才罷休。
小未離剛走進弟子樓,周圍就傳起一陣噓寒問暖,未離一一應過,走到小廚房,卻看見幾個人小弟子圍在那里,未離拍拍其中一個:“英范,都這時間了,你們在這干嘛呢?”
“小師姐你來啦!”英范轉過頭來,發現是她,又驚又喜,可再看看身后的食盒,又開始犯愁,“我們在討論叫誰去給鶴九仙師送午飯呢。”
“鶴九?”未離蹙了蹙眉,才記起他最近住下了,“他不就住在小院里嗎?食盒給我,我去送就行了,也省的你們跑。”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拿著食盒不動:“算了吧小師姐,還是我們來吧,你不知道,這位鶴仙師挑剔得很,昨日口重,今日口淡,早上說要喝湯,中午又說要吃野味,晚上不是嫌洗澡水燒的慢,就是嫌炭火不夠旺,偏偏他嘴還欠,怕是會說什么你不愛聽的,所以還是我們去吧。”
“哦?這么難伺候?”未離挑眉,“他有難為過你們嗎?”
“難為談不上。”英范撓撓頭,“就是他這人嘴皮子快,說話不過腦子,有時候他說完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是下次他一定還會這樣。”
未離望了望在餐臺那邊破天荒幫寒天分飯的顥云和白靖:“你們顥云師兄呢,怎么沒叫他去?他那張嘴干這個活最合適了。”
“別提了。”一眾弟子幾乎眼淚汪汪,“就是他把這個活撂給我們的。”
“第一天是我和英范,當天晚上我就受不了了,于是第二天我求寒天師兄幫我。”一個叫德音的小弟子掰著指頭給她數,“第二天寒天也敗了,于是第三天我們就叫顥云師兄去,他和白靖兄勉強撐到昨天晚上,也不干了,又把活丟給我們了。”
未離點點頭,拿起一旁弟子們給她和孟琛裝好的食盒,然后拍了拍德音,道:“話多嘴快是是病需要趕緊治,你和英范拿著鶴九的午膳跟我走,我帶你們去,幫你們找場子。”
看她一臉的意氣風發,德音和英范點頭如搗蒜,拿著東西跟在她身后走了。
剩下幾個小弟子站在原地目送:“你們說……小師姐能行嗎?畢竟德音、英范還有三個師哥都沒斗得過那位仙師。”
“這你就別管了,別忘了小師姐還有師尊撐腰呢。”
“也是……”
鶴九住的樓就在未離的小樓旁邊,門前還栽著幾棵梅花,是孟琛從別的地方移過來的,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顯得有些沒生氣,今天中午天正晴,鶴九臨窗作畫,神情平和認真,好一副俊俏的書生相。
未離看了一會兒,冷風一吹才緩過神來,扭頭把手里的食盒交給德音,道:“德音,你先幫我把這個拿去師尊那里,叫他先吃飯,我一會兒過去。”
接著她帶著英范就去了鶴九房門前,然后悄聲對他說道:“你把東西給我,我先進去,一會兒我若是叫你,你就進來,然后我無論叫你做什么你都照做就是了。”
英范不放心的把食盒交給她:“小師姐你……一個人能行嗎?”
“放心吧。”未離拍了拍他,轉身叩門,聽到一聲“進”,這才推門進去。
鶴九擱下筆,面上帶笑,似乎對自己的畫作很滿意,等他抬頭看去,對上未離那雙眼睛時,卻明顯愣住了,他就這么看著未離,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或者說,是通過她看到了另外的什么。
未離被他看的滲得慌,穩了穩心神,把東西放到桌子上,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好:“鶴仙師,我們見過一次,我是大弟子未離,時辰到了,來給您送午膳。”
鶴九終于是回過神來,收回詫異的模樣,拂袖坐到桌邊,玩笑道:“蒼嵐閣的弟子們可真是忙啊,每日來送餐的人都不一樣。”
未離微微一笑,出口反嘲道:“還不是鶴仙師這張嘴太厲害,回去的人都說您這張嘴會咬人,所以都不敢來了。”
鶴九勾了勾嘴角:“有意思,你可比你師父好玩多了。”
孟琛這幾日一直在照顧未離,根本沒來見過鶴九,就算是來見他,恐怕也不會想好好和他說話。
未離也不理會這句話,自顧自地將干凈碗筷放到他面前:“鶴仙師來嘗嘗,可有不合口味的地方?”
桌上放好了一碗白飯,五菜一湯,還有一碟糕點。
平常弟子們的餐食也就是四菜一湯一主食,鶴九所享受的則是平日孟琛和未離的配備。
鶴九拿起筷子,挨個品嘗一遍后,果然開始挑剔起來。
“這湯有些淡了。”“這道青菜做咸了。”“這個肉的火候過了。”“這個魚也太腥了,叫你們廚房的弟子好好學習怎么料理。”“這蒜拍黃瓜里面的蒜也太多了吧,下次記得把蒜粒挑出去。”
未離就在一旁笑嘻嘻的聽他說完:“鶴仙師評價完了嗎?”
鶴九不明就里的看著她,點了點頭。
未離張口喊道:“來人。”
英范應聲進來,對未離和鶴九揖了揖手:“師姐有何吩咐?”
未離指了指桌上被鶴九點評過的幾道菜,對范英道:“這個,還有這幾個,這些菜鶴仙師不愛吃,都撤下去吧。”
“是。”英范應聲,鶴九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手腳利落的把那幾道菜都收進了食盒中。
“這幾天忙前忙后負責鶴九仙師飲食起居的幾位師弟都受累了,把這幾個菜拿去給他們,就說……”未離回頭看了一眼滿臉不知所措的鶴九,“就說,是鶴九仙師念在他們這幾日辛苦,體諒他們的,快去。”
英范憋著笑:“好嘞,弟子這就去。”
“哎哎哎回來回來。”鶴九反應過來,趕緊拍桌把人叫了回來。
英范站在門口,進退不是,未離抱著胳膊:“怎么了鶴仙師?您還有吩咐?”
鶴九開扇搖了搖,找回原本那副涼涼的態度:“這……飯菜我已經動過筷了,再送回去也不好。”
未離皮笑肉不笑:“可是鶴仙師不是說這些菜不合口味嗎?這樣的東西,怎么能用來招待高貴的鶴仙師您呢?”
“這,這這這……”鶴九被噎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孟琛在門外聽了很久的墻角,到這時才憋著笑推門進來。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這下冤頭債主來了,受了未離一頓揶揄的鶴九一見他,這口條也一下子利索起來:“孟兄,你這小徒弟的權利還真是大得很啊?”
“鶴仙師也知道我這個人愛偷懶,蒼嵐大小事情我都是委托給未離了的,所以她這權利自然要大。”孟琛揉了揉未離的腦袋,又道,“未離,這就是你粗心了,你鶴仙師的年紀也能當你師爺爺了,他年紀大了吃不下這么多東西,這碗飯也應該撤下去才對。”
鶴九只覺得自己嘴角都抽搐了,咬牙切齒的回道:“孟兄,你這徒弟教得可、真、好、啊。”
“鶴仙師可是牙疼?”未離做出一副假的不能在假的關切表情來,“這牙疼可吃不得甜東西,英范,來把這糕點也收了去,省得鶴仙師看見了心煩。”
鶴九瞥了一眼桌上。
合著就給他剩一盤胡蘿卜絲。
喂兔子呢??
“本座無恙!!”鶴九氣不打一處來,只能氣呼呼的從牙縫中擠出這四個字,揮手把人趕了出去。
于是英范留下食盒,撤了下去,揚眉吐氣的和德音形容剛才鶴九的表情。孟琛把未離帶回自己房內,桌上的飯菜仍一口沒動,顯然孟琛是要等她來一起。
德音來給他送飯菜的時候他得知未離去鶴九那里替弟子們出氣去了,因為平常和她一起吃飯已經習慣了,突然叫他一個人用膳,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加之心下好奇,就跑去墻角偷聽,這才發現他的小徒弟原來也有這么囂張的一面。
“平常沒看出來,”孟琛笑了笑,“我們小未離原來也是伶牙俐齒。”
未離咂咂嘴,心虛道:“事先沒告訴師父,您不嫌我多事就好。”
“無事。”孟琛捏了捏她的鼻尖,上下打量她,語氣極具溺愛:“這毛氅你穿著好看。”
未離歪頭一看,身上還披著谷雨給她系上的那件白靈狐的毛氅,道:“這毛氅是師父的,谷雨當時一著急就給我披上了,一會兒我放您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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