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時間過得如穿楊的箭矢一樣飛快,李青棠自我感覺還停留在剛收到邀請函不久,抬眼一瞧日歷,竟然已經(jīng)到了母親生辰的日子。好在她已有準(zhǔn)備,給母親的賀禮是早就安排妥當(dāng)?shù)牧耍粫鍪裁床铄e,畢竟是她親娘,自然了解對方的喜好。
宴會當(dāng)天,李青棠特地提早了出門時間,檢查了自己的妝容并無不妥后,便踏上了去往李府的馬車。江楚玉江茗玉分別坐在她兩邊,也都打扮得正式。不過相比起裝扮得精致,恨不得滿頭都插滿頭飾的江茗玉,江楚玉的扮相就素了很多,神色也依舊沉靜,和對宴會滿懷期盼,一臉興奮的妹妹完全不同。甚至等馬車到了目的地,江楚玉也是最后一個下車的,步子走得也比往日慢點(diǎn)。
此時宴會還沒正式開始,但李府的院落中已經(jīng)三三兩兩地聚集了不少賓客。李青棠踏進(jìn)了院子后第一眼見到的不是身為壽星的母親,而是另一個熟悉的面孔。
“表哥?”她有些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被叫到的藍(lán)衣男子驚訝地回過頭,看到李青棠后便顯得又驚又喜,“青棠表妹!真是好久不見啊,想不到你都嫁人了,我總覺得你還是那個梳著丫髻,還沒有一張書桌高的小丫頭呢。”
提到小時候,李青棠面上也露出了懷念之色。“是啊,好久沒跟表哥見過了。說起來,我還沒來得及恭喜表哥會試取得了個好名次呢。”
“哪里的事,和我一樣中秀才的人多的去了,后面的鄉(xiāng)試開始才是真正見分曉的地方。”男子謙遜地鞠了一躬,接著看向李青棠身后的江家姐妹,“表妹,這二位是你夫家的親戚?”
“嗯。是我夫君的妹妹,江楚玉和江茗玉。”李青棠替兩位小姑子做了介紹,又轉(zhuǎn)頭對她們說道:“楚玉,茗玉,這位是我母親娘家的表哥,趙元澤。”
江楚玉還是淡淡的神色,只點(diǎn)頭嗯了一句。江茗玉倒是抬頭打量了一下,見趙元澤一身水色衣袍,氣質(zhì)是與大哥的威猛陽剛不同的儒雅清俊,眼睛便是一亮,“可真是位英俊的公子。”
“哎喲,小丫頭嘴還挺甜的,不敢當(dāng)。”趙元澤噙著溫和的笑,“很高興認(rèn)識你們。表妹,我先去吃酒了,你也快過去找姑媽說話吧,她一直都念著你呢。”
“好。”李青棠便與趙元澤道別,帶著小姑子們?nèi)フ依罘蛉粟w氏了。
趙氏一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兒,便咻地一下從主位上站起,熱淚盈眶地應(yīng)了上去,“合歡!”
被叫到小名的李青棠也登時落下淚來,彎下腰就要給母親行禮,趙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虛扶著她直起身子。“好了好了,難得回來一趟,又是這么大好的日子,今日咱們也不用講究這么多禮數(shù)了。來來來,坐下坐下,跟母親說說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李青棠介紹了江家姐妹倆給趙氏認(rèn)識后,才坐下跟母親聊天。趙氏打量了女兒一下,發(fā)現(xiàn)她的言行舉止都比出閣前多了幾分穩(wěn)重,便嘆道:“都成別人家的媳婦兒了。唉……說來也是苦了你,剛嫁過去人生地不熟的,江小將軍就離開了……”
“沒事,母親不必?fù)?dān)憂我。”李青棠說,“其實(shí)要真說苦,邊疆干旱寒冷,夫君和哥哥他們才是真正吃苦的人呢。我在江家下人沒怎么給我臉色看,公公婆婆他們對我也還算寬容,說不上苦了我。”
提到和女婿一起出去守邊疆的兒子,李夫人臉色也染上了憂愁,“是啊,我今早才收到你大哥寄來的壽禮,唉,難為他有這份心了。”她抹了把眼睛,接著就搖了搖頭,“今兒是我大喜之日,咱們別聊這個了。”
“好。”李青棠應(yīng)了。
很快宴會就正式開始。江茗玉以驚人的速度與一眾未出閣的女眷打成了一片,靠著自學(xué)的異域風(fēng)情舞步成功贏得了一片喝彩,應(yīng)了她來前說的那句話——“我是最特別的”。趙氏對江茗玉也是喜歡得緊,江茗玉不跳舞的時候,就把她叫過來聊天,一個勁兒地往她的碗里夾菜。江茗玉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主,一張嘴說的各種笑話逗得趙氏前仰后合,連帶著李青棠也笑得開懷。
當(dāng)然,李青棠也沒有忘記關(guān)注江楚玉的情況。比起吸引了眾人視線的江茗玉,江楚玉倒是低調(diào)了很多,坐在角落里悶聲不響,自顧自地吃菜喝茶,就只有人來給她敬酒時,她才會和其他人說上幾句話。李青棠在心里嘆息,看起來江楚玉是真的不喜歡參宴,不禁在想自己一開始帶她過來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江楚玉注意到李青棠的目光,對她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只要別強(qiáng)行拉她過去跟別人聊天跳舞就好——才怪。江楚玉此時陷入了一種虛無的狀態(tài),滿腦子都在思考著可能最有智慧的先賢都無法回答的三個問題: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么?她的耳朵自動蒙上了一層不可見的紗布,把宴席上的一切喧囂都過濾在外面。
當(dāng)然這不代表江楚玉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里,宴席上發(fā)生了什么,她還是有在注意的。
比如說,遠(yuǎn)在另一桌上的趙元澤,他的舉動,江楚玉都看在眼里。趙元澤跟各位男賓打交道,如魚得水,一張嘴就沒有停下來過。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卻總是會在跟別人說話的間隙里,把眼神瞥向女眷扎堆的地方。
準(zhǔn)確來說——是跟著李青棠的行動走。
江楚玉慢悠悠地喝著杯子里的茶,注意著趙元澤的一舉一動。她靠茶水強(qiáng)壓著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焦躁,順便盤算起回去后要不要跟李青棠說一聲,讓她對表哥保持一份警惕。趙元澤的眼神又一次飄向了這邊,卻好死不死地跟江楚玉對上了眼光。他拿著酒杯的手略略一頓,便迅速移開了視線。除了江楚玉,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趙元澤正如江楚玉所想的那樣,是在留意著李青棠。
他以前對這個表妹沒有太多留意,李家規(guī)矩多,他幾次上訪都是跟李家的表兄弟談話,那些表姐妹倒沒見過幾次。然而今天再見到已經(jīng)嫁為人婦的李青棠,眼看著她一身絳紅色繡花衣裙,坐在那里與一眾女眷閑談,背挺得筆直,簪子上的穗子隨著點(diǎn)頭搖頭而微微晃動,臉上的笑容柔和而靦腆,一雙杏眼里倒映著秋日的銀河,便是有些恍惚。仙姿玉貌,沉魚落雁,這兩個詞仿佛就是為李青棠而造的。趙元澤不自覺地在心中將李青棠與自己的未婚妻陳氏朝云對比了起來。二者年紀(jì)相差不多,陳朝云的相貌也稱得上如花似玉,卻不似李青棠那樣溫婉嫻靜,反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凌厲和驕縱。到底是個暴發(fā)戶的女兒,如何能跟李家教養(yǎng)出來的大家閨秀相比,趙元澤腦海里一瞬間閃過了這樣的想法。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論年紀(jì)跟李青棠也相差不多,當(dāng)年若是能搶先一步說服父母跟李青棠定親就好了。當(dāng)然這也輪不到他后悔,一道婚約擺在那里,若因他的一己之念退了婚,對趙陳兩家都沒好處。再者,將軍府的勢力也遠(yuǎn)非趙家可以匹敵,據(jù)說江老將軍的三個子女都不是好惹的。
最直觀的例子就是,表妹今日帶來的江家大姑娘……趙元澤不過是與她對視了一瞬,就覺得江楚玉眼中的不是什么眼神,而是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光線,能夠能穿透他的衣裳,乃至穿透皮囊和血肉,將他心中最陰暗,最違背人倫的想法暴露得徹徹底底。
不論這邊趙元澤的內(nèi)心是如何波濤洶涌,李青棠是一概不知的,她忙著跟李家的姐姐妹妹聊天,還有其他家受邀前來的閨秀夫人,根本無瑕顧及男性賓客那邊的狀況。李老爺生前小妾一房房地納,子女也生了不少,在李青棠之前,已經(jīng)有了三個庶女,李青棠出生后,陸續(xù)又多了五個女兒,這樣李家光是小姐就有九個,更別說在此基礎(chǔ)上還有四個少爺了,可謂人丁興旺;李家旁支的堂兄弟姐妹也不在少數(shù),李青棠直到戲班子已經(jīng)唱完了一出戲后才將李家本族的親眷都一一見了。
今日李青棠的姐妹基本上都在,包括在她之前就已經(jīng)出嫁了的二姐李靜嫻和三姐李柔嘉也都和她一樣回了娘家參宴,只唯獨(dú)少了一人,那就是大姐李長慧。
“今日怎么不見大姐來?”李青棠確認(rèn)過人群里真的沒有李長慧的身影后,方才低聲問自己的五妹李月盈。李月盈和最大的三個姐姐一樣是庶出,只比李青棠小不到半年,姐妹里她是和李青棠年紀(jì)最接近的,因此李青棠除了自己的兩個嫡妹外,和她關(guān)系最為要好。
李月盈同樣輕聲回答:“四姐姐有所不知,母親原本也是給大姐姐遞了帖子的,誰知大姐姐前兒才查出有孕,竟是沒法前來了。”
雖然這個答復(fù)不算特別出乎李青棠的意料,但她依舊費(fèi)了全身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把嘴里的茶噴出來。“大姐又,又懷上了?!”她吃驚道。
“是啊。”李月盈說,“我知道,我們也都很驚訝,外甥女才出生不久,結(jié)果沒想到……”
“這已經(jīng)是,第五個了吧?”李青棠掐指一算,不由得驚嘆。李長慧大約在七年前出嫁,先后生了三個兒子,今年李青棠及笄前夕生了第一個女兒,也是她的第四個孩子,想不到——這樣快,就又懷上了第五個。
七年生四個……如果這樣算的話,李長慧這幾年基本上不是懷著孕就是剛生完在坐月子。
明明是喜氣洋洋的生日宴,李青棠卻感到自己的腹中升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恐懼感,自下而上,將她吞噬殆盡。直到李月盈拉著她去后院觀賞月下的楓葉,她才算是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中,可那陣怪異的仿若來自極北之地的震悚,依舊在她身邊縈繞著,久久不散。
宴席一直持續(xù)到深夜才算是迎來了屬于它的結(jié)尾。李家辦起宴來總是招待得周道,基本上所有的賓客都盡興而歸,沒有人在意李青棠,江楚玉和趙元澤三人心中的那點(diǎn)波動。
離去的時候李青棠在李府門口再次遇上了趙元澤,此時江茗玉正滔滔不絕地說著她如何使用獨(dú)特的舞步贏來了眾人的關(guān)注。趙元澤停下了準(zhǔn)備上馬車的腳步,轉(zhuǎn)而對李青棠等人微笑著問好。
“夜深人靜了,表妹你們回去的路上得注意安全才是。”他溫和地提醒道,言語間是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之意,完全沒有半點(diǎn)逾矩的跡象,根本看不出他在宴席上是如何對著李青棠想入非非的。
“多謝表哥關(guān)心,我們有專門的馬車和護(hù)衛(wèi),不用擔(dān)憂。”自然,李青棠也沒看出來,只是帶著同樣的微笑回應(yīng)道,“表哥也是要注意安全啊,我也先在這里預(yù)祝表哥在鄉(xiāng)試上拔得頭籌。”
趙元澤大喜,“那就先借表妹吉言了。”
江茗玉在一邊還附和著說到時候趙元澤的婚禮她可以過去跳舞增添喜氣,當(dāng)然,誰也沒有把這句話當(dāng)真。江楚玉只是站在嫂子妹妹身后,不發(fā)一語,等著他們說完了上車,順便觀察著趙元澤的一舉一動。趙元澤藏得極好,禮儀和話語都挑不出一絲錯處來,給人的感覺,就只是一個對表妹有著普通的關(guān)心的表哥,仿佛剛才江楚玉看到的行為只是錯覺。
我多心了,希望如此。她在心里暗想。
與趙元澤閑聊了一會兒,李青棠眼看夜色漸深,也怕馬車夫和侍衛(wèi)等急了,才告別了趙元澤。
看著江府馬車逐漸與漆黑的夜融為一體,趙元澤便也坐上了回家的馬車。不過,方才李青棠的笑容及話語,卻在他的腦中不停地出現(xiàn)又消失,就像潮汐漲了又退,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乃至于讓他的身體都感受到了一種在旁人看來難以理解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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