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面花
千月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他不能接受自己是個叛國者。
說書的可不知道千月想了這么多,又試探道:“這位公子,您要是對諸侯時期的故事感興趣啊,我給您推薦一本書,叫《神州志》。這本書講述了九州各個時代的發展變遷,由臨安書肆的十幾位先生共同執筆,原本要二兩銀子,如今趕上春分……”
說書的講得唾沫橫飛,見一人掀簾子進來,聲音越來越小,最后直接沒音了。
這人他見過,永安王李綦,當今天子僅剩的一位皇叔。
一年前從邊境回來時,他躲在樓上瞧過一眼。
李綦問他:“春分怎么了?”
說書的噗通跪下,皮笑肉不笑道:“春……春分送您一本,看著解悶。”心中卻想,他只是賣兩本翻版書,這么快就要被發現了嗎?
李綦狀似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隨即在千月旁邊坐下,“不用了,你出去吧。”
說話的時候明明沒什么表情,但說書的莫名覺得頭皮發麻。他陪著笑行了個禮,連忙退出去了。
千月對于李綦的出現并不意外。
他們來臨安的頭一天,百日就跟他說有人在暗中跟著了,雖然一次也沒逮住人,但是能把手伸進煜王府的,也就是李綦。
認識的人統共就這么幾個,除了他還能是誰?
千月給李綦倒了杯茶,問道:“永安王殿下有什么事嗎?”
李綦開門見山,“公主墳那邊出事了。”
千月條件反射就想到平原懿公主,但是陰墟是他們幾個親自毀掉的,不大可能存在紕漏。
“不是說那個。”李綦看出千月在想什么,詳細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要說起來,這事的起因還是李晉。
李晉年紀不小了,他的母親趙太妃想讓他早點成家立業。
要說“立業”的話,如今李晉跟著李綦做事趙太妃是很放心的。但要說到“成家”,趙太妃就頭疼了。
李晉曾經混過一段時間,名聲不好,是以正經姑娘都不愿意跟他親近。但近幾日,趙太妃看上了阮侍郎的千金阮爭,阮爭的母親隱約也有那個意思,因此就著意撮合……
問題來了,長輩再有想法沒用,阮爭她自己不愿意。
這姑娘性子剛烈,知道母親的意思后,倆人吵了一架,最后帶著個小丫頭負氣出走了。阮家府衛找了一夜,最后在白石溪下游找到了小丫頭的尸體,發現的時候人都泡漲了。
如今阮爭依舊不知去向,但目前來看,最有可能找到線索的就是白石溪沿線。
白石溪起源于一座荒山,荒山至白石溪一帶被民間稱作公主墳。據說是前朝廢棄的亂葬崗,那地方邪性得很。
因此除了下游的驛站有點兒人煙,其余地帶幾乎沒有人去。
民間這樣的傳說很多,本來無可厚非,但阮家派去的府衛果然全部都只進不出,這就值得玩味了。
遇到這樣的情況,按理說應該加派人手去搜尋,但是“皇權壓人,逼得朝臣千金失蹤”這件事不宜聲張。
又因為李綦剛解決一樁玄妙的怪事,天子便將主意打到了他叔叔頭上。
李綦手上正忙,不想理會這件事。但是趙太妃一大早就找到他,哭了一上午,生怕李晉背上罵名孤寡一生。李綦被他哭得沒辦法,又想到那個傻了吧唧的大侄子,最后答應下來。
但是保險起見,還是希望千月能跟他一起去。
沒什么是最好的,但要萬一真有個什么,千月正好幫上忙。
原本千月并不喜歡摻和這些事,但想到喝茶的水榭還是李晉給包的,還是開出條件,“當然可以,但是回來之后還請永安王殿下幫我個小忙。”
李綦:“什么忙?”
千月還沒想好:“回來再說吧。不過殿下放心,不會讓您難辦”
李綦爽快地答應了。二人談好后,決定第二日一早出發。
同行的除了李綦的隨侍,還有阮家十個府衛。阮侍郎本來還想親自送行,自家孩子丟了換誰也坐不住,李綦雖然理解但還是拒絕了。
為了以防不測,千月讓百日和李晉在驛站等著。有事情會用千里結給他們傳信,萬一有個什么,他們還能找人幫忙。
百日不大樂意,噘著嘴不說話。
同樣愁的還有李晉,把人小姑娘逼得下落不明,好像他是什么流氓惡棍似的。如今鬧成這樣,即便他對阮爭根本沒那意思,事情也說不清了。
萬一阮爭再有個好歹……
那厲害了,害人性命不說,還能以一己之力讓君臣互生嫌隙,家國不睦。
他簡直不敢往下想。
分別之后,浩浩蕩蕩十三人便沿著白石溪一路往上,保持著互相能看見的距離展開搜索。找了兩個時辰都沒有收獲,阮家的府衛累得不行,提議歇會兒再繼續找。
李綦便讓大家原地休息一刻鐘,稍后再出發。
他帶來的隨侍當即打開包裹,取出兩個水袋分給二人,同時給在座的一人發了一個小瓶子。
千月顯然不理解這是什么東西。
李綦解釋道:“這是防止蛇蟲鼠蟻的藥粉。待會兒就要上山了,山中潮濕又常年沒有人跡,很容易招惹這些東西。”
千月聞言,將藥粉一股腦全灑在了身上鞋上。他確實很討厭那些東西,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覺得惡心。
倆人喝了水,坐在樹下各自歇息。
李綦的隨侍不會說話,阮家的府衛則不敢說話,撒上藥粉后便都默默坐著。
方圓十里寂靜無聲。
時值晌午,正是日頭最盛的時候。初春的陽光從樹葉間隙灑下來,照在千月身上。他想著還能再歇一會兒,懶洋洋地靠著樹干曬太陽。
李綦情不自禁看過去,客觀來講,這人的確長得漂亮。
此刻沐浴在陽光下,異常白皙的皮膚鍍上層溫暖的光,讓人有了點真實感。就連剛見面時那種病態,也在頓頓大補湯的滋養下褪去幾分。
他那侄子還真是會養人。
其實這段時間,他的暗衛會定時匯報千月的動態,每次無非就是:在水榭里喝茶聽書曬太陽,順便吃了喝了什么,他懷疑的那些事情一件也沒做。生活作息規律得可以說是相當無聊,但他仿佛很享受這種無聊。
李綦錯開眼,敏銳地發現某個府衛明里暗里地往這邊瞅。
那人見李綦看過去,連忙低下頭去,帽子扣得死死的。
稍事休息后,眾人再次出發進山。
越往山上走,周圍的植物長得越茂密,連樹都比外邊的高大粗壯。快到山腰時,附近的花花草草也愈發長得奇形怪狀。
山間起了風,吹得人后背涼颼颼的。
“這是什么?”
阮家某個府衛看見個東西,在山風吹拂下一動一動的。他彎腰去撿,起身的瞬間卻忽然尖叫起來。
他手中攥著塊衣料,跌在地上,拼命蹬著腿往后躲,“人,這里有人!”
李綦順著他躲避的方向走去,并未見到有人。
只是草叢中間長著一株花,花莖細,葉長而尖,重疊的花瓣呈淡粉色。看起來跟尋常的花無異,花瓣包圍的花蕊卻是一張人面。表情栩栩如生,定格著幾近絕望的痛苦。
另一人也尖叫起來,失聲喊道:“這里也有!”
猶如平地驚雷,眾人紛紛不安起來,不動聲色地遠離這附近。
李綦立即上去查看,見這張臉跟剛才的不同。
他當即撥開沒過小腿的草叢仔細尋找,果然又發現一朵,這張臉跟第二朵相同。
千月也低頭搜尋起來,找到的人面花越來越多。盡管花色各異,但是又厚又密的花瓣中間都藏著一張人面,每張人面的表情都十分扭曲。
眾人見自己被這些怪異的花包圍,面色變得煞白,不由自主聚攏在一起尋找慰藉。聯想到民間的傳說,以及阮家失蹤那些府衛,有個心理素質差的直接崩潰地哭出來。
“我,我只是想賺一筆錢回家,不會死在這里吧!”
其他人雖然沒哭,心里多少有點想法。
那人哭了一會兒,被另一個罵道:“別哭了行嗎,被你哭得腦子疼。進來的時候給你那么大筆錢,當時怎么不哭?”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除了李綦和千月,最淡定的就數默默跟在旁邊的隨侍。他全程跟隨李綦的腳步,無論看見什么都不怕,有種無畏生死的冷靜。
李綦轉了一圈,簡單對比之后,發現這些花仿佛受到某種條件影響,分成了不同族群。
同一族群下的花顏色相近,大小相似,連花蕊也是同一張人面。
千月也發現了這個規律,圈出一塊地提議道:“把這片土翻開看一下吧。”
李綦吩咐身旁的人:“十七。”
十七就是一直跟著他的隨侍。收到指令后利落地抽劍砍下樹枝,做了個簡易撬棍便埋頭干活。
一個人畢竟太慢,李綦朝阮家一個府衛喊道:“阮逸。”
“啊?”阮逸驚了,這都能認出來?
李綦:“過來幫忙。”
千月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初到臨安那晚一起聽書的人。
阮逸自暴自棄地把帽子摘下來,干笑著向李綦賠禮,解釋道:“殿下,阿姐已經失蹤快三日了,我實在很擔心她,所以才偷偷跟來的。還請殿下替我保密,千萬別告訴父親。”
說著指了幾個府衛,讓他們過來一起翻土。
李綦敷衍地“嗯”了一聲,便專注看著那片土地。
跌倒那人已經爬起來,阮逸取過他手中的衣料,看了一眼,那瞬間幾乎要落淚。“這是阿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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