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遇仙記4
韓耕耘激動地站了起來,桌上的杯盞被震到地上,砸得粉碎,引來席上一眾人等的矚目。韓耕耘跨前一步,卻被劉潭拉扯住衣角。
劉潭眼睛向上迅速一瞟,挺胸坐定,目視前方,唇齒不動低聲道:“這么激動干什么,還想不想查明夜明珠的事了?人家正主還沒出手,你激動什么!看看不遲,坐下!”
隨著劉潭一聲“坐下”,劉潭手上用力,將韓耕耘扯回了座位。韓耕耘又想從椅上起來,劉潭干脆伸手環(huán)住他,把酒送到他唇邊。
這姿勢實(shí)在有些不雅,韓耕耘只得將酒杯奪過來,抬頭一飲而盡,火辣的酒水自喉嚨流下,有金桂香氣馥郁唇齒。韓耕耘將酒杯砸到桌上,煩悶地望一眼酒杯,胸口起伏,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酒過三巡,席上已醉倒一大片,這詩也做了一首又一首,不外乎梨花壓海棠,狐精迷帝王的狎褻之語,每每有人作完,都引來一眾紈绔子弟叫好不疊。
韓耕耘注意到譚芷汀飲了不少酒,面上酡紅似病,用手支頤,身子輕輕晃動,目光迷離望向那幅畫軸。
酒氣上頭,韓耕耘覺得自己血都要沸騰起來,一掌擊在桌上,拍得手都麻木了。劉潭又想拉他,卻也拉不住,人撲空摔到地上,干脆翻了個(gè)身,用手肘遮在額頭上,裝作酒醉睡了。
韓耕耘大步走向那副《狐仙伏虎圖》,余光瞥到譚芷汀恍惚卻炙熱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嚴(yán)駿起身,不斷呼喊:“伯牛!你醉了!快坐下!”
薛冰目中含光,亦是喝得面紅耳赤,以為韓耕耘是上前來題詩,急忙站起來,喚人遞上筆墨,“好好!咱們狀元郎也要寫詩,快筆墨伺候!”
韓耕耘酒醉,不免身軀搖晃,他努力站定,從薛冰手上奪過筆,把筆尖重重按在墨中,隨后以筆末端輕觸眉心,想了想,隨下筆豪書,在畫軸上一氣呵成一首《貴公子與虎行》。
南山北山樹冥冥,猛虎白日繞林行。
五陵年少不敢射,空來林下看行跡。
主人公業(yè)傳國初,六親聯(lián)絡(luò)馳朝車。
斗雞走狗家世事,抱來皆佩黃金魚。
卻笑龍虎攀云上,學(xué)得反哺羽翼成。(注1)
韓耕耘灑脫擱筆,腳步凌亂向后退去,笑聲從胸腔迸出,其狀一反平日拘謹(jǐn)之態(tài),放浪若酒癲。
在場多為讀書之士,怎會不知這詩是在譏笑眾人皆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子弟。就如五陵公子見到猛虎不敢騎射,只敢捕風(fēng)捉影在林下看虎爪留下的痕跡,他們依靠家業(yè),盡干些斗雞走狗的事,還要笑龍虎努力攀上云間,虎獸尚且知道反哺之情,因此長出雙翼青云直上。
薛冰大怒,指著韓耕耘,“韓伯牛,你為何辱罵于我們!”
韓耕耘回身,朝譚芷汀一笑,拉起她的手就往廳外走。譚芷汀人任憑他拉著,乖乖就下了珍饈坊的木梯。
薛冰一眾人等要上來追。地上的劉潭突然爬起來,身子七歪八倒,撞到眾人面前。他突然目光一凜,手上的木筷飛出,直穿過畫軸,深深插入墻壁之中。嚴(yán)駿亦擋在門前,向眾人行禮,卻一個(gè)人也不讓出門。
劉潭伸開雙手,袖子一個(gè)不落兜住眾人,往里邊敢,“咱們再喝酒!”眾人愣嚇,隨即露出尷尬的諂媚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大笑。一眾人等坐回原位。
嚴(yán)駿在劉潭身側(cè)坐下,二人相視一笑,劉潭飲下一杯,暗罵一句:“見色忘義。”
嚴(yán)駿聞言,在席上大笑不止,舉起酒杯,與劉潭碰杯對飲。
韓耕耘與譚芷汀來到街上,秋日里涼風(fēng)習(xí)習(xí),吹在臉上散了酒氣。韓耕耘對著譚芷汀笑,譚芷汀只繃著臉用探究的目光看他。她的頭不自覺地向一邊歪去,眼光灼灼,似一只可愛的小獸。
韓耕耘伸手去撫譚芷汀耳畔。她下意識地轉(zhuǎn)頭躲閃,卻仍是慢慢定住,謹(jǐn)慎的目光斜斜向韓耕耘的手指瞥去。
韓耕耘撥開細(xì)碎的落發(fā),看到一對紫水晶的耳墜子,微笑,“你戴這對耳墜很漂亮。知道嗎,這只耳墜陪我熬過了內(nèi)獄的日子。”
譚芷汀一愣,用手推開韓耕耘的手,撇開目光,淡淡道:“韓公子,你醉了。”
韓耕耘低頭,輕聲道:“對不起,蒼蒼。”
“什么?”譚芷汀抬頭,直視他雙眼。
韓耕耘又鄭重說了一遍:“對不起,蒼蒼。”
譚芷汀像被激起了什么心事,換上一副怒容,將韓耕耘狠狠推開,轉(zhuǎn)身離去。她跑出一段路,忽然回頭,大喊:“你現(xiàn)在和我道歉,晚了!”
她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韓耕耘想追,卻又無論如何邁不開腳步。
韓耕耘回到待賢坊家宅中,不等玉娘端上解酒的糖水,便一頭栽倒在自己臥榻上,昏睡過去。
到了第二日辰時(shí),韓耕耘才輾轉(zhuǎn)醒來,從榻上坐起,只覺得頭疼欲裂,腹中也是惡心難受。劉潭坐在他屋中喝茶,他倒是衣冠楚楚,神清氣爽,仿佛昨日并沒有喝醉。
見韓耕耘醒來,劉潭上前,抱胸而立,“學(xué)兄,罕有看你喝得這般醉,當(dāng)真是女色迷人眼啊!”
韓耕耘皺眉,站起,走過去狠狠撞了劉潭肩膀,去倒了一碗茶喝。劉潭夸張地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個(gè)圈,站不穩(wěn)似地哎喲含疼,“伯牛,救我。”
韓耕耘揉了揉眉心,待頭痛稍緩,“劉司直也需我救?”
劉潭揉著心口,作哀婉狀,“伯牛狼心狗肺!”
韓耕耘笑道:“好啦,昨日多謝你。”
“學(xué)兄喝得這般醉,也知是我替你擋下那些天殺的?”
“你別小看我,我后腦勺也是長了眼睛的,若非你與飛塵,他們怎么可能就這樣放過我?”
“那便足矣!”
韓耕耘適應(yīng)了身體的不適,又道:“好了,不玩笑了。也不知薛長史家的殺人案子辦得如何了,這案子一直沒有交由御史臺督辦。”
劉潭自己臥到榻上,靴也不脫,雙□□疊,雙手墊在脖子下,“學(xué)兄這可問倒我了,我是戴罪之身,案子的事我是一概不知。”
韓耕耘想起昨日自己做過的事,怕是已然得罪了薛冰,夜明珠之事大概不會如想象得那般順利。但他并不后悔,欺負(fù)一個(gè)弱質(zhì)女流,為大丈夫不齒!
劉潭問他:“伯牛,你在想什么?”
韓耕耘如實(shí)道:“我昨日題詩鬧宴,怕是已得罪了薛冰,也不知接下來如何能夠接近他。”
劉潭大笑。
韓耕耘不解,問他:“怎么了,桃深?”
劉潭翻過身來,看向韓耕耘,“伯牛啊伯牛,你昨日這般威風(fēng),怎么現(xiàn)在沒轍了?你這臉皮也忒薄了,不就是寫了首諷刺的詩嗎,他難道還敢惹我們?我看他巴結(jié)我們還來不及,這不昨日就把極樂之宴的帖給我了。”
韓耕耘眉眼含笑,“還是宰相之子的面子大,此番多虧桃深了。”
“哎,誰讓我攤上這么個(gè)學(xué)兄吶。”
彼時(shí),玉娘來提醒二人用早點(diǎn)。韓耕耘洗漱后,與桃深簡單用了些,他便堅(jiān)持回御史臺上差了。
到了與薛冰約定的極樂之宴日子,二人于子時(shí)來到漢城湖邊。
不想實(shí)行宵禁的京城夜里,竟還能這般熱鬧,車馬轎絡(luò)繹不絕,人流如織。火羅國的月牙船停在湖邊,如湖上仙山,燈火璀璨,船有五層樓閣,雕梁畫棟,不時(shí)有異域聲樂絲竹傳來,紅花綠柳衣袂翩翩,如水上遇仙島,島上遇仙人。
韓耕耘從湖岸上眺望月牙船,似乎于人群間捕捉到譚芷汀的身影,他心下大駭,急忙想要上船去追,卻被劉潭撞了肩膀,他朝著劉潭眼神方向看去,太后內(nèi)侄盧平正走過懸在湖岸與月牙船之間的木板,不覺心下起疑,“盧不凹怎么也來了?”
劉潭聳聳肩,“看起來這極樂之宴臥虎藏龍啊!要在湖上滯留一日一夜,還需萬分小心。”
韓耕耘與劉潭相視點(diǎn)頭,正準(zhǔn)備上船,他用眼瞟到一個(gè)著裝奇異的怪人。此人眉心畫著一點(diǎn)黑墨,身著輕便鎧甲,眼神在火把照耀下顯出淡白色的眼珠,如同眇目,卻又分明能視物。
此人與御史臺所尋捕的殺人大盜楚是非畫像十分相似。
韓耕耘心下起疑,暗暗跟在他身后。那人登船,未交邀帖,卻交了一錠黃金,他與守船的守衛(wèi)交換了眼神,又報(bào)了家門:“楚是非。”
守衛(wèi)將楚是非引到后邊去,上了一條系在大船之外的小船。
韓耕耘屏息聽到,著實(shí)嚇了一跳,果然是江湖上殺人無數(shù)的楚是非。他心下不覺對火羅國的月牙船有了更多的疑慮,卻也一時(shí)也想不明白,只得暫且將心中不安的情緒按下。
劉潭將邀帖交給守衛(wèi),他走上甲板。韓耕耘還在朝楚是非去的那條小船看,劉潭在前催促。韓耕耘放心不下,心中忽生一計(jì),定要試它一試。
守衛(wèi)問韓耕耘:“你和這位公子是一起的?”
劉潭本要替他回答,韓耕耘卻搶先說:“黑貓張霽。”
言畢,給守衛(wèi)一錠早前劉潭借于他作為賭資的金子。那守衛(wèi)竟也接了,朝韓耕耘一點(diǎn)頭,將他指引到小船上。劉潭正欲上前,韓耕耘暗暗朝他搖了搖頭,劉潭只能作罷,甚為不舍地走向大船。
二人就此分別。韓耕耘來到小船之上,船并不小,是一般的二層樓閣畫船,只是相較于月牙船較小罷了。船上已設(shè)宴席,來了十多位客,皆是殺氣騰騰的奇人異士。
侍女上前來問:“請問這位公子名姓。”
韓耕耘回道:“黑貓張霽。”
侍女一愣,指著席上另一人,“可是,這已經(jīng)來了一個(gè)叫張霽的。”
一群人怒視韓耕耘,眼神中都是冰冷的警覺,似要在轉(zhuǎn)瞬間將韓耕耘生吞活剝。而那個(gè)自稱張霽的人正在喝酒,抬頭看到他,揚(yáng)起下巴一笑。
(https://www.dzxsw.cc/book/75532060/3007190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