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白顛倒
暮春時節(jié)多雨,前兩日剛下過一場,此時空氣中還殘留著濕潤的氣息,地面的積水尚未完全消失,人們來來去去地踩出無數泥印。
聞道臺上立起一座高大的木架,林皓玄就被刻滿鎮(zhèn)魔符咒的鐵鏈綁在架子上,一臉無所謂地看著底下這群人。
架子下面站著天機宗眾人,除了掌門、奚錦以及巫曇清,其他各位峰主、長老都來了。
谷問柳是受害者不好苛責,墨白昨夜是跟著眾人一起去的地牢,也不算犯錯,唯有方慕源伙同木逢春放倒空塵大師,一個放風,一個偷偷溜進地牢去見幽熒魔君,神色之間多有不舍,若不解釋清楚是個不小的麻煩。
天機宗不好管教別人家的弟子,蕭屹川已經將木逢春親手交給了譚山月,如今只有方慕源一人雙手被綁在身后跪在臺上。
嚴崢指著方慕源道:“此子昨夜私自會見幽熒魔君,請問貴派如何處罰?”
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天機宗的態(tài)度是否分明,若是曖昧不清,只怕又要被人嚼舌根。
眼看方慕源含著眼淚就要反駁,谷問柳指尖一動給他下了絕音咒,防止他再添亂。
盧長老道:“他年紀尚小,難免一時感情用事,昨夜嚴掌門也聽見了,方慕源只是去見他師兄最后一面,并非是要助幽熒魔君脫逃,依在下所見,不必如此計較。”
嚴崢道:“盧長老宅心仁厚,只是霧隱峰主座下弟子本就與幽熒魔君交情匪淺,此子年紀尚小,豈非更容易受其蠱惑?若是高舉輕落只恐難以服眾。”
蕭屹川一錘定音:“擅闖地牢,罰十鞭以示懲戒。”
聞鑒長老的鞭子可不是好挨的,將方慕源的行為定性為觸犯門規(guī)而非勾結魔族,如此之舉算是堵了悠悠眾口,省得旁人再說三道四。
谷問柳大傷初愈,脖頸處一圈紅痕,不動聲色走到方慕源身前,道:“我親自打。”
說罷,從蕭屹川手中接過長鞭,毫不猶豫地朝跪在面前的方慕源抽去。
方慕源口不能言,梗著脖子受了這十鞭,居然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淚,只是一臉不服氣地瞪著臺下那些看熱鬧的。
震天幫幫主賀威瞇縫著眼笑道:“谷峰主,看來令徒不太服你管教啊。”
他之前就看不慣谷問柳,如今更是瞧不起他,這話明面上指的是方慕源,暗地里指的卻是林皓玄,借機嘲諷谷問柳教出這等惡徒,自食苦果。
南宮玥柳眉倒豎,將破穹在地上一磕,面色不善地瞪著他。
谷問柳斜睨一眼,冷淡道:“敢問閣下有何高見?”
他平日里就不大理睬旁人的議論,賀威得意忘形才敢當面出言諷刺,如今被他這么反問一句,居然覺得霧隱峰主比之從前氣勢更盛,反而訕訕地閉了嘴。
林皓玄被綁在高處,將下面這一場好戲看得一清二楚,樂得笑出了聲,只覺得谷問柳恢復記憶后更加招人喜歡了。
賀威不敢真的惹惱谷問柳,卻不忿于被一個人人喊打的魔族恥笑,怒氣沖沖朝他叫道:“你個魔族孽畜笑什么?!”
林皓玄無辜道:“本座笑一下也有錯,難不成你們正道中人都是哭著過日子的?”
“你!”賀威將震天錘在地上重重一搗,“牙尖嘴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何時!”
他身旁的震天幫弟子也幫腔道:“還本座,魔族都是些烏合之眾,幽熒劍已繳,只怕你那些爪牙早就四散而逃了!一個魔族敗類還想翻天不成?”
說罷,得意地大笑幾聲。
林皓玄含笑道:“送你們一句忠告,小心背后。”
“什么!”那個震天幫弟子急忙回頭去看背后,什么異樣都沒發(fā)現,正疑惑時卻聽到林皓玄暢快地笑出聲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耍了,氣得回過頭來就要開罵。
“好了。”嚴崢喝住這場沒完沒了的罵戰(zhàn),“諸位,幽熒魔君在此,今日除去殺魔還要毀劍,以祭奠過往所有死于幽熒魔君爪牙之手的亡魂!”
此話一出,臺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臉上因魔頭即將伏誅的喜悅也變成了黯然之色。
幽熒魔君放縱魔物肆虐,各門各派大都有弟子因此受傷甚至殞命,凡人更是不必多說,死得不止一個兩個,魔族罪行罄竹難書,即便如今得以報仇也并沒有什么可高興的,畢竟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嚴崢拔出崔嵬指向林皓玄,神色莊嚴:“今日,便由老夫來取這魔族性命!”
方慕源終于跪不穩(wěn),身體癱倒在地,眼淚點點滴滴地砸在地上,低著頭無聲啜泣起來。
墨白左手舉著風廬傘避開陽光,右手顫抖著緊緊抓住谷問柳的衣袖,嗓音帶著壓抑的哭腔:“師尊,怎么辦……”
林皓玄也終于收起那副無賴的笑容,語氣平靜道:“我要他來殺。”
他看的正是谷問柳所在之處,一雙鴛鴦眼明澈如初見,只是滿含遺憾,眉心一道魔紋引人注目,昭示著他的罪行。
谷問柳神色僵硬,終于緩緩仰臉看向林皓玄,眼眶微紅,鳳眸清冷一如當年,別有溫柔,滿頭白發(fā)卻再也變不回青絲。
“好。”他甩開墨白抓著衣袖的手,召出龍羽,“我來殺。”
盧岐勸道:“問柳,你傷勢剛好,還是不要……”
勸告之言戛然而止。
龍羽架在了他頸間,明晃晃的利刃正對著咽喉。
谷問柳面容沉靜:“盧長老,你藏得足夠久了。”
易鈐是以大弟子的身份代表掌門來的,一直竭力保持平靜,免得再給外人留下天機宗不知禮數的話柄,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了,皺眉道:“問柳!你冷靜一點!”
谷問柳道:“盧岐是魔族契奴。”
盧岐微微仰頭躲開龍羽,如往日般溫和道:“問柳,你怕是憂思傷神過度了,我怎么會和魔族有關系呢?”
谷問柳不為所動,左手拿出一個藥瓶:“這是你分發(fā)給眾人的止血散,所用藥材與我當日見過的不同,多了幾味。”
“之前的止血散生效慢,我改過方子。”盧岐無奈道,“問柳,你不懂藥性,不知它們用處也是正常的。”
易鈐也上前勸說:“問柳,盧長老醫(yī)術精湛,你怎么好隨意質問他?快把刀收回來。”
“我確實不懂藥性,”谷問柳盯著盧岐,“可這幾味不巧都認得,之前墨白曾身中解靈,我翻看過無藥堂的醫(yī)書,知道了這些藥材與凝朱草混合之后可以抵消解藥,甚至會加速解靈毒發(fā),更巧的是,止血散中恰好有凝朱草。”
他將龍羽往前逼近半寸:“人人都懷疑天機宗豢養(yǎng)魔物,盧長老卻恰好制出了這樣的止血散分發(fā)給眾人,倘若再有人身中解靈,只怕藥石無醫(yī)。”
盧岐道:“這推測過分虛無縹緲了吧,天機宗究竟有無魔物你還不知道嗎?好端端的怎么會有人在用過止血散之后再中解靈,條件也太苛刻了。”
谷問柳道:“條件苛刻確實不假,可林皓玄那日用魔氣傷了眾人,用過止血散的不在少數。還有一點你大概沒料到,昨日你為我針灸時不慎戳破了手指,我那時已經醒了,認出你血液中有魔氣。”
“盧長老究竟是否與魔族有關系,”谷問柳微微勾唇,“一試便知。”
話音未落,盧岐已經變了臉色,揮手撒出一把藥粉就要逃跑,谷問柳閃身避開,抬手往他后背甩了一張鎮(zhèn)魔符。
符紙剛貼到盧岐背上便灼得他大叫一聲腳步滯緩。
南宮玥反應極快,乘勢將破穹往前探去,在盧岐膝彎處掃過,擊得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陣破風之聲傳來,蕭屹川甩出長鞭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這一切都在瞬息之間便完成了,看得旁人眼花繚亂來不及反應。
易鈐瞠目結舌:“盧長老,你真的……勾結魔族?”
盧岐跪在地上垂著頭重咳幾聲,再抬頭時,向來溫和端方的臉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更引人注目的是臉頰兩側的魔紋。
他現出真實面目,再也無可辯駁,索性陰冷地狂笑幾聲,輕蔑地看著聞道臺下眾人一片嘩然,萬分痛快。
嚴崢向來不滿意天機宗正邪不分的作派,唯獨對盧岐的醫(yī)者仁心敬佩不已,曾經動過將人挖到靈陽派的念頭,孰料他以為的純善之人居然是魔族安插在天機宗的棋子,還與解靈有關。
崔嵬劍尖微微顫抖,指向盧岐:“你說,松明的毒是不是你下的?你說!”
盧岐含笑看向他:“嚴掌門,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比較好,最起碼良心不會痛。”
嚴崢一生自詡正直,卻因愛徒之死武斷地冤枉了別人,傷及無辜,盧岐此話是誅心之言,扎得他臉色鐵青雙目赤紅,舉劍就要刺過去。
“嚴掌門且慢,”谷問柳面朝盧岐的方向擋在二人之間,“我還有話要問他。”
盧岐從容不迫道:“你問了,我也未必就會回答,何必多此一舉呢?”
“是么?”谷問柳道,“我只是想問,譚予秋到底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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