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塵埃落定
春風(fēng)拂遍,夏花荼蘼,秋雨漏盡,冬雪將至。
這一年修真界發(fā)生了很多事情。
試劍峰下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zhàn)中,靈陽派和天機宗的兩位掌門先后身殞,嚴(yán)崢犧牲于自爆靈力驅(qū)除魔蛇,徐太卜犧牲于耗盡修為支撐護山大陣。
盧岐長老身為魔尊契奴在天機宗臥底十?dāng)?shù)年,暗中布下萬魔陣,最終被霧隱峰主當(dāng)眾揪出,于魔尊被俘之時失去魔氣灰飛煙滅。
魔尊陵游私自逃出羅浮山結(jié)界,妄圖通過幽熒劍附身魔君林皓玄逃避天罰,結(jié)果遭林皓玄反將一軍,連人帶劍一起被天雷轟得毫無還手之力,最后天界的司命星君將他封印在一方鎖魔匣中,交由天機宗的浣霄峰主巫曇清送入了鎮(zhèn)邪塔頂層。
懸珠將軍贏得與天界帝君的賭約,卻拒絕了司命星君的邀請,執(zhí)意要留在人間做一個普通修士,永不飛升。
人們都道怪不得谷問柳能教出林皓玄這等情種來,原來他自己也分毫不差。
沒有人再質(zhì)疑霧隱仙尊之名不實,仇視林皓玄身負(fù)魔血,也沒有人再去嘲諷這一對師徒之間的不倫之戀。
至少,他們在明面上是不敢說的,否則十有八九會招致旁人白眼。
當(dāng)事人卻江流石不轉(zhuǎn),依舊不理外界的各種傳聞,每日住在霧隱峰頂?shù)乃贫粗校瑵撔那逍蕖?
下過第一場大雪之后,天機宗內(nèi)明顯安靜了不少,陰晴不定的天氣和濕滑難行的山路攔住了大批慕名而來的修士上門拜訪,宗內(nèi)的弟子們也借機犯起了懶,雖說該做的功課還是在做,心里卻不由自主地走神,總想著探親假要來了,該帶點什么東西給家人。
霧隱峰上一切照舊,方慕源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不再動不動就掉眼淚,也不再哼哼唧唧地撒嬌偷懶,整個人就像積蓄夠了力量的竹筍一般,在短短一年內(nèi)飛快地從嫩筍長成了修長的青竹,兩頰的嬰兒肥也逐漸褪去,看起來沉穩(wěn)可靠不少,學(xué)著林皓玄從前的樣子開始處理各種事務(wù)。
他所崇拜的人卻一直被安放在水云洞的洗心靈池中,無論酷暑嚴(yán)寒都是一副長眠不醒的樣子,仿佛勞累幾百年之后終于有了休息的機會,下定決心要睡到地老天荒。
谷問柳這一年都沒再回蒼莨軒去住過,哪怕不閉關(guān)的時候也住在水云洞,就睡在離洗心池不遠的地方,一睜眼就能看到林皓玄。
他曾經(jīng)和林皓玄發(fā)過心魔誓,利用兩人神魂之間的一點牽絆留住了林皓玄即將消散的魂魄,又用自己的金丹為他重塑靈脈,將其浸入洗心池中驅(qū)除身上殘留的魔氣。
此舉十分兇險,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二人一同斃命。而且,即便林皓玄最后成功醒來,也未必會記得前事,與重新投胎差不了多少。
谷問柳卻一如既往地固執(zhí),哪怕他得散盡修為從頭開始修煉也要求這一點微渺的希望。
康莊大道在前,他偏要走荊棘遍布的小路,只因路上有他在意的人,當(dāng)年如此,今日亦如此。
水云洞外細雪飄搖,日頭就像沒睡醒一般,懶洋洋地掛在半空發(fā)出不甚耀眼的光芒,籠罩著覆滿玉屑的山巒群峰,遠眺而去令人無端覺得安寧祥和。
谷問柳蹲在洗心池邊,伸手掬起一捧寒涼的清水,垂眸看著躺在池中央無知無覺的人,沉默片刻,反手將掌心捂得微微溫?zé)岬膸椎嗡炙突亓顺刂小?
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變成了平心靜氣,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還有希望。
反正最壞的結(jié)果并非毫無預(yù)見,那就無所畏懼了,林皓玄可以等他幾百年,他也可以用余生去等一個結(jié)局。
水云洞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有人在他身后出聲調(diào)侃:“小五,你這天天守著池子,養(yǎng)徒弟還是養(yǎng)魚呢?不冷嗎?”
谷問柳站起來,轉(zhuǎn)身行了一禮:“掌門師兄。”
奚錦擺手道:“行了,我現(xiàn)在聽到‘掌門’這兩個字就頭疼,老頭子說走就走,留下這爛攤子,大師兄更有理由找我算賬了,忙得連種花的時間都沒,好好一塊花田讓孔南卿種得全是向日葵,總覺得半夜路過時能看到一大片葵花猛回頭。”
他似乎被自己描述的畫面嚇到了,打了個寒顫,總結(jié)道:“瘆得慌。”
“……”谷問柳道,“還未謝過師兄相贈浣魂草之恩,若有需要我可以幫忙。”
當(dāng)日場面實在慘烈,谷問柳又執(zhí)拗地要救林皓玄,司命星君提供了這個兇險的法子,奚錦費盡心思種出來的浣魂草就這么被搗碎撒入洗心池中,做了“魚飼料”。
奚錦一臉無所謂道:“你如今不比從前,專心修煉便是,自家人不必說什么謝不謝的,就當(dāng)是我送你們的份子錢好了。”
他實在是個豁達之人,當(dāng)日被林皓玄打得受傷不輕,如今卻沒有半點隔閡,還有心思調(diào)笑,臉上不見分毫鄙夷。
谷問柳赧然:“三師兄,這話說得有點早了。”
“討個好兆頭嘛,”奚錦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奇道,“司命星君說他欠了你人情才肯幫忙,究竟是什么人情啊?“
谷問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當(dāng)年我投胎時,司命星君算錯了時辰,我便投胎到了異世,十八年后才回來。“
奚錦瞇了瞇眼:“就這?神仙也會出錯?“
谷問柳點頭:“神仙也是人,自然會出錯。“
“嗨,他還說師尊下輩子有飛升的命格呢,”奚錦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就老頭子那個糊里糊涂的性子,還不知要受多少罰。”
天機宗掌門一脈最講緣法,緣來則聚,緣去則散,徐太卜身殞,與這幾人師徒緣份已盡,來世自然有新機遇。
谷問柳卻還是從奚錦眼中看出一點微不可察的落寞。
老樹在風(fēng)雨中催折,小樹也要被迫長大,學(xué)著為他人擋風(fēng)避雨。
他也尋了塊地方席地而坐,:“師尊走得匆忙,未及相送,是我不孝了。”
當(dāng)日徐太卜在天梁殿坐鎮(zhèn),危急時刻拼死撐著護山大陣,為眾人爭取了時間,也防止了魔蛇外溢傷及凡人,只是他本就因走火入魔修為受損,最后力竭而亡,離世時身邊只有一個重傷未愈的奚錦,終究是太孤單了些。
奚錦道:“老頭子給你們留了話的,他一生率性而為,你也不必太過介懷。”
谷問柳想起棋盤上歪歪扭扭的“不必送”,不禁啞然失笑,道:“我記得之前師尊只有一個姓屠的同門師兄,便是蕭長老的師父,據(jù)說四處云游去了,師尊嫌棄天機宗不夠熱鬧,便收了這許多弟子,可惜四師兄至今未從鎮(zhèn)邪塔出來,否則咱們還能聚一聚,也省得三師兄你無聊。”
奚錦笑道:“曇清慣是個會躲懶的,聲稱要去見瓊娘,帶著鎖魔匣進了鎮(zhèn)邪塔就不出來了,如今怕是美人在懷,早就忘了兄弟幾個。”
谷問柳道:“聽說有人找上門來對二師姐表白,被她打出去了?”
“她嫌你沒出息,火氣正旺,誰讓那個倒霉鬼正好撞上了呢?”奚錦打量谷問柳兩眼,驚奇地挑挑眉,“小五,你還會關(guān)心這種小事?這一年可比以前活潑了不少,記得保持。”
谷問柳:“……”
他實在不覺得自己會和“活潑”這個詞掛上鉤。
奚錦自顧自道:“說起這個,有人要給我介紹道侶,正好最近無聊,改天你陪我相親去吧,說不定還能給方慕源找個師娘回來。”
“……”谷問柳道,“我笨嘴拙舌的,不會討姑娘喜歡,三師兄還是留著自己相看吧。”
“份子錢”都泡在洗心池里了,這時候說這個是不是太離譜了些?
“欸,不要妄自菲薄嘛,”奚錦突然擠眉弄眼道,“你之前不是去了異世嗎?講故事就行,小姑娘就喜歡這個!”
谷問柳被奚錦忽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又甚為不解地看著他夸張的表情,順著他的示意轉(zhuǎn)頭往身后看去。
池中水面上浮起一個小小的氣泡。
他眼眶一陣發(fā)熱,道:“好。”
水面上又悄悄浮起一串氣泡,就像有一條靈動的魚藏在池中偷偷聽著兩人的對話。
奚錦在他肩上拍了拍,站起身遞過來一個食盒:“那就這么說定了啊,到時候記得好好打扮一下,給你拿來的糕點記得吃,我先走了。”
谷問柳接過食盒:“師兄慢走。”
洞外依舊雪片紛飛,奚錦舉著傘在雪中遠去了,背影瀟灑恣意。
谷問柳放下食盒,緩步行至池邊,蹲下身看著水中依舊紋絲不動的人影。
片刻后,他終于鼓足畢生的勇氣,啞聲道:“我餓了。”
水面下長睫微顫,鴛鴦眼緩緩睜開,一如碧空一如黑檀,明澈如昔。
林皓玄動了動僵硬的手腳,慢慢地從水中坐起身來,動作笨拙如同新生嬰兒,仿佛要重新適應(yīng)這副軀體一般。
他抬眸看向岸上的人,淺笑道:“這句話我等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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