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冬急匆匆進了屋，屋內符令正坐在榻上吃梅花糕，見她進來噴著□□道：“快、茶。”

        若冬倒了茶，端過來遞給她：“小姐，三爺回來了。”

        符令喝了兩口，將手中杯子遞還給她：“他臉色怎么樣，是不是生氣了？”

        “嗯——”若冬歪頭回想了一下，“三爺進門時面色平和，瞧著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符令點點頭：“那我們快走。”

        若冬看著她風風火火地出門，忙將手中杯子放回桌上跟了上去：“小姐，小心腳傷。”

        西院比東院略小一些，院子西面辟了一塊園子，里面種滿了花草，此時正姹紫嫣紅地開得熱鬧。墻角的一株紫藤蘿，花朵蜿蜒纏繞在搭起的架子上，攏出一片花海。

        不同于園子里的熱鬧，符令進屋，見屋里空蕩蕩的，只正上方擺了一張紫檀木書案，案上陳設著筆墨瓶硯和一張寫了一半的宣紙，冷清的跟沒人住一樣。

        符令正打算看清那張紙上面寫了什么，就聽見身后有人喚道：“三奶奶？”

        符令回過頭，見一灰衣婆子站在門口，面色平靜地望著她們。她極瘦的身形裹在寬大的粗布衣袍里，一頭斑駁發絲梳得紋絲不亂，打扮的連容府二等婆子都不如，但符令知道，眼前之人是容沉最為信任之人。

        據若冬說，容沉有次科考落第后外出散心，不防遇見了賊人，危機萬分之時，被羅婆子兒子舍命所救。這羅婆子原本與獨子相依為命，其子過世之后，容沉怕她無人奉養，就將她接回了府。本來容府家大業大，侍候的仆從數不勝數，羅婆子是容沉恩人，進府只管安享天年就好，可羅婆子說她不是挾恩求報之人，不愿在容家吃白食。無奈之下，容沉只好讓她照顧自己起居。

        挾恩圖報的某人：“……”

        “三奶奶來了。”羅婆子朝符令微微躬了躬身，走過去將手中的一束紫藤蘿插進桌案上的一只細凈瓶中。細白瓷配著朦朧典雅的紫色，讓暗沉陰郁的室內都明亮了起來。

        符令倒沒想到她如此的有情調，仔細瞅了幾眼道：“羅媽媽，三爺呢？”

        “奶奶稍候，我這就去請三爺過來。”羅婆子將案幾后的椅子搬出來給她坐，自己轉身朝內室走去。符令毫無自覺地跟在了她身后，才邁出一步，羅婆子就回頭笑道：“還請三奶奶在外面等候，三爺馬上就出來。”

        符令停住腳步，滿目沉思地看著她進了內室。若冬見狀，在一旁悄聲道：“小姐，奴婢聽她們說，這西院平日里很少有人來，尤其這內室，除了三爺和羅婆子是不許其他人進的。”

        符令自然不會認為羅婆子是故意針對她，先不說她們根本沒利益糾葛，就算羅婆子真的就是看她不順眼，也不至于手段低到這種程度。

        這內室里到底有什么呢？

        羅婆子說容沉會馬上出來，可符令坐了足足有一刻鐘，他才姍姍來遲。符令見他一副剛剛沐浴過的模樣，心思不由得就有些歪了。她眼中閃著異樣的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遍容沉的臉。

        容沉大婚前一直在東院安歇，平日里待客也是在東院，這西院并無人來，因此也無多余的座椅，他站著愣了愣神，符令立即頗有眼色的讓了座。

        “快，三爺您請坐。”

        容沉被她拉過去按在椅子上，見她還嫌不夠熱情似的，替他捶起了肩膀，不由得有些無奈：“有事不妨直說。”

        “三爺，您看……”

        符令話到嘴邊又犯起了難，她總不能直接說：哎呀兄弟，你看你這老考不中也不是辦法，愿不愿意跟我走一條捷徑啊，相信我，憑你的容貌，咱們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符令吞吞吐吐半晌，勉強找了個理由：“……您看這春闈快放榜了，咱們要不要進京去等候啊？”

        容沉隔開她錘得雜亂無章的手：“這事倒也不急，禹州離夙京不過一日馬車，等過幾日再說吧。”

        符令見他要走，忙拉住他：“哎——三爺！”

        容沉回頭看了她一眼：“？”

        符令訕笑著勸道：“雖說今年也不一定能中……可您這樣避著也不是事啊，咱們先進京，說不得能認識一兩個貴人幫襯一二呢？”

        容沉笑了笑：“我應該先與你說清楚的，你腳傷未好不說，就是好了，母親也不會讓你跟我一道進京。”

        符令當場愣住：“為什么？”

        “一來你才嫁進來，新婦一年內不宜出遠門。二來春闈放榜之后我們就會回來，你無須跟在后面來回奔波。三來，之前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你若是離開禹州，只怕會再起風波。”

        容沉說完就出了門，徒留下符令滿臉愕然。

        這也算理由？

        黑幕降臨，東院正屋內燭火通明，侍候梳洗的丫頭端著木盆等浣洗之物在門口探頭探腦，見半天沒人使喚，悄聲跟身后說道：“你說三奶奶今兒怎么了，這會兒還不梳洗，這水都要涼了。”

        她身后的丫鬟捧著幾塊絲帕早就站酸了腳，也悄聲道：“是呀，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等三奶奶喚我們再過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就見若冬走了出來。

        “進來吧。”

        幾人跟在后面，繞過屏風進了內室，就又聽見若冬道：“東西放下，都出去吧。”

        幾人放下東西，行了一禮后退了出去，等過了兩刻鐘，聽見里面再喚，就進去收拾了出來。她們來的時候沒帶燈籠，這會頂著黑，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嘴里就不由得有些埋怨。

        小梅：“也不怪柳媽媽抱怨呢，咱們容府一直是積善人家，也就她不拿咱們下人當回事，見天的磋磨咱們。”

        小蝶：“正是呢，她下午就回了屋，晚膳也早就撤了，偏偏晾了我們半個時辰，哎，你們說，是不是我們之前說話被她知道了？”

        “不能吧……”

        其余幾人嘴上說著，心里卻又不太肯定，她們想到先前那聲咳嗽，也不知道被那人聽去了多少。

        黑暗之中，她們無聲地對視了幾眼，心中都涼了半截。等回了屋，燭光亮起之后，小蝶終是忍不住道：“你們打聽到那日是誰路過了嗎？”

        其余幾人俱都搖了搖頭，那地本就偏僻無人去，要不她們也不敢在那嚼舌根，也怪她們慌了神，沒留個心思看清到底是誰在作怪。

        話說到這，幾人又將府里的人排查了一遍。

        “應該不是老爺，老爺平日里自走側門，且他進府不會一人走動。”

        “也不是三爺，那日三爺出府了。也不是四爺，四爺出了遠門，今兒還沒回來呢。”

        “應該也不是夫人，那日街西張府里辦喜事，夫人去喝喜酒了。”

        “穆管家也不可能，他應該不會繞到這邊進府。”

        “……”

        幾人排除了一圈，有嫌疑的人實在是不少，排到最后，小梅不耐煩道：“罷了罷了，就算被她知道又能如何？有道是法不責眾，別忘了，咱們是夫人指過去的，她若是識相，就該敬著咱們才是。”

        這話實在是有些逾矩，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紅菊在一旁弱弱道：“三奶奶對咱們很好了，這段日子時常讓回來歇著，咱們每日里也不過是按時去擺個飯，端個水……”

        “糊涂！”小梅恨鐵不成鋼地打斷她，“她那不過是怕三爺瞧見了咱們，別人不說，就你和小蝶的容貌，只怕一打眼就讓她起了提防之心，更何況，咱們是夫人派去的，她哪里肯信任咱們。”

        她說著嘴里的話就有些酸：“她只將若冬當成心腹，那個若冬不過是府外買來的，偏生運氣好，成了三奶奶的貼身丫頭，日后怕是要給了三爺的，倒將咱們這些府里生的踩下去了。”

        小蝶剛剛被她點出來，這會子又臊又氣道：“呸呸呸，你想著做姨娘罷了，何苦拉了我出來。”

        小梅瞟了她一眼，哼道：“你也不用這么急著撇清，咱們自小一道長大，你們的心思能瞞得過誰？再說了，府里哪個丫頭不想給三爺做妾，也就是沒機會罷了。”

        這下子其余幾人也坐不住了，紛紛站起身道：“瞧瞧這個不害臊的，這是拉著咱們給她墊背呢，你們還不快來撕了她的嘴。”

        幾人鬧成一團，人影在窗格紙上急劇晃動，鬧了一時，紅菊伸手將幾人拉開：“好了好了，仔細招了人來，這會兒子驚動了人可不好。”眾人這才消停了。

        清星院內都安靜了下來，偶爾傳來狂風吹打著樹葉的“嘩嘩”聲，越發襯的夜深人靜。東院里，若冬見符令哈欠連天，忍不住勸道：“小姐，夜深了，還是歇了吧。”

        符令對著荷包又戳了幾針，強撐著道：“無礙，我再繡會，你將那茶端過來給我喝幾口。”

        若冬嘆了口氣，提起茶壺摸了摸說道：“小姐，茶已經涼了，我去讓人燒水。”

        “不礙事，我就喝兩口，”符令對著她招了招手，“這會子應該都睡了，省得再讓她們來回折騰了，你也快去睡吧，我再做一會就好了。”

        若冬眉頭皺的更深了，卻也知道勸不動她，只好將茶給她送了過去，就回去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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