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身份成謎

        韋城密報，風起手書，飛鳥審送

        情報主由：韋城知縣孟兆疑與契丹暗探勾結；疑有契丹勢力深入朝廷，身份不明，需韋城分堂協助調查。

        手書如下：

        自打回韋城后，我一刻都沒有停歇。取了辨香鳥，依著先前灑的藥粉，一路尋找起那個被縛的漢子和書生來，結果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先前的那片密林。最終在二人被縛不遠的地方，找到了掩在土里的書生尸體。

        我仔細端詳了下書生身上的致命傷，一劍封喉，倒是行事利落地很。又摸索了下尸體上下，見并沒有任何可查明身份的東西，遂隨手將人給埋了。

        那么，那個契丹人去哪兒了？既不在這里，約莫是沒有死的，想來那人的身份應很有些個價值。

        我替辨香鳥捋了捋身上的羽毛，希望它帶我找到那個失蹤的契丹人下落。卻不想這鳥飛入韋城后，便四下里到處打轉，也不知道該往哪去的好。

        嗬，既跟丟黑衣人后，又一次將那個契丹人給跟丟了，想來著實可氣地緊。要知道，師父給的藥粉可從來沒有出過岔子，看來，黑衣人應是察覺到了。

        不過既是辨香鳥將我指引到了城中，想來約莫那個契丹人，更甚者黑衣人就在城里。

        是時夜幕四合，我一襲黑衣攜著辨香鳥晃蕩在城中各處，希圖能有所發現。

        韋城的夜，我最是熟悉不過，往日里都是四下寂寂，家門早閉，惟府前燈火稀稀拉拉與天上星辰作陪。

        但今夜卻有些個不同。

        我先是瞧見三五個人打著燈籠在縣衙門前被看門人臭罵一頓，灰溜溜地散了去。聽其中一個罵罵咧咧的大漢言語，像是發現了黑衣飛賊的下落，今次來是報案的。

        黑衣飛賊？嗬！本尊就在這兒，你們倒是來啊！

        我沒有搭理這幾人，想抓我的人可是多了去了，據說賞銀都從三十兩飆到了三百兩。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哪日若是沒有錢花了，倒可以將自己抓了，領了賞銀再逃出來，也不失為一條發家致富之道啊！

        除卻這處的喧囂之后，韋城似又重歸寂靜，黑夜再次吞沒燈光。

        我借著夜色的掩護，在屋頂瓦端穿行。忽地身前飛著的辨香鳥猛烈地撲騰起翅膀，似有所發現。

        我循著辨香鳥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見屋脊之上，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后穿梭在夜色之中。

        前頭的人一襲黑衣，時不時轉頭回望，似是怕人跟蹤，很是謹慎。瞧身形，嗬，竟是我跟丟的那個黑衣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但后頭那位

        我忙不迭躲到了一旁，看向屋頂之上尾隨黑衣人的連姝，不由扶額。這丫頭怎么就不能消停些，黑衣人明顯就不是善茬，如何她回來第一夜竟跟蹤起這等危險人物來？

        我雖見連姝小心翼翼，但到底還是怕她出事跟了上去，何況辨香鳥讓我找到了這名黑衣人，自是要弄清楚他身后的勢力抑或曉得內里他們的企圖才是。

        黑衣人警覺性很高，連姝輕功更是了得，我覺得跟在她們身后有些個壓力山大。

        有好幾次連姝猛地回頭瞟向我隱著的地方時，我其實都覺得自己暴露了，但連姝卻不過是瞟瞟，倒沒有回神理會我，讓我又覺得她方才所為不過是謹慎之舉，實則并未發覺我的跟蹤。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敢靠得過近了，遠遠地跟著二人在屋頂間跳躍。

        嗬，作為如今韋城中響當當的黑衣飛賊，此番的情形，怎么有種自己的地盤被人任意闖入的憋屈感。

        而就在這跳跳停停中，我尾隨著黑衣人和連姝來到城東的一個兩層的客棧。見黑衣人跳入二樓一間房內后，連姝便迅速躍上房頂，慢慢行了幾步，估摸著到了那間房上，這便輕輕地錯開了半片瓦。

        我躲在客棧旁的樹梢上，發覺透過連姝錯開的瓦片，竟能瞧見屋內的場景，遂調整了下位置往內里看去。

        只見屋內正坐著一位老者，由于背對著，我無法看清他的臉，而那個黑衣人倒是正對著連姝和我的視線，約莫三十上下，一眼便可看見那人面上對老者的崇敬之意。

        “主公，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辦好了。”

        “好。孟知縣準備如何處理那個多管閑事的捕快？”

        “據在下看，孟知縣并無良策，只是說置之不理，至于抓住的那幾個人，明日即可釋放。”

        老者想了想，搖了搖右手，似不贊同。

        “不，我明日修書一封，調走那個捕快，以免這個后生又給我惹什么麻煩。再者，這樣的人若能為我所用，倒是更妙。”

        一旁站著的黑衣人則盡其吹須拍馬之能事，忙出言附和，點頭應是。

        不幾，黑衣人便出門進了鄰邊的那間房。連姝則輕輕合上瓦片，跳下房頂，貌似又往我隱著的楊樹上看了眼，這才緩緩著地。

        我決定不再跟了！

        這小娘子絕對是發現了我，只是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并沒有為難于我。且方才聽內里黑衣人與老者的對話，孟知縣似乎和那撥契丹人脫不了干系，且這老者約莫還是個官員，若不然如何能說發調令便發調令。事情很嚴重啊！我需得再發條密報報堂里。

        只是還不待我飛身離開，我卻發現連姝她自個兒竟迷路了。真是的，跟蹤個危險人物也就算了，連路都記不住，果真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丫頭。

        “記得回府在十字路口向西的方向。從北城門入的城，那應該是往北邊走。”

        連姝望了眼天上的北斗七星，找著斗柄的方位，確定北邊的方位后，開始前行。奈何路上行經了好幾個十字口，都沒有找到回府。街上又空無一人，無從詢問。連姝有些個泄氣，擔心越走越遠反而不妙，瞧見不遠處橫著一條小河，河上架著一座石拱橋，干脆決定就在橋上等著。

        我見她終于停下了腳步，心中舒了口氣。回府在北邊是不假，但如今這可是城東靠南的位置，中間記不得有多少個十字路口，若是像她這般無厘頭地找下去，便是明日天明也不見得能找到。算了，好人做到底，我去尋人來接她吧！

        我朝著回府的方向趕，心中思度著連姝既是回府的小娘子，興許此時有人發現她不見了也說不定。果然到離回府不遠的地方時，我瞧著幾列家丁走出府門，提著燈籠在城中散開似在尋找什么。

        我跟上其中一列，這列領頭的不是旁人，正是我的老對頭連卓。連卓此人我再熟悉不過，只消在他面前露個臉，不怕他不跟上。我遂遮了面，引他往城東方向而去。

        確定連卓追隨的方向正確后，我便隱遁了身影，躲在了暗處觀察。

        連卓后來是跟著笛音找到連姝的，沒成想那個白日里茶寮中據說吹奏笛子還音是音，符是符的丫頭，今夜的笛音竟這般悅耳流暢，凄婉神傷。我瞧見她緊閉的雙眸旁掛著兩行淚，隱約感到這丫頭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或者念起了什么人。

        一十又七的年齡，能有什么好感傷的？

        但自連姝的笛聲中，我確然感到了汩汩悲傷流淌，不像作假，倒是真切地仿若凝出了實質來！

        我發覺這個連姝不簡單，她身上似乎背負了好些個秘密，善武功、懂易容，會契丹語，有善機括的朋友如今她的笛音里，似乎還藏著別樣的情愫。

        哎呀，看護連姝的任務怎么就落到了自己頭上，這種情情愛愛的事最是麻煩！

        我遠遠地瞧見連卓并沒有上前，反而矗立在街道上聽著笛聲良久，不知他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也許他們認為接連姝回家，是皆大歡喜的事。但此刻我覺得連卓約莫意識到，也許對連姝而言，這實非她所愿。連姝心中，必是有了記掛的人。

        笛音落時，明眸微啟，連姝詫異地看到了不遠處的哥哥連卓。

        “哥，你何時來的？我好像迷路了！”

        連姝斂了眼中情緒，面上展了笑顏，朝連卓撒嬌地小跑過來。

        “嗯，有一會兒了，笛子吹得不錯！曲子叫什么名字？”

        “長哦，常聽一個朋友吹，也不曉得是什么名字。”

        連姝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將那支不離身的竹笛收到了腰際。

        “你這丫頭！”

        連卓看了眼被連姝小心掛好的笛子，有心想說什么，但終是沒有張口，招呼她向回府趕去。

        我躲在橋旁背光處，并沒有離開，不為別的，乃是因為我注意到離此處不遠還有兩個熟人，且巧不巧我剛剛落腳后，才發覺這兩人也在，竟還一致看向了我。

        “咳咳，師兄、師姐，好巧！”

        我清了清嗓子，訕訕地沖河邊不遠處的柳樹下站著的一對青年男女打招呼。真是的，來得有些個不巧，本是想找個背光處避連卓，卻不想正撞見他二人在此處幽會。被這四目望了許久，我自不敢裝作沒有瞧見。

        “此處月色不錯，你們繼續，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忙不迭要跑，壞人好事就算，難道還要賴著不走嗎，我還是很有些覺悟的。

        但某些人顯然沒有領會我的一番苦心。

        “等等，我瞧你一直在注意橋上的吹笛人。她是誰？”

        我那長相俊美非常，奈何感情上慢半拍的師兄俞水叫住了我。真是為他發愁，在師姐面前問旁的女子是誰當真好嗎？

        “哦，我對頭連卓的妹妹連姝。師兄你也知道我干的啥事，連卓身為捕快總給我惹麻煩，我需得思量著個對付他的法子不是？”

        我想都不想就回了句。謊話嘛，自是得要半真半假才有說服力。至于連姝是堂里派下來的任務對象，我斷不能告訴他二人，縱是師兄妹亦不能夠的。

        “連姝？她回來了？”

        “嗯，她前不久從遼回來時去了趟谷里，卻不想后來來了這兒。”一旁的師姐云瑤扭頭看向俞水，忽而又問道，“不過，那日你并不在谷中，這么多年不見，竟還識得她？”

        “不，我只是詫異自橋上吹來的風中有股子淡淡的異香，彌而不散，感覺有些個熟悉。”

        說時，我察覺師兄冷若冰霜的面上似乎有一瞬間的掙扎，便是拳頭都握緊了些。

        咦，怎么聽他二人說話，竟認識連姝這丫頭不說，好像還和她有些個過節呢？我想想，上次惹了師兄的人是個什么下場來著，嗯，記得是缺胳膊少腿呀！

        形勢有些個不妙！

        我這武藝雖是不錯，但到底對上師兄有些個勉強，是不是得同堂里說聲多派些人手啊，怎么感覺連姝這丫頭惹事的本事有些個大！

        “水哥，當年之事，她年紀尚小，亦非故意為之，你莫要怪她。”云瑤亦察覺出俞水的異樣，沉默片刻，出聲勸慰道。

        我咀嚼著他二人的對話，覺得內里一定有什么我不曉得的隱秘，若在平時一定會刨根問底，但今次這么個狀況，壞人約會在先，見師兄暗怒在后，并非問詢的良機，只得耐著性子將內里的疑惑壓了去。

        “師兄、師姐，我不能久留需得回去了，改日我回谷中咱們再聚。”

        “嗯，你這行當終歸不是正道，以你的武功大有可為，不若換個出路。”

        師兄俞水突然的關切讓我有些個不適應。

        我若只是我，自是可以換個旁的行當，甚至可以換個地方。但身為莫問堂的一份子，又承著莫問堂堂主的恩情，自是要知恩圖報的。

        堂里既是命令我留守韋城，我便需得有個正當的身份，但我真實的身份，注定了在韋城上不了明面。思來想去，倒是做個飛賊一舉兩得，既有了個還算的過去的身份，又能順道替堂里探聽消息，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苦了這韋城的好些個富戶，被我搜羅了一遍又一遍，現如今倒是懂得了慈善濟世，時有布粥周濟窮人的，少見作惡多端的，誠然不知道他們此番作為是出于真心還是假裝，但到底治安好了不少不是！

        “多謝師兄關心，我覺得做個飛賊挺好的。”

        我嬉笑地說道，倒是令對面的俞水一時語塞，硬是將后頭欲說的話吞了回去。

        我瞧見師兄扭頭走了，遂亦轉身準備走，卻不料這回卻是被師姐出聲給攔了下。

        “師弟，連姝與我們乃是同門，你可莫要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同同門？”

        我詫異地無以復加。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竟還有個同門師妹，哦不，聽他們方才的對話，是自小與連姝相識，那么，便是師姐了。嗬，這緣分真是！

        “嗯。看來是我枉做了好人，你到底還是關心她。”

        云瑤深深地望了眼俞水的背影，神色暗了暗，自言自語了幾句，這方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我，有一瞬間的凌亂，覺得事情似乎愈加復雜了。俞水和連姝既是同門，為何卻似有個仇深難解的過節？且怪就怪在，有過節也就罷了，怎么聽云瑤的意思，似乎俞水心里頭實還關心起連姝來了呢？

        不過唯一的好處就是，至少就目前的情形看，連姝和俞水似乎不會打起來。

        好吧，有什么隱秘回頭再探吧，今次真得回去了，給堂里寫密報才是正事。還有城東那處的老者和黑衣人，總需得再查清身份的，我一人力量有限，看來需得求助韋城堂里的力量了。

        另，連姝身份復雜，與我師出同門，可否避嫌另擇他人看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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