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鑒看著站在門口的禹凌當(dāng)即一愣，打呵呵道：“什么？我去茅房啊，你在說什么啊。”

        然而禹凌并沒有那么好騙，笑著伸手抽出懷里的黑紗，在祈鑒眼前一晃，道：“大北雪地刺眼，你們?nèi)ツ耆�無極宮參加仙門大會時，他們便給參賽弟子一人發(fā)了一條黑紗防止雪地晃了眼。我手里的這條是禹清拿回來送我的，師兄的那條呢？”

        糟了，被禹凌注意到舒九鳴帶的黑紗了。

        祈鑒暗暗頭疼，輕咳了一聲，道：“我的我的當(dāng)時用完就扔了。你今日看見風(fēng)鳴上君帶的面紗，應(yīng)該是道寧給的。”

        “哦？是嗎？”禹凌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走進(jìn)弟子房將門關(guān)上，步步緊逼道：“去年道寧師兄抓妖傷了手，無極宮的仙門大會并未參加，師兄忘了嗎？”

        禹凌雖是“禹”字輩的小師妹，但觀察力卻是整個圣劍峰最強(qiáng)的。任何微小的事物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更別說這么明晃晃的一塊黑紗。

        “而且道寧師兄若真有這黑紗”，禹凌一把將祈鑒按在凳子上，“師兄，那現(xiàn)在來問你的可就不是我了，而是道寧師兄。”

        祈鑒腦子里不禁聯(lián)想了一下道寧發(fā)現(xiàn)端倪后不依不撓的樣子，一時打了個寒戰(zhàn)。

        他看了一眼禹凌，這丫頭實(shí)在太鬼靈精了，這根本瞞不過她。

        “唉”，祈鑒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吧，黑紗就是我給的。”

        “我就知道！”禹凌當(dāng)即興奮的一拍案，眼角眉梢都是喜色，接著問道：“所以師兄，你與風(fēng)鳴上君并未決裂？”

        祈鑒點(diǎn)點(diǎn)頭。他哪里舍得與她決裂。

        “那你們這是干什么？為何不與她回靈陽峰，這樣道寧師兄也不用如此難過啊。”禹凌蹙著眉不解的問道。

        祈鑒聽著這些話一陣頭疼。這要他怎么說，這一連串的事情哪件說出來都能嚇壞禹凌。正等他準(zhǔn)備編個理由搪塞過去的時候，禹凌突然瞪大眼睛，驚詫出聲，“你該不會對上君有男女之情吧？”

        “那日我見你聽見上君說‘以后再也不必見’后便失魂落魄，那不是一個弟子對師傅該有的情緒。”

        禹凌的話直直在祈鑒腦子里炸開。他吃驚的看著禹凌，這丫頭這也能看出來，這眼睛也太毒了吧。

        “我我那日是”祈鑒一時語塞，什么都沒編出來。他這副樣子在禹凌眼里就是妥妥的“暗戀師傅被抓包一時無言以對”的范本。

        “還真是啊！”禹凌見狀激動的跳起來，“你真喜歡上君啊！”

        “你嚷什么！”祈鑒慌忙一把捂住禹凌的嘴，“你再叫大點(diǎn)聲，整個風(fēng)華劍宗都聽見了。”

        禹凌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掙開祈鑒的手，一臉難以置信的悄聲道：“所以你急于脫離上君，是不想背上‘師徒情’的大逆不道之名？上君知道這事嗎？”

        祈鑒不知道怎么和禹凌解釋，囫圇的點(diǎn)了個頭。

        禹凌得了祈鑒的肯定，當(dāng)即撤回身子，一臉可惜的看著自己的師兄，道：“啊～師兄，你好可憐啊。”

        “可憐？”祈鑒再次二丈和尚摸不到腦門，“我可憐什么？”

        他現(xiàn)在不知道多幸福。

        “因?yàn)檫@注定沒結(jié)果啊！”禹凌一拍大腿，一臉愁苦道：“上君修了五百年無情道，對男女之情淡漠，我估摸著她看不上這世間的任何一個男子。而且她若對你有意，怎么會在知道你的心意后讓你走呢？上君不像是會怕別人議論‘師徒情’的人。”

        禹凌不愧是拿舒九鳴做榜樣的人，對她的了解還真是準(zhǔn)確。這兩點(diǎn)正是祈鑒五年前糾結(jié)的東西，不過他已經(jīng)不是五年前的祈鑒了。

        祈鑒笑了笑，將禹凌一把拽起來，道：“好了，師兄自有打算，你就別瞎操心了。”說罷推著禹凌向門外走。

        “師兄你還要去找上君么？”禹凌站在門外，一臉擔(dān)憂的看著祈鑒。

        見師妹這么擔(dān)心自己碰壁，祈鑒心里突然涌過一道暖流。當(dāng)即揉了揉禹凌的頭，道：“放心，師兄沒事的。”

        禹凌應(yīng)和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緊接著道：“師兄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讓別人看見。這樣傳出去對上君名聲不好。”

        祈鑒的手僵了一瞬，哭笑不得的看向禹凌，“原來你在擔(dān)心她啊。”

        “不然呢？”禹凌后撤兩步，無語的看著祈鑒，“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她么？”

        祈鑒抿著嘴，尷尬的點(diǎn)了兩下頭，“好，放心，我發(fā)誓不讓任何人看見。”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心里根本沒他，全是他的心上人。

        舒九鳴回了停鳴殿先是看了會兒醫(yī)書，想到左霆的事還需與祈鑒再商量，便想給他傳個信。誰知還沒等她發(fā)什么，祈鑒的傳信便先來了。

        舒九鳴看著手里的金色靈流，輕輕向空中一揮，只見空中顯著幾個大字，“山下見。”

        “山下？”舒九鳴微微一怔。

        此刻祈鑒正百無聊賴的揪著樹葉，心里想著禹凌的話。這丫頭雖然年紀(jì)不大，但在舒九鳴的事情上確實(shí)想的周到。

        他這么頻繁的來往靈陽峰，難免不被人看到，還是避開宗門里的人好一些。

        突然，祈鑒耳朵一動，嘴角溢出一抹笑。他扭過頭，只見舒九鳴正步履款款的從山階上走下來，每近一步祈鑒的心跳就快一分。

        “有何事要在山下說？”

        舒九鳴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祈鑒立在這里。長發(fā)高高豎起，一身黑色勁裝將腰身勾勒的修長有力。一聽到腳步聲便急急回頭，眼睛里的擔(dān)憂與煩躁攪和著極力抑制的欣喜。

        “我猜左霆未必會信你我方才之言，只怕會叫人監(jiān)視著靈陽峰，我還是少去為妙。”

        祈鑒說罷，視線在她眼睛上晃過，柔聲道：“眼睛好了？”

        舒九鳴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垂下眼眸，溫聲道：“好多了，只要不盯著強(qiáng)光即可。”

        今日運(yùn)功砸了左霆的少陽殿，也不知怎的，回去便覺得渾身郁滯之氣有所舒緩，連帶著眼睛也舒服了許多。

        “那就好，我們走吧。”祈鑒抬步向前。

        走？

        舒九鳴忙出聲問道：“去哪？”

        傍晚山風(fēng)吹過，落日再有一點(diǎn)便要完全被夜幕吞了進(jìn)去，余光從背后罩著舒九鳴散出一圈柔和的光。舒九鳴衣角飄飄，站在灑下余光的山階上，像是隨時都能乘風(fēng)而去的仙子。

        祈鑒聞聲回頭，見此情此景不禁氣息一滯，默了一瞬笑道：“帶你去人間。”

        距離風(fēng)華劍宗最近的管轄鎮(zhèn)是彩霞鎮(zhèn)，就在宗門山腳下。上個月剛過了元宵，老百姓嫌每熱鬧夠，這個月又辦起了燈會。

        祈鑒帶著舒九鳴趕來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但彩霞鎮(zhèn)正開始熱鬧。

        “小心。”祈鑒將舒九鳴拉的離吐火表演遠(yuǎn)了些，但自己轉(zhuǎn)身卻差點(diǎn)撞上個賣糖葫蘆的。

        彩霞鎮(zhèn)人煙阜盛，店肆林立。一盞又一盞的燈籠從街頭掛到了街尾，紅彤彤的竟比過年還熱鬧。

        舒九鳴從未在夜間下過凡俗世，此刻正一刻不愿錯過的看著周遭的新鮮玩意兒。

        祈鑒小心護(hù)著她不被人撞到，眼睛亦一刻不停的觀察著。只見她看見新鮮的事物，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又極克制的壓下嘴角。看見花燈糖人想伸手摸一摸卻又板著臉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視線。

        祈鑒看見她眼睛里有著在風(fēng)華劍宗中從未見過的鮮活與生動。

        “前面能放水燈，想去試試么？”祈鑒伸手向橋右邊一指。舒九鳴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但看了一會兒又將視線移了回來，正色道：“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還是先找個地方談?wù)�事為好。�?

        “不耽誤，而且誰說放水燈便談不了正事。”祈鑒笑著看向舒九鳴，拉起她的手腕便向橋邊走去。

        “祈鑒？”舒九鳴只叫了他一下，見這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便噤了聲。大庭廣眾的，多喊幾聲難免引人側(cè)目。

        祈鑒一路拉著她走到橋邊。先是找賣水燈的買了兩個水燈，緊接著又找停在橋頭的船家，租了條小船。

        “上來吧”，祈鑒率先跨至船上，然后遞給舒九鳴一只手。

        舒九鳴見狀略有不爽的挑眉。這是把她當(dāng)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了？

        “往里站站，我自己上的去。”舒九鳴神色倨傲的朝祈鑒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示意他讓道。

        祈鑒伸出的手略僵了一下，繼而忙退后了幾步，給舒九鳴讓出路來。

        小船微微晃動，舒九鳴已上了船。

        “小兄弟，你真不用我?guī)湍銊澊�？我這船可不好控制啊。”管船的船夫在橋邊略有擔(dān)憂的看著祈鑒，這人臉上飽經(jīng)風(fēng)霜，背也已經(jīng)佝僂了下來，估計年紀(jì)已有七十。

        祈鑒見狀笑了笑，從懷里拿出些銀兩遞給老叟，道：“方心，我定能將船安安穩(wěn)穩(wěn)的給你開回來。”

        老叟拿著銀兩樂開了花，忙登上旁邊一艘小船，笑瞇瞇道：“好吧。那老叟我就在旁邊這船上跟著，二位有事就招呼我。”

        祈鑒引著舒九鳴進(jìn)了船艙內(nèi)。只見他略用了個法術(shù)，船便穩(wěn)穩(wěn)的駛了出去。湖水靜謐安然，祈鑒將船艙外面的草簾卷起來，只見一輪彎月高高的懸在空中，映在水里。

        “要不要去放水燈，這里沒人。”祈鑒輕聲道。

        舒九鳴聞聲睫毛一顫，視線從他的臉上滑至他手里的水燈，猶豫了一瞬便接了過來。這水燈做成了蓮花的樣式，外面是織布做的蓮花瓣，里面裝著一只小蠟燭，瑩瑩燭火，煞是好看。

        舒九鳴輕輕踩在船頭，俯下身將手里的燈放入水中，又慢慢將它推遠(yuǎn)了些，燭火映著她的玉容，竟將原本不施紅妝的人照的明艷無比。

        “你不放么？”

        舒九鳴放好燈走入船艙，看著祈鑒手里的水燈神色微動。祈鑒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搖頭笑道：“我在凡俗世那一百年玩過許多回了，你再多放一個吧。”

        果然，舒九鳴并沒有什么猶豫就拿走了他手里的另一個水燈，裝作滿不在意的樣子又放了一遍。

        祈鑒沒忍住笑出了聲。就算是強(qiáng)悍如舒九鳴，亦有小女兒的樣子藏在心里。

        舒九鳴心滿意足的放完燈，連氣息的快了幾分，顯然是十分高興。

        “若有機(jī)會，我常帶你下山如何？”祈鑒看向她，眼中有希翼、有柔情亦有忐忑。

        舒九鳴聞聲一怔，有些困惑的看著祈鑒，“帶”這個字，五百年來無人說過，也沒人敢說，他為何能如此輕而易舉的說出口？

        “怎么了？”祈鑒見舒九鳴沒有答應(yīng)亦無拒絕，還滿臉的困頓之色，連忙問道。

        “沒什么。”舒九鳴搖了搖頭，她也不知如何表達(dá)。

        一剎那，一股巨大的力從船尾襲來，將整個船身撞的一晃。

        “誰！”

        “小心！”

        舒九鳴最先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一聲大呵。祈鑒則在船身搖晃的一瞬間護(hù)住舒九鳴，此刻二人正跌在船艙中間。

        “二位客官，對不住啊！是老朽控船不力，不小心撞到二位了。”

        是方才那船家。舒九鳴與祈鑒對視一眼，祈鑒瞬間以靈力將船使出十幾丈遠(yuǎn)，而那老叟則被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后面，艱難的劃著船。

        “看來不是妖，也不是修士。”

        舒九鳴見那老叟沒跟上來，這才確信方才是一場意外。若是妖或有心害他們的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窮追猛打才對。

        船艙里再次恢復(fù)了風(fēng)平浪靜，舒九鳴觀察了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方才船身被猛地一撞，加之船下水波蕩漾，她一時沒坐穩(wěn)便向祈鑒那邊撲了過去，而祈鑒亦被蕩的撲向中間，在誰先著地之間，祈鑒一把將她攬到自己身上，充當(dāng)著人肉靠墊。

        舒九鳴與祈鑒面對面的疊趴在他身上。回過神來時，手肘已撐著祈鑒的胸口要起來，但腰間微微發(fā)熱的手似乎沒有要移開的意愿，反而扣的有些緊。

        “別動。”祈鑒眼中似有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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