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碎難全(三)
蘇漠的房間在畫舫的中間,是一間上等的廂房,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聞見熏香的味道。
濃郁到刺鼻。
我們站在門口,鮑媽媽又叮囑了我?guī)拙洌艗焐狭苏信频男θ萸昧碎T。
進(jìn)屋后鮑媽媽見屋子里只有蘇漠一人,臉上的表情有些僵住。
“呦!我剛剛讓伺候公子的姑娘們都跑哪里去偷懶了……”
“是我讓她們離開的。”
蘇漠打斷了鮑媽媽的話。
他像是剛洗過澡,只穿了內(nèi)衫。
因鮑媽媽反復(fù)派人打擾,還在這種時候闖入,蘇漠非常不悅,說話的聲音冰冷到嚇人。
見蘇漠準(zhǔn)備穿外衫,鮑媽媽急忙轉(zhuǎn)過頭,用眼神示意我上前幫忙。
“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呀。”
見我依舊站在原地,鮑媽媽的眼神變得兇了起來,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給我。
“……”
雖不情愿,我還是硬著頭皮走上了前,搶奪一般拿過了蘇漠手中的外套。
“奴婢來幫公子穿……”
我掐出了自己都覺得惡心的甜膩聲音,卻在背對著鮑媽媽的時候怒瞪著眼前的人。
“是你?”
蘇漠瞧著我氣鼓鼓的臉,一直冷冷的面容有了一絲變化。
他看起來和我一樣。
因?qū)Ψ降某霈F(xiàn),本就不佳的心情變得更糟了。
“對對對,就是憶兒!”
聽到蘇漠的這話,鮑媽媽便來勁了。
她看不到我和蘇漠正在用眼神拼殺,只因蘇漠那句話認(rèn)定自己沒有會錯意,一個勁把我往前送。
“蘇公子可是憶兒的救命恩人!憶兒和我說要以身相許來報答。這不,她剛沐浴更衣完,我就把她帶來了!”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
我跟蘇漠的仇不共戴天,哪可能有什么救命之恩。
想到這里,我瞪著蘇漠的眼神更兇了。
“蘇公子不嫌棄的話,就讓憶兒留下?”
見我們都沒有回應(yīng),鮑媽媽試探地問了一句。
“要以身相許?”蘇漠輕念了一遍,面帶嘲諷地瞟了我一眼,“難消美人恩。”
這家伙真的是——
“那么,我就不打擾了。”在我身后的鮑媽媽突然竊笑起來,她緩緩?fù)顺隽宋葑樱P(guān)門離開前還不忘補(bǔ)上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門一合上,我立馬松開了幫蘇漠整理衣服的手。
“你怎么還在這?”
我此刻的臉色肯定不好看,恨不能把“嫌棄”二字寫滿整張臉。
畢竟,蘇漠對我來說不是陌生人。
嚴(yán)格來說,他可能是我在這個時代最熟悉的人。
“這話應(yīng)該我問才對。”
“我是為了記錄!只有在這里我才有機(jī)會接觸到霍小玉,”我輕哼了一聲,“你呢?耐不住寂寞跑來花天酒地了?”
蘇漠坐了下來,他并未被我挑釁到,反而頭也不抬地回問了一句:“和你么?”
“你——”
我眉頭一擰,胸中堆壓到現(xiàn)在的怒火幾乎迸發(fā)而出。
我攥著拳頭,牙都要咬碎了才忍住沒有完全爆發(fā)出來。
“要不是因為你,我現(xiàn)在對霍小玉有沒有情郎一定有所了解。”
顧慮著我們周遭的環(huán)境,我恨恨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
“難道不是你掉進(jìn)水里淹死、凍死,或者……因做錯事被打死?”蘇漠頓了一下看著我,“你能擁有的死法還真多呀。”
“我現(xiàn)在確定了,你這家伙就是特意來找我打架的。”我擠出了一個笑容,緩緩舉起爆著青筋的拳頭,“要不我們把那天在九天之上沒算完的事情,趁著這個機(jī)會好好算一算?”
蘇漠抿了一口茶,斜著眼睛看著我,依舊不為所動。
“都是凡胎肉身了,你一個女人能打得過我一個男人?”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一句話沒說完,我的右拳已經(jīng)猛地?fù)]了上去。
蘇漠一掌接住了我的拳頭,另一只手食指豎在了唇邊:“噤聲!”
他示意我不要出聲,自己側(cè)著耳朵像是在聽著什么。
我嘴巴剛一張,就立馬被他捂了住,蘇漠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嚴(yán)肅了起來,還用眼神示意著門外。
瞧著他這副樣子我不由也安靜了下來,注意起門外的動靜來。
“李官人啊,這事我可做不了主……”
因貼在門縫上,我隱約能聽見鮑媽媽的聲音。
“喜歡小玉的公子哥多得是,有錢的也多得是,這見不見得著啊,都不是我說了準(zhǔn)的。主要還是小玉自己愿意不愿意。”
鮑媽媽的話音剛落,一個溫潤的男聲便接上:“這些李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向小玉姑娘確認(rèn)。在下只是希望鮑媽媽帶個話而已,要是不行便作罷好了。”
“誒誒……李官人,我這……這……這怎么好意思呢……”
鮑媽媽的聲音是止不住的喜悅。
能讓勢力的她如此開心,對方怕是給了不少賞錢。
“他們在說霍小玉?”我把頭轉(zhuǎn)向了蘇漠,極其小聲地問著他。
“……”
“媽媽!你把憶兒弄到哪里去了?你說的話難道不作數(shù)了嗎?”
蘇漠還沒來得及回答,小玉似乎也從臺上下來了,發(fā)現(xiàn)我不在房間里,跑出來向鮑媽媽要人了。
湊近了門縫,我只能看到鮑媽媽笑到扭曲的臉。
“呀!這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我有些事情讓憶兒去幫忙了,她一會兒就能回來,馬上就還給你。趁著這個空子,玉兒你也來幫媽媽個忙!這位可是今年……”
鮑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小玉往別的廂房里走去。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們所在的位置很快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李官人,李……”
蘇漠已經(jīng)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不知在低聲的念叨什么。
“你要去哪?”
“!!!”
我的手剛放在門閂上,就被蘇漠喝了住。
“回去做事啊,難道真在這里陪你啊!”我扭過了頭,沖他做了個鬼臉,“那個姓李的什么公子,說不定和霍小玉有些關(guān)系,我得去盯著……”
“回來!”蘇漠一把拽住了我,“你這么大一個活人,打算就駐在門口偷聽嗎?”
“我可以……”我可以隱身啊。
一句話沒說完,我便已經(jīng)啞言,垂頭喪氣地坐回到了蘇漠的對面。
差點(diǎn)又要忘了,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九天之外悠哉逍遙的小仙官了。
我把自己的十指張開,攤在了自己的面前,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
我被天帝剔除了仙骨法力盡失,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是地地道道的肉身凡胎了。
什么騰云駕霧,什么三十六變,什么隱身顯形……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事物。
“都怪你!”
一想到這,我又咬牙切齒地瞪著蘇漠。
要知道原本是仙人的我,為何淪落到去人界青樓當(dāng)丫鬟。
這還真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的,事情太過繁瑣昂長。
這件事得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說起……
幾萬年前上古眾神相繼滅亡。
原本由帝俊上神統(tǒng)領(lǐng)的天界至高的寶座,也被有能力的后輩們爭搶。
他們短則做了幾百年,長則做了幾千年。因天帝輪換頻繁,六界的秩序也變得混亂。
數(shù)萬年動蕩下來,最終坐穩(wěn)了這把交椅的便是如今的天帝。
在那樣的亂世里都能站穩(wěn)腳跟的人兒,光是想想就能知道他的手腕有多厲害。
便是這樣的天帝重新規(guī)整了天規(guī)天條,重新為眾仙劃分了職責(zé)范圍,讓天界在六界之中站穩(wěn)了腳跟。
我算個幸運(yùn)兒,天生仙胎,降于太平盛世。
在這被天帝提倡的“共創(chuàng)和諧天界”的道路上一路“歷練”,被趕著去做了這九天之上最輕松的閑差。
我這職位,說得好聽叫做執(zhí)筆官。
這是個仙官。像是人界的史官一樣,寫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流傳千古……
這說得難聽一點(diǎn),也就只是天庭藏書樓的圖書管事。
每天只要打掃打掃藏書閣,偶爾把樓里的書本拿出來讓三足金烏幫忙曬曬霉,發(fā)現(xiàn)有被啃食腐爛的書籍便重新謄抄一遍,剩下的時間便可以在九天之上四處閑逛,好不逍遙。
只是這執(zhí)筆官究竟是個什么?
籠統(tǒng)來說,執(zhí)筆官就是記錄者。
不管是凡間帝王的興衰、偉人的逝世、悲涼的愛情;還是仙界天規(guī)的變更、發(fā)生的戰(zhàn)役、仙籍的撰寫;或是妖界的沒落、所剩的族類……
只要是發(fā)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事物,執(zhí)筆官都有必要把它們公正、真實(shí)、完整地記錄下來。
乍一聽,執(zhí)筆官好像是很神圣的職業(yè)。可是經(jīng)過六界的幾場浩劫,執(zhí)筆官也跟著近乎全滅。
之后再也沒有什么仙人愿意做這吃力不討好的活。
再然后,到了我這輩,已經(jīng)有了更方便的記錄方式,不需要執(zhí)筆官們在親自出馬。
執(zhí)筆官也就徹底成了一個閑職。
雖是閑職,我卻當(dāng)?shù)檬謵芤猓瑥奈聪脒^要升官加祿。
直到我遇上了蘇漠……
九重天外總共有八座書樓。
因為先前幾代執(zhí)筆官的辛勤記錄,這八座書樓里幾乎囊括了六界之中所有的事物。
我和蘇漠各掌管正東方和正北方的兩座書樓。
也許是師出不同的緣故,我們從第一次見面就互相看不順眼,每次相見都會因為丁點(diǎn)的小事吵起來,直至大打出手。
為了維護(hù)天界的和平,我們兩個也盡量地避免出現(xiàn)在同一場合。
為這事我可沒少被師父罰過。
然后便是機(jī)緣巧合之下,天帝發(fā)現(xiàn)各個書樓里已經(jīng)無法修補(bǔ)的上古殘卷可以拼湊起來,便讓我們執(zhí)筆官互相走訪走訪、研究研究,能補(bǔ)全多少就補(bǔ)全多少給他遞上去。
天帝一向?qū)ι瞎胖律闲模峒按耸挛覀冏匀皇堑÷坏茫娂娔贸霭倌昀锸照鰜淼乃槠瑢Ρ绕礈悺?
不巧的是——
我手上的殘卷只能和蘇漠那的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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