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番外·花期(上)
番外·花期(上)
傳聞妖界的新王很少出門,但他也不喜歡住在宮殿之中。
他在距離妖界南方邊境有座宅子,多半時間他都待在自家宅中。
其實并沒有多少人見過他,只知道他是死去舊王最小的兒子,也是銀雪狐王最后的血脈。
剩下的種種便皆是傳聞了。
傳聞在新任妖王在被發現之前,他一直在巨大的冰塊中沉睡著。
縱然妖界熾熱昏暗,包裹住他的冰石卻僵如鐵,就算沉溺在了紅蓮火海最深處的地方,那熊熊的業火都無法將其燒穿。
有人說那是狐王為了保留住最后的子嗣設下的保護罩,等到冰中的人破冰而出,他們定能重新稱霸六界。
又有人說冰封住他的人不是銀雪狐王,是嫉妒他強大法力的兄長們,他們害怕這個最小的弟弟和他們爭奪妖王的位置,合伙謀害他,把他封印在了此處,卻讓他躲過了滅族之災。
關于新王的傳說太多太多,除去妖王自己之外根本沒有人能分辨出事實的真假。
況且這些對于居住在此的妖來說,都不重要。
銀雪狐王死后,妖界已經三萬年沒有統治者了,新王的出現無疑帶給妖界眾生一個巨大的驚喜,也重燃起了他們的斗志。
祖先們沒能攻下的天宮、沒能打下的安逸,全被他們當做了未來緊拽在了手心。
不過,他們的新王并沒有這樣的心思,比起如何能打入南天門來說,此時此刻有著更加困擾他的事情……
妖王坐在院子里的臺階上,修長的手指間捏著的是一截早就枯萎的樹枝。
他眉毛微微蹙起,俊美的臉上寫著疑惑與不解。
這已經是第一百三十七次了。
他用了一百三十七種辦法可還是沒能將院子里的桃樹救活。
也是,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里,它枯萎在這片土地上,沒全部風化成沙已經算很給他面子了,哪還有救活的可能?
妖王微微嘆了一口氣,望著手中的樹枝,無奈地笑了笑。
可是……它曾經開過花呀!
就算只有一次,那純白的顏色還是點亮了他心中的黑暗,給過他不少的驚喜,讓他知道這兇煞的土地上,也能孕育出如此美好的景象。
也許這片土地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不堪,還充滿著無數種可能,也許真的可以在這里生活下去……
可“也許”并沒能成真,那么“也許”只能是“也許”。
就如同那個承諾會與他一起賞花的女子一樣虛無縹緲。
“……既然我能種出一棵會開花的樹,就一定會種出更多!我想妖界不會永遠一片死寂,不會永遠得不到上天的眷顧,等把它們種成一片,來年春天再開花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在樹下打盹了。”
“你一仰頭,晚上能看見的是穿過滿樹花瓣的閃爍的陽光,夜晚則是璀璨的星光,迎面會吹來微風,說不準還會下雨……”
“這些都是你未曾見過、未感受過的東西,它們都會在這里出現的。我保證等它們開成一片的時候我還會站在這里,與你同看……”
從那之后過了多少年?
妖王已經記不清楚了,女子的音容笑貌都變得模糊。
可那只見過一次的桃花卻印刻在記憶中,怎樣都無法被抹去。
女子在花開的那年冬天便離開了,第二年春天桃花樹便沒有再開花了。
那么,這個女子還會回來嗎?
他給的答案是肯定的。
只有等這里的桃花樹成林、開滿花她才會回來,可他卻連她留下的唯一一棵會開花的樹都救不活,所以他并不怪她。
沒能遵守承諾的人是自己。
“找到你了!居然躲在這么個鬼地方!”
突兀的聲音從妖王的背后響起,還沒來得及回頭妖王的脖頸就感到了一絲涼意。
妖王毫不在意,嘴角泛起嘲弄的笑:“你是在人界呆得太久了,忘記自己的尖牙和利爪才是最鋒利的武器嗎?”
妖王用雙指輕輕地夾住了架在他脖頸上的刀,明明沒看到他用力刀刃便從刀柄處斷了,他的聲音也隨之響起:“炳遙。”
被叫做炳遙的女子不屑地哼了一聲,偷偷運氣的一掌在妖王回頭的那瞬重重地推了出去,卻沒有如愿看到他錯愕的表情。
明明生受了她十成的掌力,妖王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怎么可能?!”炳遙不信。
“你就這么想坐妖王的位置嗎?”瞥了一眼錯愕的炳遙,妖王輕輕地說了一句,“要是能接我三招送你也無妨。”
“你就是……這么掌管妖界的?!”妖王的話像在快要熄滅的火上澆上了一桶油,讓無措的炳遙一下燃起了怒火,她垂在身側用力捏成拳的雙手發出嘎嘣嘎嘣的脆響,“既然你如此的輕視它、作踐它,為什么要坐上這個位置!”
妖王垂下了眼簾:“我想……并不是我自己要坐上這位置的。”
“他們說你是妖界最偉大的王,說你有著無邊的法力,說你有著無底的野心,說你每一時每一刻都在籌謀著怎么讓我們離開這里,怎么奪回我們應該擁有的東西,可是你根本沒有!你就不配坐妖王的位置,妖界不需要你這樣的統治者!你甚至都不知道妖界的萬民每一日都生活在怎樣的痛苦之中!”如同沒有聽到妖王的話一般,炳遙大聲地斥責著他,“打敗你哪里需要三招,我只要……”
怒火逼急了炳遙,她沒等自己全身獸化便對著妖王重重揮了下去。
只可惜,掌心還沒能觸碰到他,炳遙自己就被彈飛了出去。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就突然的摔在了一旁的土地上,動彈不得。
“為什么……為什么有這么……強大……強大的力量,不去善用……”
炳遙像是受了重傷,虛弱地趴在一旁,口中的話語難連成句。
“你又為什么要去期待別人,期待你口中有著強大力量的人?”妖王站在原地,低頭望著炳遙的眼神里沒有憐憫,閃過的是一絲嫌棄,“這是我自己的力量,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情。”
聽著妖王面無表情說著這樣的話語,炳遙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卻無法吐出一個字去反駁他。
方才那一下她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妖力,此時的自己連維持人形都做不到,匐在地上化成了一只白虎,前爪想要支撐起自己走到妖王的面前,反復試了幾次卻都連站都站不起來。
妖王走到了白虎的面前半跪了下去,伸手撫著她的頭頂,沒有去追究她再三刺殺的罪名,沒有把她關起來,只是給了她一個聽起來十分可笑的承諾:
“要是覺得我不適合這個位置,你盡管再來刺殺我,不管你用怎樣的方法,只要承過我三招還能站起來,你就是妖界的新王,那個時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你……你不配做王……”
休息了好一會,炳遙才從喉頭咬出了幾個字,低沉的如同在咆哮一般,她撇過腦袋拒絕妖王的撫摸,過大的動作牽到了傷口,“噗”的一聲吐了血。
妖王站了起來,沒有再去理會她,轉身想要離開。
他出來似乎有一段時日了,要是再不回到那空曠的宮殿之中,說不準會有更多的人來尋他,這個宅子是他和她的地方,妖王可不想被第“二個炳遙”莽撞的闖入。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眼看就要走出院子,趴在地上的炳遙突然叫住了他。
妖王沒有回頭,微微牽起了嘴角:“嗯,反正我也不想要。”
但也不想就這樣白白送給別人。
◇
這一天之后,妖王更少待在宮殿之中了。
妖界臣民都說這是一個任性的新王,可就算嘴上這樣說著,他們每一個對王卻都是絕對的忠誠。
在妖界這片土地上力量是絕對的,勝者為王亦是不變的定律,那個需要妖界三大將出馬才能與其不分伯仲的白虎妖,妖王僅用了半招就讓她一個月無法動彈,這樣的力量已經遠超過他們的預估,臣民在驚喜的同時更加了幾分敬畏。
之前擔憂新的妖王無法坐好這寶座的老臣們也因為這件事緘口,給予他們的王絕對的自由,不再去干涉他的任何生活。
妖王倒是沒有心思理會外界對于他的評價是怎樣的,說他是玩世不恭的王也好、殘暴的王也好他都不會在意。
至少現在,他沒有一個坐上妖界之主位子的覺悟,也不想有這樣的覺悟。
在他看來,終有一日他是要從這個位置上下來的,只是自己叛國逃離或者被眾妖界臣民推翻得差別而已。
“天界又開始搜索起妖界的入口,大家都忙著設結界隱藏,你卻還在這種桃花?”
有些耳熟的聲音從妖王的背后傳來,他沒有停下手上的活,只是笑了一下。
“我還以為你會磨煉幾年再來。”
“我在問你問題。”炳遙一個翻身從屋頂上走了下來,站在了妖王的面前皺起了眉頭,“設置妖界的保護罩對你來說應該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為什么要讓眾人……”
“我之前說過,”因為手中的鏟子被炳遙踩了住,妖王不得不抬頭看著她,“這是我的力量,要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情。”
“妖界沒有王的那幾萬年里,他們不是都保護得很好嗎?”妖王用力一抽,抽出了被炳遙踩在腳底的鏟子,重心不穩的炳遙踉蹌地往后退了兩步,險些摔倒。
“你!”
炳遙瞪著妖王,卻沒能找出反駁的話語來,只是露出了一臉不服的表情。
“要是不滿意我的做法就從我手中把妖界拿去好了。”妖王抽出了一把刀,在手掌心處重重地劃了下去,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手掌流到了桃花的根部。
原本枯死的根部因為這血液開始慢慢復蘇,吸食了鮮血的樹根開始在這無養分的土地里扎根,低垂著的樹丫緩緩地延伸開來,樹丫間似乎還能瞧見點點的綠意。
炳遙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吃驚的同時亦有著無盡的憤怒:“你就是這樣浪費王族之血的!明明……明明可以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就像現在為了隱藏妖界布下的結界……”
像是嫌棄炳遙太吵,妖王的眉頭悄悄地皺了一下。
“我只做我自己認為最重要的事情。”妖王的眼里泛起了一絲寒光,“不許碰。”
妖王的聲音并不響,用的更不是命令的語氣,想要拔掉這棵桃花樹的炳遙卻被震懾了,她的手在空中停了住,整個人的身體因不知名的恐懼微顫了起來,她咽了口口水,望向妖王的眸子里寫著恐慌和不知所措。
“離開這里,不許再進來。”妖王并沒有看她,只是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掌上劃下了第二刀,“我對你還是有些期待的,別再讓我失望了。”
雖然自己的聲音在抖,炳遙卻硬是抬起了自己的嘴角,努力擺出嘲弄的笑容,像是抱著必死決心回了一句嘴:
“真……真不巧,我原本……原本也相信,你能做好妖界的新王,只是現在,我對你徹底失望了,就為了這幾棵破桃……”
“嘩——”
根本來不及看清楚發生了什么,炳遙甚至連想說的話都沒有說完,就感覺到左耳一陣刺痛。
她顫抖地用手去摸索,卻只讓手指沾滿了溫熱黏稠的液體,她剛剛堆起的勇氣在這一刻全部坍塌了,炳遙癱坐了下來,微微張著嘴巴,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一樣,雙眼無神空洞。
“離開我的視線,立刻。”
冰冷的語氣讓炳遙捂住了自己險些尖叫出聲的嘴,沒敢再抬頭看一眼妖王,便化成一縷青煙飄了走。
“等等,還有你的耳朵。”
隨著這句話落地院子里刮起了一陣微風,風靜下來的時候那沾著鮮血的白色虎耳已經不見了,甚至連炳遙飛濺出去的鮮血也消失了,只有妖王依舊在種著桃花,好像這個院子根本沒有別人來過一樣。
過了許久再抬起頭的妖王雙眸里卻浸滿了溫柔,他淺笑地看著被他救活的桃花樹,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的確,對于此時的他來說,整個妖界的生死都抵不上這一棵桃花樹。
炳遙大概不知道,要不是她之前吐在地上的一口血,讓妖王發現這桃花樹可以用鮮血來救活,她剛被妖王削去的便不只是那只耳朵了。
只是這桃樹太過嗜血,他一個人的血根本喂不飽一棵,他只能一邊用自己的血給予養分一邊按照人界的方法種植,他不是沒有想過用別人的血。
只是,種下一片桃花林是他和她的約定,他想要親手去完成。
妖王用還沾著鮮血的手輕輕拍了拍這還沒他個頭高的桃樹的樹干。
他終于種活了一棵桃花樹,等到來年春天的時候他也許就會開花了,等到這棵樹開花了,他便可以去種下一棵。
也許要種成一片桃林需要好幾百年甚至好幾千年,可是那樣又怎樣呢?
不管要花費多少年花費多少經歷,他都會去做的。
因為,只有等這里開成一片花海的時候,她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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