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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阿巴頓抬起手掌,  他原本粗糙厚重的掌心像是有氣流在皮下鉆動,不多時,  他面前出現一個一人高的光球,  光球呈幽綠色,里面透出讓人骨頭發緊的陰冷的風。

        阿巴頓用另只手托起米白色發卡,直接穿進了幽綠光球,  很快,  發卡悄然消失,他收回了手。

        “我為你指路,  你尋到了屬于你的東西,  過來吧。”

        不多時,  一個穿著淺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出現在光球里,  她有著烏黑柔軟的頭發,  圓潤漆黑的杏眼,  稚嫩的臉上隱約能看出與司泓掣相似的輪廓。

        她手里捏著那枚米白色發卡,踩著一雙如今看來有些過時的兒童鞋,小心翼翼地走近。

        “哥哥?”她下意識喊道,  但目光逡巡一圈,  卻只看到了眼中噙淚,  形銷骨立的oliver。

        她幾乎不敢認。

        在她印象中的oliver,  健康,樂觀,陽光,  活潑,  仿佛秋天的太陽,  燦爛卻不灼目。

        oliver總是那么能量充沛,  司泓穗認識他時,  他也才十七歲。

        比起過早肩負起生活重擔,始終沉穩冷靜,不茍言笑的哥哥,司泓穗更愛和從小生長在烏里爾庇蔭下的oliver玩。

        oliver長跑比賽,她總是抱著水瓶等在終點,當他第一個闖線,她就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把水送給他。

        oliver會順勢抱起她,笑著揉揉她烏黑的軟發,捏捏她稚嫩的臉蛋。

        oliver與哥哥打球,她就在旁邊一蹦一蹦的加油,每當哥哥贏了,她心里總是有點怪哥哥太認真,可每當oliver贏了,她就歡欣雀躍,無比興奮。

        因為oliver贏了,哥哥開心,她開心,oliver也開心,大家都開心。

        她心里早就把oliver當成了一家人。

        “oliver?”司泓穗輕聲開口,依賴地朝oliver張開雙臂。

        死去的人是沒有時間概念的,亡靈界的時間是亂流,人間的十余年在他們眼里,或許是眨眼之間,也或許是千年萬年。

        “穗穗。”oliver眼前模糊,他走過去,跪在地上,輕輕抱住司泓穗。

        可他的雙手卻穿過了司泓穗的身體,掌心只觸到寒可刺骨的風,他再次深刻的感受到,穗穗已經死了。

        司泓穗卻沒在意,或許年僅四歲的她根本不懂死亡的概念,也不懂成人的悲情。

        她抬起小手,撫過oliver的眼角,天真地問:“oliver,你的眼角怎么有細紋了?”

        oliver的淚眼滑下來,透過司泓穗的小手,滴落在地上。

        “因為我長大了。”

        司泓穗蹙眉看著從自己手中穿過的眼淚,她想為oliver擦去淚水,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她的語氣里也帶了絲哽咽,她環住oliver的脖子:“oliver,你為什么哭?”

        oliver勉強笑笑,溫柔地撫著司泓穗的背:“我想穗穗了。”

        司泓穗將臉頰貼在他清瘦的肩頭,就如曾經無數次那樣,喃喃道:“我也想oliver了,還有哥哥。”

        oliver的身體稍微僵硬,多年的折磨讓他對司泓掣有了條件反射,哪怕只是提到,他也會瞬間變得焦慮。

        但好在,穗穗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穗穗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對不起什么,但他有很多很多抱歉,他當年太笨了,沒有辦法保護穗穗,也沒有辦法保護哥哥,更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他空為s級,卻這么多年,都不知道兇手是誰,是為了什么。

        他被折磨被怨恨,卻不知道該如何讓人相信自己。

        他最后能想到的,只有逃避,只有去死。

        那件慘案發生了,他們無人是幸存者。

        “oliver,不是你的錯。”司泓穗似乎知道他在說什么,于是更加用力的抱緊他,“可是oliver,你為什么這樣瘦了?”

        如果亡靈可以有淚水,那么司泓穗的眼淚早就打濕了oliver的肩頭。

        她哽咽著,小小的身體輕輕顫抖,她雖然只有四歲,但也能看出來,oliver過得并不好。

        oliver沉默。

        他沒辦法把司泓掣對他做的那些事告訴穗穗,他無意傾訴,更不忍傷害到穗穗。

        如果連他都覺得殘忍,那么穗穗更加無法接受,她最愛的兩個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oliver,我哥哥呢,哥哥為什么沒來,他是不是也死了?”司泓穗見oliver不回答,心中害怕,更加急切。

        如果哥哥在,絕不會讓oliver這樣瘦。

        oliver只好壓下劇烈波動的情緒,艱難的回答:“你哥哥還活著。”

        司泓穗似乎終于放心一些,她直起身,用柔軟的指頭輕碰oliver凸起的顴骨:“oliver到底怎么了?哥哥看到一定心疼死了。”

        滿屋子的人都因為這句話而悵然噤聲。

        蘭斯明明覺得嘲弄,覺得諷刺,可此時此刻,當這句話從四歲的司泓穗口中說出來,他連冷笑都做不到。

        司泓穗是舊日的印證,是停留在美好消亡前的目光。

        她能脫口而出這句話,就意味著,曾經,司泓掣真的如此珍惜著oliver。

        oliver原本空洞麻木的心臟因為這句話,重新有了酸澀刺痛的感覺。

        幸好他已經習慣了在這種感覺中呼吸,他笑笑,沒有露出破綻,而是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司泓穗的話。

        “穗穗,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哪怕再想知道問題的答案,oliver也清楚,這件事是穗穗的陰影,如果穗穗不愿面對,那么他再渴望,也只能克制。

        司泓穗輕輕點頭。

        她不會拒絕oliver的。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呢?”oliver嗓音破碎,吐字艱難,他終于揭開這塊瘡疤,直面困擾了他十八年的疑惑。

        窗紗搖曳,后半夜的空氣里彌漫著一層霧靄,殘缺的月不知何時消失在愈加濃重的濃云里。

        閆琦禮做了整晚的噩夢,夢里他成了一只羚羊,被獵人端著槍追逐。

        他瘋狂的逃跑,奔馳在草原,可越野車緊追不舍,幽黑的槍口離他越來越近。

        他心肺爆炸,汗流浹背,終于筋疲力盡。

        他奮力一躍,企圖跳躍河灘,然而槍聲卻在此時響起——

        砰!

        他感到胸口一熱,重重地跌落。

        他驚恐地睜著眼睛,望向身后愈走愈近的黑影。

        他嘶吼著對他們喊:“我也是人類!不要殺我!”

        可是他們卻冷笑著看向他,將槍口對準他的腦袋:“不,你要做一只不會說話的羚羊。”

        槍聲再次響起,閆琦禮終于不再掙扎。

        他們將他拖出河灘,掏出獵刀割開他的肚皮,將皮毛與肉|體分離。

        他們將他剝了出來,把血肉扔進河中喂魚,然后扛走了他的頭顱和皮。

        他們把他的頭顱和皮掛在一間富麗堂皇的廟宇里,然后指著他對那些前來參拜的人說:“看啊,這是一個英勇的人類。”

        閆琦禮無聲悲鳴:“不,我是一只羚羊。”

        可是人們仿佛眼盲心瞎,依舊虔誠地禱告,對著他鮮血淋漓的皮毛夸贊:“多么優秀完美的人類,理應高懸在凡人之上。”

        “我是一只羚羊!”

        “有他在這座廟宇,我們的生活會就此安定下來。”

        “你們看清楚啊!我只是一只羚羊!”

        “我們應該為他獻上一些貢品,讓他衣食無憂。”

        閆琦禮疲憊了,沉默了,他看著他們將一張羚羊皮當作人類供奉,不知到底是他們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日復一日,他懸在那里,逐漸開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類,還是羚羊。

        窗戶開了,夜晚濕涼的風驟然灌入,頃刻間吹走所有燥熱。

        閆琦禮猛地驚醒。

        他翻身坐起,喘著粗氣,發現身下的床單已經被汗打透了。

        臥室窗戶大開著,薄薄一層窗紗被風吹刮,撲啦啦拍打在陽臺。

        閆琦禮用力揉了揉臉,意識才從噩夢中徹底脫離。

        他口干舌燥,剛欲摸下床倒杯水喝,卻突然發現,臥室的沙發椅上,坐著一個身影。

        那個人衣著整齊,沒有聲音,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猶如黑夜里的獵食者。

        閆琦禮頃刻間汗毛倒豎,嘶聲喝道:“誰!”

        啪!

        那個人只是稍抬手指,房間里的燈光就乍然點亮。

        閆琦禮瞇著眼,在徹亮的光線里看清了這個人。

        他自然是認識的,七大頂級公會之一,鬼眼公會的會長,動物系白虎形態s級覺醒者,湛擎和。

        “湛會長,你這是做什么?”閆琦禮站起身,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湛擎和此刻應該在沙漠城,而非首都城,就算聯邦政府有事召喚,湛擎和也不該在深夜里來他房間。

        湛擎和哂笑,他扯過閆琦禮的茶幾桌布,擦了擦手指沾到的窗灰,開口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外抹角,十八年前司泓穗的尸檢報告,你動了什么手腳?”

        閆琦禮聞言,臉色剎那間蒼白如紙。

        與此同時,藍樞二區的車隊超速駛上環城高速,在車影寥寥的凌晨,越野車如一道黑色閃電,劈開鋪天蓋地的濃霧。

        極快的速度讓車輪飄忽起來,夜風擠壓車窗,傳來細微的咯吱聲。

        司泓掣掃了一眼時間。

        禁區距離星洲大學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晚間超速,最多壓縮到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里,閆琦禮是會平安無事,還是像烏里爾一樣失蹤?

        是誰提拔的閆琦禮,是誰讓他成為星洲大學的校長?

        這個只會裝傻和阿諛奉承的老頭子,憑什么勝過著作等身的四大院長,在星洲大學數年屹立不倒。

        司泓掣太熟悉這種伎倆了。

        威逼利誘,許以好處,最終成為利益共同體,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守住秘密。

        閆琦禮,你到底做了什么?

        司泓掣第一次發覺自己的懦弱和膽怯,他突然不敢深想。

        他害怕閆琦禮被人滅口,害怕閆琦禮真的做了什么,他最害怕的,是他這十八年的仇恨,只是個荒謬的笑話。

        如果當年的事是個巨大的陰謀,他該怎么面對自己這些年對oliver的折磨,怎么面對oliver無數次的哀求,痛苦,掙扎直至心如死灰。

        這十八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堪回首。

        他傷害oliver的時間,已經遠比愛oliver的多了。

        “區長,讓我幫您處理一下傷口吧。”副官在一旁謹慎地問。

        他連制服都沒來得及穿整齊,但此刻卻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他知道司泓掣處于情緒失控的邊緣,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司泓掣沒有說話,只是把oliver的氣息用力抱得更緊。

        副官看了一眼司泓掣不僅沒有愈合,反倒更加嚴重的手,也只好噤聲。

        他想起了今天臨走時,他對oliver說的話——

        “只要你老實吃了,繼續活著,別給我添麻煩。”

        oliver卻回他抱歉。

        他一時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可抱歉的。

        現在他明白了。

        那個人,早就知道自己要消失了,因為根本不會繼續活著,所以只好給他添麻煩了。

        副官突然覺得有些悲涼。

        一個人,就這么徹徹底底的消失了,臨走前,連最后那份摻了蘋果汁的營養液也沒有喝。

        他特意命令營養師加了很多的,應該難得的甜,可唯一的一次甜,那個人卻沒有嘗到。

        如果真如司區長懷疑的,當年星洲大學校長在尸檢報告上做了手腳,那曾經完美閉環的證據就不復存在。

        他們做偵查的都清楚,當有一個疑點存在時,那么整個事件,無論有再多的鐵證,都值得懷疑。

        可如今還有什么意義呢?

        副官迫切的希望閆琦禮是清白的,尸檢報告沒有絲毫問題,當年的事就是如今他們看到的樣子。

        因為司泓掣已經沒有機會回頭了。

        車輪碾過減速帶,巨大的顛簸讓越野車片刻騰空,監控攝像咔嚓拍下即時照片,又因為檢測到藍樞內部車牌號,系統自動刪除了罰單。

        司泓掣毫無反應,只是目光直直望向迷霧籠罩的前方。

        海浪掀翻了濃郁的夜色,港譚市下起了初冬第一場雨。

        司泓穗緩緩放下手臂,眉目低垂,神情有些無措。

        雖然不合時宜,但阿巴頓還是甕聲甕氣地提醒:“抱歉,亡靈不能長久離開亡靈界,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oliver卻并沒有催促司泓穗,他反而安慰道:“沒關系。”

        他沒有執著于告慰什么,如果對穗穗來說,回憶太過痛苦,那就算了。

        哥哥個性瀟灑,畢生都在以筆為矛,與不公作對,他不需要這個世界的諒解,他問心無愧。

        而自己,也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他的清白,名聲,名譽,不過是精神的負累。

        司泓穗卻抬起眼,搖搖頭:“但oliver想知道,對嗎?”

        “穗穗”

        “oliver,那天快到你生日,一個阿姨說,夜晚的曇花很美,我晚上偷偷溜出去摘,想送給你做生日禮物,你說過,你喜歡花,要哥哥每個好日子都送你花的。”

        oliver心如刀絞,陳年的痛慟翻涌而來,不堪一言。

        他似乎是說過這種話,可大概是與司泓掣撒嬌的,偏偏穗穗聽到了,記住了,當真了。

        “我摘了三朵花,想要回去,卻看到了烏里爾哥哥。”穗穗的聲音漸漸低落下來。

        oliver的神經隨之揪緊了。

        “我和他打招呼,他卻不理我,他那晚好怪,也不笑,也不抱我,我問他也是給oliver準備禮物嗎,他也不回答。”

        “我想要先回去,和他說再見,他卻掐住了我的脖子。oliver,我覺得呼吸不了,我很難受,也很害怕,很久很久,我沒力氣了,我什么都看不清了。”司泓穗無助地蹲了下去。

        oliver覺得自己也無法呼吸了,他仿佛變成了那一刻的穗穗,被扼住咽喉,絕望又痛苦的死在雨林生態區里。

        “我用問心詢問過哥哥,他說他沒有殺穗穗,我猜或許是有人控制了他。”oliver喃喃道。

        烏里爾等級比自己要低,所以問心是不會說謊的,那么在烏里爾的意識里,他一定沒有殺穗穗。

        可他說不清當晚的去向,監控攝像又拍到了他的臉。

        或許,哥哥在當時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有人借用他的身體,殺了穗穗。

        但不管怎么說,穗穗真的是死在哥哥手下。

        oliver的目光暗淡下去。

        這時,蘭斯突然起身走過來,他蹲在司泓穗面前,露出人畜無害的一笑:“穗穗,你說oliver的哥哥很怪,他不笑,也不抱你?”

        司泓穗看著面前紅頭發的年輕哥哥,覺得有這樣一雙漂亮眼睛的,一定是好人。

        她輕輕點頭。

        蘭斯瞇起眼,從司泓穗的描述看,烏里爾的行為根本就是矛盾的,如果他的本意是猥|褻小女孩,那么不可能不借由oliver哥哥的身份,對司泓穗摟摟抱抱。

        可他的行為,卻稱得上是冷淡,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確,就是要殺死司泓穗。

        蘭斯突然有了個猜想。

        “那么他掐你脖子之后做的事,你還知道嗎?”蘭斯問。

        司泓穗搖頭,從烏里爾冷著臉掐住她的脖子,她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蘭斯若有所思。

        這世界上喜歡對死人動手的猥|褻犯是極少的,他們大部分膽怯,懦弱,畏縮,看到死人能嚇個半死,更遑論動手殺人。

        即便烏里爾怕司泓穗叫喊引來旁人,作為一個絕對力量壓制的成年人,他也有無數種方式讓司泓穗閉嘴。

        無論如何,在禁區內,在監控密集的雨林生態區殺司泓掣的妹妹,都太荒謬了。

        蘭斯虛空握住司泓穗的小手,語氣溫和,表情天真:“最后一個問題,那晚,你覺得烏里爾哥哥喝酒了嗎?”

        披散的長發和學生氣的眼鏡,掩去了他所有的壓迫感,給他添上一層親和良善的濾鏡。

        司泓穗不自覺被他牽引著回憶。

        突破重重恐懼,忽略窒息的痛苦,司泓穗終于想起被自己忽略的東西。

        她搖搖頭,酒的氣息她很熟悉,因為哥哥的信息素就是酒味,可她沒在烏里爾身上聞到那股味道,不過——

        “oliver,我應該聞到了香水,是香草味道。”

        “香水?”oliver怔忪,“我哥哥從不噴香水。”

        蘭斯站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香草味道的香水,澀甜綿長,魅力獨特,可以極大程度增加回頭率,最適合性感甜美,初入職場的女性使用。”

        夢境女巫身為品香無數男女通吃的享樂型alpha,顯然持反對意見:“誰說——”

        蘭斯嚴肅道:“度瑪,查查十八年前的香水廣告是不是這么宣傳的。”

        “哦!”度瑪飛快侵入網絡,在浩如煙海的互聯網中,搜尋十八年前發布的香水廣告。

        “蘭斯,有的。”度瑪老老實實地順著陳舊的廣告語讀下去,“魅力香草,純澀誘惑,女人,對自己好一點,每個初入職場的你,都值得擁有。”

        夢境女巫:“”

        原來調香市場曾經這么無序,可恨她那時候還沒到噴香水的年齡。

        蘭斯收緊手指,撇開目光,漫不經心道:“那個被我一槍爆頭的變色龍形態覺醒者,當年應該剛參加工作吧。”

        這回不用度瑪回答,謀劃刺殺行動的時候,小丑已經把克洛娃與波拉斯的資料背得滾瓜爛熟了。

        小丑涼笑:“克洛娃,動物系a級覺醒者,一階能力【絕對隱藏】,十八年前,她剛好二十三歲。”

        悶雷震響,空氣里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雨腥氣,勁風此起彼伏的吹打,將窗欞一遍遍甩在墻上。

        玻璃輕顫,窗紗飄卷,閆琦禮蒼老的臉上肌肉抽動,本就沒幾根的頭發在窗口顯得更加寂寥。

        他強撐起笑容,面露疑惑:“湛會長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

        湛擎和沒空與閆琦禮打機鋒,他瞥了眼老婆給買的腕表上的時間,然后十分摳門的把表藏回了袖子里,這才嘆一口氣,站起了身。

        閆琦禮憨笑:“你看我這一身,太狼狽了,這樣吧,我換好衣服,我們在客廳談一談,肯定是有什么誤會了湛會長,楚先生上次來造訪星大,我們就相談甚歡嘛。”

        閆琦禮話音剛落,卻突然臉色僵白,雙肩仿佛被無形的巨山壓住,讓他喘息不得,“噗通”跪在了地上。

        原本已被夜風吹干的盜汗此刻又竄出了毛孔,只不過方才是熱汗,此刻卻是冷汗。

        閆琦禮急促地喘息著,雙臂顫抖撐扶在地,他的雙腿也控制不住的打顫,五臟六腑仿佛亂了序,扭成一團。

        湛擎和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語氣極其不耐煩:“我說了,我不喜歡拐外抹角。”

        他將五指緩緩收攏,一股澎湃強悍的s級信息素瞬間席卷了整棟房間,房頂懸掛的吊燈,墻上裝飾的藝術畫,床頭的臺燈,窗口的花瓶,都如同閆琦禮的四肢一樣震顫起來。

        動物系s級覺醒者二階能力【威懾】!

        來自百獸之王的特有能力,能夠讓人一遍遍墜入瀕死的恐懼,直至精神崩潰。

        閆琦禮努力抬起頭,冷汗狼狽的從他的下頜滾下去,他牙齒打顫,強忍著由內而外的恐懼:“你會招來殺身之禍!”

        湛擎和笑了出來,周身卻仍帶著震懾人心的王者之氣。

        閆琦禮顫抖著去抓湛擎和的褲腿,他痛苦不堪,口齒不清道:“湛會長算我求你鬼眼公會不能卷進這件事!”

        湛擎和甩開閆琦禮的手,毫不留情地加大了能力壓迫,他冷冷道:“我再問一遍,司泓穗的尸檢報告,你做了什么手腳?”

        閆琦禮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威懾】,他終于精神崩潰,跌趴在地上,一邊抖如篩糠,一邊神情恍惚的喃喃:“我沒有動手腳!我只是我沒有在死者身上發現絲毫體|液,唾液,無法與烏里爾的dna作對比,我剛想向上質疑,我的靈魂卻被強行拉出體外!”

        說罷,閆琦禮慌慌張張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只聽刺啦一聲,他的睡衣崩開,露出胸口的皮膚。

        那片松弛肥厚的胸膛,居然有兩片淤紫的尸斑!

        湛擎和眉頭緊皺,哪怕這些年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他仍覺得不可思議。

        靈魂被拉出體外活著,身體卻開始死亡。

        他倒是知道有人可以撕下靈魂碎片作為施展異能的錨點,但那也必須保證身體的存活。

        他還從未見過,生死同態存在的例子。

        “那個人是誰?”

        閆琦禮苦笑搖頭:“不知道,我只是個小小人物,我不聽話就就死了,但是湛會長我的報告,確實是如實寫下,不然司區長也不至于相信這些年,只不過我沒有告訴他,他妹妹身上的傷痕,是用右手掐掐揉出來的,而我曾曾在禁區為烏里爾治過腱鞘炎,他是是個左撇子!”

        閆琦禮說的話全部經由耳麥傳至鬼眼公會,當年的真相逐漸清晰了。

        殺人的根本不是烏里爾,有人變成了烏里爾的模樣,卻因不知道烏里爾是左撇子,犯了致命錯誤。

        閆琦禮因為沒有在司泓穗的尸體上找到體|液和唾液,于是對猥|褻事實產生懷疑,然而他剛打算向上匯報,就收到了警告。

        恐懼于做局人的力量,他選擇了隱瞞,他甚至配合做局人,完成了一份毫無破綻的驗尸報告。

        至于司泓穗的傷痕是用右手造成這個秘密,也被他瞞了下來。

        大概是表現的好,他獲得了獎勵,在四年后成為了星洲大學的校長。

        他并沒有被完全相信,厄迪夫就是那個人的眼睛,他們在星洲大學成立了學生關愛處,處處監視他的言行。

        他每日瞌睡偷懶,恭維長官,像個容易操控,愚笨遲鈍的廢物。

        他以為,他只是一個小人物。

        他當了二十多年的普通醫師,造成的最大后果,就是切壞了病人的筋膜,讓醫院賠了好些錢。

        醫院待不下去,他應聘去了禁區醫務中心,繼續當一個小人物。

        在那里,他犯的錯,也只是沒有對尸檢結果提出更多質疑。

        這件事盤根錯節,牽涉甚廣,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環,哪怕他少說了一兩句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總是覺得,小人物是沒辦法改變時代的,他們就如同大海里微不足道的浪花,無論功勛還是罪惡,都與他們沒關系。

        可他想錯了。

        這些年,他看著司泓掣萬里追兇,逐漸癲狂,看著他錯把愛人當仇人,殘忍折磨,看著醉心學術的何競恩意志消沉,苦悶難言,被厄迪夫踩在腳下。

        他還看著原本群星璀璨的星洲大學,被他逐步拖入骯臟的深淵。

        他造成的后果是無法挽回的,沉痛的,荒謬的,罄竹難書的。

        但他除了茍活,什么都無能為力。

        湛擎和收起了異能。

        閆琦禮瀕死的恐懼剎那間消失,他虛脫地倒在地毯上。

        他努力睜開疲憊的眼皮,知道已經無力回天,反倒心如止水。

        他問:“湛會長,我想知道,你與黑燈會是什么關系?”

        “沒關系。”湛擎和不耐煩的回答,然后一把扯住閆琦禮的前襟,將他臃腫的身軀輕而易舉地拽了起來。

        閆琦禮急道:“你要帶我去哪兒?我留在這里他們才不會發現端倪!”

        一旦他離開,做局之人必定知道事情敗露,到時候他就非死不可。

        湛擎和冷嗤:“可惜,我就是要司泓掣發現端倪。”

        閆琦禮死死板住窗框:“你就不怕嗎!”

        “怕個鬼。”

        說罷,湛擎和毫不猶豫地拽著閆琦禮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他在半空中還不忘把通訊切給了楚浮,湛擎和語氣熱情,情緒價值十足:“歪老婆,我準備回家了,告訴你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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