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路歇爾離開以后,房間里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安娜打量著這個手足無措地站在對面的孩子,平心而論,他長得很漂亮,不難推斷他的母親也是個大美人。
也難怪奧蘭多公爵會不顧殺頭的罪名,要跟一個白發種生下孩子。
可惜了,那是他的孩子,和她可沒有關系。
安娜懶得在一個小孩子的面前賣力表演,她直截了當地靠上了沙發,懶洋洋地向他伸出兩個手指。
“名字,年齡。”
男孩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詢問自己。
他小聲地回答:“我今年十四歲,沒有名字。”
他要比她小上十歲。
安娜有一瞬間怒火沖天,這老惡棍,竟然在十年前就開始到處沾花惹草了!
隨后她又感到疲憊,她和一個死人計較什么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吃他的醋呢!
呸,老東西,他也配?
“沒有名字,這可不行。”安娜敲了敲桌子,“你以后要作為奧蘭多公爵的血脈在這個莊園生活,沒有名字會很麻煩。”
小男孩想了想:“……六十六,可以嗎?”
安娜有一瞬間沒有聽清:“什么?”
他拉起破爛的袖子,向她露出那個被烙鐵弄出來的數字標記,每個奴隸都有一個這樣的標記,方便售賣。
數字會在奴隸死后被重復使用,因為鐵匠不可能為了一群奴隸制作那么多特定的數字烙鐵。
那只光潔細嫩的胳膊上,刻著一行扭曲的數字。
【六十六】
他不僅一頭不詳的頭發,還有一個不詳的數字。
……算了。
安娜盯著那個猙獰的烙疤想,她總不能指望一個沒有念過書的奴隸給自己起名字。
“就叫你文森特吧。”安娜說,“挺好的。”
六十六,不,文森特猶豫了一下,最后輕輕地點了頭。
他沒念過書,不懂好壞,這個名字聽上去還不錯。
安娜這時終于想到了最關鍵的那一點:“你的母親還活著嗎?”
聽到這里,這孩子的臉上終于流露出了一點警惕的表情。
這也是規矩,私生子進門,就得把情人處理掉,以免產生后患,也是為了保證原配和婚姻的最大利益。
安娜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輕笑了一聲:“放心吧,我對你的母親沒有興趣,我反正也不認識她。倒是你該擔心路歇爾,他既然知道你的存在,說不定會為了利益除掉她。”
文森特慌亂了起來:“那可不行,夫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待在這里了,我要出去,我要立刻出去!”
一聽到自己的母親有危險,這孩子待不住了,立刻就要往外跑。
此刻的安娜終于理解了剛才她慌亂的時候路歇爾的心情。
她趕緊站起身,去拉他:“你瘋了!葬禮還沒有結束,你現在跑出去會被所有人看到的!”
到時候一切計劃就都泡湯了!
文森特只想見自己的母親:“我只要我的媽媽!”
他力氣倒是比安娜還大,估計是常年干粗活導致的。
安娜見攔不住他,干脆把他整個人都壓在了門板上。
咣的一聲,門板發出了巨響。
外面傳來了女仆的詢問:“夫人,您還好吧?”
安娜一邊眼疾手快地捂住文森特的嘴,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一邊故作鎮定地回答:“沒什么事,只是我摔了一個杯子,等下你過來打掃。”
“好的,夫人。”
聽到這里的文森特忍不住掙扎了一下,可惜安娜不打算放過他。
萬幸她還是個成年人,制服一個小孩雖然費力,但好歹還占著微弱的上風。
文森特就能感到自己瘦弱的脊背都承載了安娜的重量。
她摁著他的時候,香氣和熱度從四面八方緩緩傳來。
文森特漲紅了臉,他掙扎著,卻悲哀地發現自己太過瘦弱,竟然連一個貴族小姐都掙扎不過。
不同于時下流行的清瘦,安娜的身材豐滿圓潤,雖然她也曾苦惱于沒法穿下那些小尺寸的鯨骨束腰,但她仍然是維多利亞數一數二的美人。
美人總有一百種方法苦惱自己不夠美。
等到女仆終于漸行漸遠,安娜這才放開了他。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別給我添亂,我們這是各取所需。”
最開始慌亂散去之后,她就開始遐想財產到手的那一刻要如何揮霍它們,她才不許這個臭小鬼在這個時候將她的計劃打散。
“如果你乖乖地聽話,那么我答應你會保下你的母親,而且她也同樣能搬進莊園里生活。”
文森特不掙扎了。
他默默地垂下眼睛,開始思考這一切的可能性。
最后,他點了一下頭,怯怯道:“您能保證嗎?”
“我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子撒謊。”
見他終于冷靜下來,安娜長吁了一口氣,同時感到冷汗已經浸濕了背部的衣服。
她放松下來,走過去,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得趕緊拿酒精麻痹一下自己的心臟。
“以后,你每次回答我的問題之前,都要加上‘夫人’二字。”
安娜沖他豎起了一根手指。
“這是規矩。”
路歇爾很快地折返回來。
他的身后跟著面色不虞的拉斐爾。
拉斐爾和路歇爾是有著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不同于花天酒地的哥哥,他這個人嚴肅而刻板,至今未婚,一心專注家族事業,比奧蘭多公爵更在乎奧蘭多的頭銜。
當他知道哥哥制造出了一個白發種的私生子之后,他的臉色就一直是鐵青的。
很難說到底白發種更糟糕還是私生子更糟糕。
前者的存在會讓他們家族死無葬身之地,后者的存在則會讓家族的名聲掃地。
奧蘭多家族終于要完蛋了!
“別這樣,拉斐爾,高興點。”路歇爾看上去得意洋洋,“至少你不用擔心哥哥會從此斷絕血脈了。”
拉斐爾咬著牙:“……我倒寧可他血脈斷絕!”
這種血統和身份上都有失體面的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生!
“別擔心,只要我們做好保密工作。”路歇爾沖他眨了眨眼睛,“你知道代價是什么嗎?”
拉斐爾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強使自己冷靜下來:“好吧,我可以放棄繼承哥哥的遺產。”
但還沒等路歇爾歡呼起來,他就再度補上了一刀。
“路歇爾,你別高興得太早,這場葬禮上來的都是奧蘭多的遠親,他們都是哥哥尸體上的蒼蠅,想要分一杯羹。你最好認真地想一想,該怎么把這個私生的混血種介紹出去!”
然后,他又看向了安娜。
“你呢?你竟然也容許這個孩子搬進奧蘭多的莊園?”
安娜低下頭,捂著臉哽咽道:“那你要我怎么辦?我是個失敗的妻子,沒辦法為希金斯生下孩子,如果不留下這個孩子,希金斯的最后一點血脈就要沒有了!”
路歇爾站在一邊觀賞著她的表演,暗暗驚嘆著這個女人的眼淚竟然可以說來就來。
“我本來只想進入修道院,過完沒有希金斯的后半生。但是沒辦法,這孩子還年幼,他需要人照顧,而他的母親已經早逝。”
聽到“母親早逝”這一點的時候,文森特的面部表情微微凝滯了一下。
安娜說起謊來一點磕巴都不打,十分的自然。
“所以我同路歇爾都說好了,我會留下來,代替他的母親照顧這個孩子。我不是他的母親,卻會細心照顧他的長大——這也是為了希金斯的最后一點血脈。”
安娜一邊說著,一邊哭哭啼啼地用浸濕的手絹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淚。
“等到這個孩子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奧蘭多之后,我才會進入修道院,為天國的希金斯祈福。”
這樣一段話是如此的真情實意,所有人都會認為安娜是愛極了奧蘭多公爵,才會冒著風險留下來為他照顧這個混血種的私生子。
她是如此的深明大義,又溫柔善良。
真是讓人無可指摘。
拉斐爾比路歇爾要好騙很多,他看著哭泣的安娜無言以對。
只能說女人都是愛情的奴隸。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好吧,那就留下他吧。但你們得記住,永遠別讓他的白頭發現世!”
他扔下這句話,扭頭就走。
路歇爾喊住了他:“拉斐爾,你真的不需要哥哥的財產么?”
拉斐爾冷笑了一聲:“我好歹也經營了多年的生意,總不至于還要貪圖他的這點遺產。”
等他離開后,路歇爾撇了撇嘴。
“我就知道,他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真是不公平。”
安娜聽著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忍不住看向他:“那你為什么不跟著你哥哥做生意?”
“因為我懶嘛!”路歇爾笑盈盈地給出了一個讓人無法反駁的答案,“如果伸手就能要到錢的話,何必辛辛苦苦地再去船上忍受顛簸和風浪呢?看看拉斐爾,他快被曬成一塊炭了!”
安娜果然無言以對。
的確,優質的生活總會打磨人的意志。就像她,她已然被公爵府養刁了胃口,再不能忍受那些吃面包喝清水的苦日子。
更何況,美貌是需要精心養成的,貧民窟和奴隸窩里只有傷疤、繭子和蒼老的皺紋。
安娜不愿意成為母親那樣,一輩子都跟著父親過苦日子,到頭來變得頭發花白,身軀佝僂,而父親已經家財萬貫,有了美貌的情人。
“所以我才說啊,我們之間很像。”路歇爾大笑起來,“我更欣賞你了,安娜!”
安娜不說話,她微笑著點頭。
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微笑就對了。
路歇爾很快就收起了笑容,他看向文森特:“好啦,孩子,我們該想個辦法把你介紹給那些親朋好友啦!”
拉斐爾板著臉,匆匆地離開了候客廳,他來到了前廳,要女仆給自己端上了一大杯朗姆酒。
在等女仆給自己的酒加糖漿的時候,他的身后走過了一對竊竊私語的夫婦。
這對夫婦倆顯然沒有發現拉斐爾的存在,他們談論的時候顯得很專注。
“奧蘭多公爵死了,他沒有子嗣,那么奧蘭多夫人也沒有繼承財產的權利……也許我們可以趁機,你明白的。”
“拉斐爾脾氣很好,我們多去求求他,他總會大方地借一筆錢。”
“什么?利息?他那么大方,不會計較這一點得失的,你這個傻瓜!”
……
他們說著話漸行漸遠。
拉斐爾盯著手里的杯子,平靜的水面上倒映出他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在這幫人眼中就是這樣一個冤大頭?
等到哥哥去世之后,誰都可以來敲詐一筆?
半晌,他將手中的酒喝干。
隨后他把杯子放回托盤,漫不經心地想,路歇爾果然聰明。
現在的麻煩,全部都會是安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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