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說實話,路歇爾不太會給人染頭發。
他是錦衣玉食的大少爺,連早餐都要女仆們端到床上去吃,又怎么可能幫一個孩子染發?
于是他只能笨手笨腳地摁著文森特,好幾次都把染料水直接潑進了文森特的眼睛里。
最后還是安娜看不下去,她推開了路歇爾,開始給這個孩子染發。
路歇爾看著她的動作,饒有興致道:“我不知道你還會染發。”
安娜白了他一眼:“不然呢?等你笨手笨腳地染出一頭花頭發,然后被人看穿謊言,大家一起上絞刑架嗎?”
她又頓了一下:“從前我還在念書的時候,經常會染了頭發跑出去玩,不然修女嬤嬤會告我的狀。”
安娜的紅發太顯眼了,會一下子就被發現的。
路歇爾看上去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念書。”
他的驚訝不是假的。
因為安娜有一間很大的書房,這是她央求了奧蘭多公爵好久才得到的,里面堆放著各國名人的小說、傳記、詩集和一些珍貴的手抄本。
安娜輕嗤了一聲:“教會學校教我的都是一些針線活、禮儀、規矩還有虔誠地信仰神明,你覺得我會對這樣的念書感興趣?”
要知道她書房里珍藏的都是星空、大海、志趣神怪和長篇小說。
路歇爾看上去更驚訝了:“我還以為你是個虔誠的信徒。”
要知道這女人每天都要定時定點地向神明禱告,她把神明當個日用品似的掛在嘴邊,一天不念個三遍以上就渾身難受。
安娜哼道:“因為那些不信仰神明的人和同情白發種的人都已經被殺頭了。”
路歇爾終于恍然:“我倒是忘了,你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貪生怕死?”安娜玩味地笑了,“我很好奇,這世間竟然有不怕死的人么?”
“你倒是很誠實。”路歇爾贊同地點點頭,“盡管你是個貪慕虛榮、貪生怕死的女人。”
安娜沒有為他的形容而感到生氣:“我只是比你們更直觀地直面了我的欲望。”
她說完,就放開了摁在文森特腦袋上的手。
“你該去拿點藥來處理一下,這孩子的頭上搞不好有虱子。”
現在的文森特已經不再是白頭發,他被安娜染成了和奧蘭多家族一樣的金發。
配上那雙紫瑩瑩的眼睛,誰都會說這就是奧蘭多家的種,證據確鑿。
路歇爾贊同地點了點頭:“我還應該給他取個名字,你覺得呢,孩子?”
文森特小聲道:“夫人給了我一個名字,叫文森特。”
路歇爾有一瞬間愣了一下。
他看向安娜,后者正在甩著濕淋淋的手,面無表情。
“這個名字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他問。
安娜說:“沒什么特別的含義,就是個普通的名字,如果你覺得不好,那么可以重新換一個。”
路歇爾好脾氣地笑了:“那我覺得這個名字沒什么不好的,挺好的,從今天起,你就是文森特·奧蘭多了。”
葬禮過后就是冷餐會。
雪白的桌布上堆疊著同樣顏色的花朵,餐具也是同色調,配著銀慘慘的刀叉,令人一看就倒盡了胃口。
這個時候當然不可能有大魚大肉。
安娜已經下定決心在冷餐會上一口不吃,把好胃口全都留到空無一人的晚上,吃一頓熱乎乎的大餐。
現在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禮服在大廳走來走去,葬禮已經結束,遠方響起的鐘聲代表著告別,亦是讓人們放下悲傷。
鐘聲是開篇的序曲,也是結尾的終章。
此時親朋好友都匯聚一堂,把文森特推出去應該是最好的時刻。
安娜心知肚明,貴族之間沒有真正的親情,他們只是因為血統、身份和利益結合在一起,如有必要,近親結婚也不是不可以。
她捏著一根銀湯勺敲響了杯子,示意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等到整個大廳都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安娜這才強忍著悲痛開口:“諸位,我有要事告知大家……”
但她的話沒說完,就重新掩面哭泣了起來。
路歇爾不得不上前一步,環顧周圍,和顏悅色道:“各位,我們有重要的消息宣布!”
他說完,將站在他身后、已經換上禮服和皮鞋的文森特推了出去。
有不少人驚呼了起來。
但更多的人則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美貌稚嫩的孩子。
他們的目光太過露骨,讓安娜看著有些不舒服,她暗暗地翻了一個白眼,繼續捂著臉假裝哭泣。
比起安娜,路歇爾顯然不擅長撒謊,親哥哥去世了,別說眼淚,他連悲傷的表情都做得適得其反。
也是,他本來就是個紈绔子弟,和兩個專注經營家族生意的兄弟不一樣,只知道吃喝玩樂,親情關系也淡薄得很。
于是他只好整肅了表情,代替“悲痛的安娜”向各位來賓宣布了這個消息。
“我的哥哥正值壯年,卻不幸溺水身亡,安娜和哥哥結婚的時間又太過短暫,連孩子都沒有留下來。”
說到這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手搭上了文森特的肩膀。
“作為哥哥的兄弟,我雖然和他的關系不如拉斐爾親近,但我畢竟是哥哥的兄弟,是他的骨與血。”
“我不愿意他就此后繼無人,于是托人四處巡訪——神明保佑,讓我找到了這個孩子。”
他不失時機地把文森特推出去,讓所有人都看清那雙紫水晶的眼睛和金子一樣閃耀的頭發。
因為時間倉促,他們還沒來得及給這個孩子剪頭發,半長的頭發柔順地披在稚嫩的肩頭,顯得他像干凈而美麗。
饒是如此,來賓還是爆發出了一陣喧嘩。
有好多人都叫喊了起來。
“路歇爾,你什么意思?找了個陌生人來繼承你哥哥的遺產?真是打了一手的好謀劃!”
“慎言!看看那雙紫眼睛,整個維多利亞只有奧蘭多家才有紫色的眼睛!”
……
感恩這個孩子有一雙紫色眼睛,所有人很快都相信了他持有奧蘭多血統。
但很快的問題就接踵而來。
“他是個私生子吧?”
“你瘋了?你竟然不顧希金斯的名聲,要把養在外面的私生子接回莊園?”
“不,不行,我不同意!”
人群中一個中年男人大聲嚷了起來,他是路歇爾的叔叔,當然也是希金斯和拉斐爾的長輩。
他憤怒地說:“從古至今,還從來都沒有人把私生子接回家的!安娜,你也該明白這是個多丟人的事兒吧?畢竟你的父親——”
話說到一半,他似乎是意識到不該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又把話噎了回去。
他改口道。
“總之,安娜,路歇爾不懂事,你總該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你也該阻止他干蠢事!”
聽到這里的安娜仍然在捂著臉抽泣,她故意拖了一會時間,趁機用手指在眼眶周圍刮擦出紅痕和被疼痛刺激出來的淚水。
隨后,她楚楚可憐地抬起頭,環顧人群,讓所有人都目睹她這幅凄慘柔弱的模樣。
最后,她哽咽著道。
“親愛的叔叔,請你不要責罵路歇爾。如果您真的要罵,請責罵我吧——因為,這件事是我同意的!”
她的話說完,人群中爆發了一陣更高的聲浪,所有人都在震驚的看著她。
奧蘭多叔叔本來很想罵人,但在看到這樣一位淚眼盈盈的美人之后,也忍不住壓低了嗓門。
“為什么,我的孩子?你不是很愛希金斯嗎?怎么能忍受這個私生子的存在損害他的名譽?”
“可您要我怎么辦?”
安娜驟然拔高了音調,發出了一聲堪比詠嘆調的哭喊。
路歇爾差點就要鼓掌了。
等人群都被她的高聲哭喊震懾住以后,安娜繼續捂住了臉,用一種破碎的語調說。
“叔叔,我是個失敗的妻子。”
并不。
“我沒能為希金斯留下孩子。”
謝天謝地。
“您難道要我眼看著他的血脈就此斷絕嗎?”
其實也挺好的。
“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假的。
“你想要怎么責罵我都沒關系,但我會照顧這個孩子,養大這個孩子——因為他是希金斯的孩子!而我愛他的一切!”
嘔。
人群鴉雀無聲。
奧蘭多叔叔也是啞口無言。
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這是一位多么圣潔、多么高尚、多么善良的女人!
哪怕自己因為父親的所作所為已經丟盡了臉面,厭惡極了私生子的存在,卻因為自己的丈夫,放下了仇恨和原則,接納了丈夫在外的私生血脈!
這是何等的無私啊!
奧蘭多叔叔的嘴巴張張合合,卻找不到能夠說出口的話語。
這要讓他如何去苛責一位對丈夫忠誠不變的妻子呢?
他既不能去指責高尚的婚姻,也不能唾棄純潔的愛情。
最終,他嘆了一口氣:“我親愛的孩子,既然你都不介意,那我這個老頭子也就無話可說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文森特的肩膀,在他的頭頂重重地親吻了一下。
這一下差點讓路歇爾的心臟提到嗓子眼,畢竟他才染過發,那染料的氣味又很刺鼻。
不過安娜使了個眼色讓他放心。
在這之前,她已經給文森特噴上了濃重的香水,不會有人發現的。
因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所以她的準備工作非常充分。
一般來說,家族中有新生兒出現的時候,作為長輩會親吻這個孩子的頭頂,寓意是歡迎這個孩子來到這個家族,成為這個家的一部分。
奧蘭多叔叔這么做,就等同于是他認可了這個私生子的存在。
從今天開始,他將成為一個奧蘭多在這個莊園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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