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博爾特親王為了自己的十二歲女兒舉行的舞會十分隆重,安娜在那里面也是收獲頗豐。
她暫時性地穩住了瑪麗蓮,讓她把矛頭指向從文森特的身上移了開來。
另外,她還借著這次機會結識了許多權貴家的夫人和小姐。
完美,非常完美。
唯一的小插曲大概就是,文森特這孩子變得越發沉默寡言了。
不過還好,她和他之間的話本來就不多。
安娜本來也就想不到能和他有什么共同語言,他們雖然住在同一座莊園,基本等同于相依為命,但他們之間沒有共同語言。
就算有聯系,那也只能是互相利用,互相折磨罷了。
于是今天懷特先生特別委婉地在他們兩個人獨處的期間提醒了她:“夫人,最近文森特這孩子特別用功。”
安娜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這不是好事嗎?”
懷特先生欲言又止。
突然想起來文森特和他之前教導過的小少爺小小姐們都不一樣。
如果是換成他們,如果這么努力的學習反而必有古怪——他們一般都是闖了禍才會如此乖巧。
而文森特——他身上有他們沒有的溫柔、謙恭、不屈和努力。
他比誰都要努力。
但現在,他顯然比之前更加拼命,更加努力了。
他今天在練習馬術的時候翻過跨欄時,那匹小畜生不聽話,突然就撂了蹶子,害得文森特整個人都滾了下來,甚至把那扇跨欄給砸得裂了開來。
他當時心差點跳到了嗓子眼,驚慌失措地要文森特給他看看他的傷口。
但文森特卻倔強地捂住了自己的領口,不肯讓他察看。
更讓懷特先生震撼的是,這孩子幾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抹了把臉上的血,就再度翻身上馬了。
天啊……天啊……
就算是鄉下的孩子比王城里的要結實,也不能這么折騰啊!
但等他問及緣由,文森特只是說:“我還不夠優秀,先生,我需要變得更加優秀。”
于是現在的懷特先生不得不用更加委婉的措辭問:“夫人,您最近是不是過分苛責了這個孩子?指責他不夠優秀?”
才致使他現在這么不要命地努力?
安娜本來想說沒有,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了那晚的舞會。
……不會吧?
抱著這個念頭,安娜扔下一臉欲言又止的懷特先生,轉身匆匆地向馬場跑去。
天啊,他怎么又開始這樣不要命了?
他要是就此死在了馬蹄下,那她可怎么辦呢?
別忘了他可還有母親也待在莊園呢!
抱著這樣的念頭,安娜怒氣沖沖地沖進了奧蘭多家族的馬場。
當然,心底的最后一點愧疚也隨之而去了。
遠處傳來馬匹的嘶鳴。
她放眼望過去,看見遠遠地沖過來一匹渾身黝黑的高頭大馬,鼓起的肌肉和飄逸的鬃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們給它涂油了嗎?
比那匹駿馬更閃亮的是馬背上的少年,他伏低了上半身,一手緊緊地抓住了韁繩,另一手死死地握住了馬鞭。
白色的綢襯衫被風吹得鼓起,像一朵潔白的花朵,和漆黑的駿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雙紫羅蘭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驀地,他看到了馬場盡頭站了一個女人。
那頭茂密的紅發像燃燒的火焰,在太陽下蓬勃得灼烈著。
當然了,比那頭紅發更熱烈的是那雙綠色的眼睛。
……里面灼燒著熊熊的火焰。
她正用手搭在額頭上,向這邊張望。
文森特動作一頓,使勁地勒住了韁繩,馬匹及時被他勒住,馬蹄高高地揚了起來,籠下一片陰影。
安娜被嚇得后退了一步,緊接著就被長長的裙擺絆倒在地。
她今天休閑在家,沒穿裙撐,裙擺落在地上就像一朵盛開的花。
“夫人!”
文森特穩住了馬匹以后,跳下了馬背,他沖過來,想要扶起她。
安娜甩開了他的手,使勁地從腳邊的草地上抓了一把土扔向他。
啪——
土塊砸在白色的襯衫上,留下了一點灰灰的印子。
說實話,這泥土濕潤柔軟,砸人并不痛。
文森特愣了一下。
安娜說:“你讓我身上沾點土,那我也讓你沾點。”
她說著,自己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容置喙道:“跟我回去!”
文森特躊躇了一下:“可是我還在上課……”
安娜瞇起了眼睛:“我說話不管用了嗎?”
一旁跟過來的懷特先生沖他聳了聳肩。
文森特只好跟著安娜回了房子里面。
安娜領著他回了臥室,語氣冷硬道:“把衣服脫下來。”
文森特猶豫了一下:“可是我的母親不在……”
她今天被女仆長領去市集采購了,她畢竟不像她的兒子,能在奧蘭多莊園里真正地享福。
安娜沒有說話。
她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慢慢地敲打著椅背:“別讓我重復第二遍。”
文森特沉默了。
半晌,他背過身去,窸窸窣窣地解下了白襯衫。
那已經被血浸透了。
安娜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一次,文森特的背部有著極其明顯的傷痕,那不僅僅是輕傷和淤痕可以概括的了,那扇堅硬的跨欄砸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為什么還要繼續練習?”安娜有些忍無可忍地問,“我告訴過你,要你好好地活著,對吧?”
文森特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可是,我還不夠優秀。”
安娜板著臉看著他,半晌,沒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個小蠢貨。”安娜站起來,開始檢查審視他背上的傷口,“且不說那是我對瑪麗蓮用的計謀,就算我是真心實意地說出這些話,你又為什么要這么在乎我的評價?”
——不過是奴性而已。
話音剛落,安娜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她好像對文森特一開始就用錯了方向。
她屬實不該那么頤指氣使的。
這孩子現在大概對她只有畏懼,滿滿的畏懼。
她繞到他前面,直視著他的眼睛:“你不是奴隸,文森特·奧蘭多。”
她更愿意用恩惠來打動這個孩子,而非利用他的奴性。
更何況奧蘭多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不應該是畏畏縮縮、卑躬屈膝的。
文森特低聲道:“可我是白發種。”
他明白的。
他一直都明白的。
哪怕染了頭發的顏色都不可更改他與生俱來的血統和身份。
神明在一開始就已經令一切都有冥冥注定。
“神明如果從一開始就令所有人都走上與生俱來的命運,那他就不會讓他虔誠的信徒溺水在河流之中,更不會讓你這個白發種登上高位。”安娜哼笑,“還不明白嗎?神明并非無所不能。”
文森特睜大了眼睛。
安娜這話說的,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如果被國王陛下聽到了的話,她勢必要和維多利亞的前任王后一樣,被推上斬首臺。
安娜輕描淡寫道:“我也曾經是神明虔誠的信徒,我母親也是,但最后,你看看我母親和我落到了個什么下場?”
從信徒到無神論者的轉變需要多久?
答案是,一場病。
虔誠的禱告是沒有用的,只有錢才最管用。
神明不能為她們指派醫生,所以母親只能含恨病逝。
文森特有些驚訝地看向了安娜,他猶豫半晌,問:“夫人,你現在不快樂嗎?”
“你覺得我應該快樂嗎?”安娜反問他。
的確,她現在坐擁整個奧蘭多家族的資產,是奧蘭多莊園的女主人,公爵夫人,第一美人,幾乎就是神明的寵兒。
但,夫人很少笑。
文森特沉默了下來。
“你應該挺直你的胸膛,正視著我。”安娜點著他的胸口,“別把我和那群奴隸主混為一談。”
她要他真正地感恩于自己,而不是馴服于自己。
未來的奧蘭多繼承人絕不能是一個奴隸,或者寵物之類的存在。
“至于我之前評價你的那些話語,相信我,孩子,那并非挑剔,而是保護。”安娜說,“你不曉得外面有多少人覬覦你父親留下來的資產,如果我不好好地保護著你,你大概很快就會死于暗殺。”
她注視著那雙眼睛。
“你明白嗎?”
文森特點了一下頭。
安娜笑了:“那你肯原諒我了?”
聽到這個詞,文森特驚慌地抬起了眼睛。
原諒?
別說恨夫人,對于她,他永遠都是感恩戴德。
“你不恨我就好,要知道三年還很長,如果你和我不能扶持著走下去,那這條路都永遠都看不到盡頭。”安娜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湊了過去。
她輕輕地捧住了他的臉,竭力忽視掉那雙和奧蘭多公爵一模一樣的眼睛,她在他的頭頂上,落下輕柔而又鄭重的一吻。
這是一個長輩對新生兒的認可。
在葬禮上,有無數人親吻過他。
今天,是安娜。
“不要曲意逢迎,不要卑躬屈膝,文森特·奧蘭多,你本該挺直胸膛去承接陽光和海浪,就和其他的白發種一樣。”
安娜的話語很溫和,卻又擲地有聲。
“沒有人是奴隸,你更不是。”
文森特怔怔地看著安娜,落到發頂上的吻滾燙而又炙熱。
“別再為我的一句話而要費心勞神,你應當讓別人為你的話而費心勞神。”
從今天開始,她要教導他、指引他、帶領他。
成為一位真正的、合格的奧蘭多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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