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她走在維多利亞王都的街頭上。
她惶惶不安地左右張望著,沒有鄙夷的目光,沒有人聚集在一起盯著她竊竊私語,更沒有人突然沖過來給她一鞭子。
一切都是那樣的祥和安寧。
倒是走在前頭的女仆長很不耐煩:“你在亂看些什么?”
奧蘭多莊園有不止一位的女仆長,她們分別負責不同的工作。
譬如今天帶她出來的這一位,就是負責主人們的飲食的女仆長。
她領著她和另一位負責夫人飲食的廚娘出來采購東西,但她們并不付錢,也不把東西拿走,而是采用記賬的方式,定期派人清賬。
至于東西,稍后這些商人會派專人送到府上,無需自己動手。
女仆長買下那些漂亮的首飾衣服時眼睛一眨都不眨,仿佛標注的高價金額就是一個數字而已。
艾琳聽到了女仆長的訓斥,稍稍地縮了縮腦袋。
她其實還是改不了被別人呵斥之后就會畏懼瑟縮的表現,有人抬一抬手她都要下意識地閉緊眼睛,雙手抱住腦袋。
但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暗自委屈:她的孩子現在成為了公爵之子,而她卻只能做公爵之子的女仆嗎?
明明他們都是一樣的白發種啊!
這一點都不公平!
艾琳有些喪氣地拉了拉垂下來的、已經被染成黑色的頭發。
盡管明白自己擺脫了女仆的地位,不用再做那些非人的苦力,但人總是會向往更好的生活。
但想是這么想,她卻從不敢說什么。
那位公爵夫人長得很美麗,但目光卻冷得像一塊冰一樣。
就連對待文森特也很冷淡。
不過說到底,她和文森特都要依附于她的生活,也只能無可奈何。
但女仆長可不這么認為。
她一直都覺得艾琳對主人家不夠尊重,夫人還好,她對文森特少爺未免太不客氣了。
她上一次甚至還撞見艾琳坐著,文森特少爺在給她倒茶!
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就算她把文森特撫養長大了,那也不代表她可以逾矩,讓主人家來伺候仆人啊!
因此,她對艾琳的臉色一直不算太好。
她有意要敲打敲打她。
女仆長說:“夫人說你是從小照顧少爺,對他的習慣和喜好都會熟悉一點,所以今天讓我帶著你出來看看有什么要為少爺添置的,你明白嗎?”
喜好?
對于奴隸來說,不該有這樣奢侈的存在。
艾琳有些茫然,但女仆長對她并沒有多少耐心,她只好胡亂地點了點頭。
女仆長對她的態度這才緩和了起來。
畢竟她作為奧蘭多莊園上的女仆,還是未來的奧蘭多公爵的貼身女仆,一直擺出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只會顯得很丟人。
“走吧!
瑪麗蓮斜倚著臨街的窗沿,低頭看著街下走過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維多利亞永遠都是那么的繁華熱鬧!
她感嘆道。
她身后站著的是王都里的萬事通先生。
他今天來賺她身上的外快。
“夫人,我去查過了,王都周邊的鄉下地方有大概十幾個叫艾琳的女人,但年紀、發色都對得上的卻一個都沒有!
萬事通聳了聳肩。
“這可真是壞事兒,一般人雖然不至于把私生子養在身邊,也不至于把親生骨肉送去很遙遠的鄉下吧?”
瑪麗蓮漫不經心地抬起一只手,審視著被染得猩紅的指甲。
“我怎么能知道我這個弟弟的性子?我很早就和我的家族決裂了,我離開家時希金斯才十二歲,更何況我和他的關系也并不親密!
她自嘲地笑了笑。
“他們都恨我背叛了家族!
萬事通先生沉默著,等著她把話說完。
但瑪麗蓮卻再也沒有開口。
于是他小心地再度開口:“不然,我再去周邊的城市打探一下?”
瑪麗蓮微笑了起來:“那就拜托你了,我會如約支付酬金的!
她頓了一下,像是想了什么。
“這孩子長得很漂亮,想必他的母親有著不輸給安娜的美貌,你拿著他的畫像去打聽打聽,看看究竟是誰家的小姐。”
安娜領著文森特進了自己的書房。
這間書房是她從奧蘭多公爵那里求來的為數不多的恩賜,一直被安娜視如珍寶,從不讓別人進來。
對她來說,這里更像是她的安全屋。
文森特一進來就站住了,他好像被釘在了原地,眼睛都忘了眨。
這是一間半圓形的房間,圓弧的那一面打著一排尺寸巨大的窗戶,上面鑲著花紋精妙的彩繪玻璃。
屋子里光線充足,可以看清這里的每一排書架上都整整齊齊地碼著很多書本,從薄到厚,分門別類地堆放在刷了漆的書架上。
安娜閉著眼都可以背出這里的每一本書的位置。
它們是她的珍藏。
醫學的書應該是在第二排,從上往下的第三個格子。
她走過去,把那一疊書本都從架子上抱下來。
文森特這種情況沒法看醫生,更沒法喊仆人進來查看傷勢。
他們看到他的數字烙痕,一定會驚叫著、狂跳著奔向教會。
至于艾琳,她一時半會回不來,維多利亞的王都很大,女仆長外出經常要耗費一整天。
更何況,艾琳又不識字,對醫學肯定也沒有研究。
但文森特的傷口必須處理,所以只能由安娜代勞。
她抱著書走過去,發現文森特還傻傻地站在原地。
她戳了一下他的腦門:“為什么發呆?失血過多?還是摔到腦子了?”
文森特回過神,老實答道:“懷特先生說過夫人您有一個書房,他一直很想來這里看看!
安娜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文森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后又急忙補充道:“因為,懷特先生覺得,您的藏書很豐富,很適合我的文學課教導!
安娜聞言,有些肉痛地看了一眼書架,她一點都不想把書外借。
但是——
“好吧,我可以借給你們用,但你們進出之前必須洗手,不許損壞我的書,更不許把它帶出去。”
安娜安慰自己,這都是投資,這都是為了未來的回報:付出越多,收獲越多。
文森特睜大了眼睛,顯然不敢相信安娜突然變得這么好說話。
他有些欣喜地站起來:“夫人,多謝您。”
“坐下,我得給你包扎傷口!
安娜嘩啦啦地翻動著手里那本從弗蘭克淘來的醫學書,翻完后又去看東大陸淘來的。
一本接著一本。
最后,安娜有些不確定地問。
“這個裂開的傷口……是要縫起來嗎?”
說實話,她沒怎么做過針線活。
雖然父親曾經給她請過老師,但安娜尤其討厭那些禮儀、插花、紡紗。
她倒是想學騎馬,但維多利亞的淑女們都不騎馬,農婦們也不騎。
女人們得躲在馬車里、陽傘下、陰影之中,才能保護自己那身細雪一樣白皙的肌膚。
文森特猶豫了一下:“我學過,夫人,讓我來吧?”
“你的手還能伸到后背上嗎?”安娜折回房間去拿了針線盒,“背對著我,別亂動。我的針線活不好,只能勉強縫起來……我會給你抹藥膏,不會留下疤痕的!
她動作勉強地試圖把那根棉線穿進大頭針里,試了幾次未果。
文森特小心地看了看她,把針線接了過來,自己穿上了。
安娜:“……”
安娜:“我不知道你還會針線活!
雖然他之前說過他會,但她一直以為這是他習慣性地討好和應承。
文森特老實地回答:“我還是奴隸的時候,我經常要為自己縫補破掉的衣服,多多少少都會一點!
只不過,奴隸的針是用一種尖銳的木刺磨出來的,不太結實,很容易壞。
“別再提奴隸時候的事了,以后也不要再做這種事,未來的奧蘭多公爵要是做了針線活,是會被人笑話的。”
安娜示意他背過身,將傷口展示給她。
“就和我想要騎馬念書一樣可笑——對了,你可不許和外人提我有一個圖書館,懷特先生也得管住他的嘴!”
安娜還記得自己偷偷買書的時候。
恍惚間,她仿佛又回到童年的時候,她挽著一籃有些打蔫的花朵沿街叫賣。
買她花的大多是一些中老年男人,他們一邊往外掏著零碎的硬幣,一邊用被煙熏黃了的手指刮蹭著她的臉頰。
而安娜討好地笑著,將臉湊上去,像只小動物一樣蹭著他們的手,以此換來更多的小費。
賺來的錢要把大部分上交給母親來維持家里的生活開支,可能還要勻一部分給父親作為做生意的啟動資金。
剩下的錢則要拿去買更多的花,以及一些賣花時吃的面包。
安娜曾經三天不吃午飯,用攢下來的面包錢換來一本《航海日記》
她還記得她翻開它時的心情,那個時候的奧蘭多公爵已經開始了第一次的航海旅行。
地點是南大陸。
那里的風土人情令她心馳神往。
再后來的每一個撐不下去的、困苦的日子,安娜都要把這本書拿出來翻一遍,懷念一遍,暢想一遍。
翻得那本書都有些爛了。
后來等當上公爵夫人后,她才有機會重新又買了一本新的。
因為這個,奧蘭多公爵誤以為她對自己情根深種,他很得意地順手送了她一個書房。
書房里的每一本書,都是安娜辛辛苦苦地淘起來的。
它們就是她的家人、摯愛和導師。
如果被外人發現的話,教會也許會呼吁她把它們捐贈出去吧?
畢竟維多利亞的女人很少讀書,他們一定都會以為這是奧蘭多公爵的財產,而向教會捐贈書籍又是很流行的一種慈善。
但安娜可不想付出這個巨大的代價。
它們都是她的寶貝!
文森特偏了一下頭,他有些發愣:“我還以為……可您是公爵夫人!
他說的話并不完整,但安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都已經是金枝玉葉、富貴榮華的公爵夫人了,還會這么受制于人嗎?
答案是,會的。
因為安娜只是一個平民。
很久以前,維多利亞是不允許貴族和平民之間通婚的。
安娜再生早一點,她連見奧蘭多公爵一面的資格都不夠。
但那時的國王陛下很快就發現,那些近親結婚的孩子都活不長,他們雖然保持了純正高貴的血統,卻都無一例外地夭折了。
老國王與自己的親妹妹生下了五個孩子,都無一例外地夭折了。
最后他不得不求娶了鄰國的公主,這才打破了血緣的詛咒。
很久以后,維多利亞才允許了貴族可以迎娶平民女子。
但前提條件是,她必須得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安娜曾經是個虔誠的信徒,所以她才有資格嫁給了奧蘭多公爵。
但本質上,她仍是一無所有。
文森特皺著眉,似乎在思考安娜說的話。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
“那么,請您來和我一起上馬術課吧,夫人!”
(https://www.dzxsw.cc/book/74201619/3199194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