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柏文今日仔細把寫有千千生辰八字的名帖交到宮中報備了，總覺得完成了一件大事，坐在馬車上悄悄做起了當圣人岳父的美夢，不由覺得自個身份高了好些，有些飄飄然了。

        那犯了事的侄兒在北鎮撫司被打了三十大板，送回了向府，錦衣衛好生交代了要好生照看這侄兒，不要讓人死在向府了。

        向府的人既不能悄悄弄死這大侄兒，還要派人照看他，自然慪得半死，卻偏偏還要憋在心里。

        邱氏也被罰了禁閉，被奪了管家權，差點還被休了，比向氏還慘幾分。

        向氏狡猾，沒有任何留下證據，和邱氏來往的信件也十分隱晦。向氏亦無幫邱氏開脫的跡象，邱氏心中暗恨，兩人自此有了隔閡，不提。

        云瑩玉在家哭了一天，兩眼腫如核桃，向氏被奪了管家權，又被禁了足，云瑩玉覺得無臉見人，仿佛誰都在背地里嘲笑她一般，從白天哭到傍晚，連頭發也懶得梳了。

        直到聽說云柏文回府了，才隨意洗了把臉跑到云柏文書房，一是替向氏求情，二是竟主動想要入宮。

        云瑩玉聽說千千要去選秀，既覺得圣人定不會選一個低賤的庶女，又害怕萬一選上了，千千無限榮光，豈不是日后要騎到她頭上去了。

        云瑩玉先是跪著哭哭啼啼替向氏求了一番情，云柏文直接黑著臉打斷了，大罵著有錯就要改。

        云瑩玉只得住嘴了，遲疑了片刻，又道：“父親，女兒也想去選秀，女兒想去宮中漲漲見識，亦想在圣人跟前侍候！”

        憑什么，父親讓一個庶女去，卻不讓嫡女去，父親難道就不怕圣人發難嗎？

        云柏文看著她，道：“你不是在議親嗎？”

        這倒好了，生得美的女兒不愿去，姿色平平的又想去。

        云瑩玉：“只是相看了一番，彼此還未說破�！�

        她其實也很滿意俊秀的楊麓，他是昌平伯府的嫡子，年紀輕輕便已是舉人了，才華橫溢，文質彬彬。但再好，能抵得過圣人嗎？這世上的榮華地位，還不都是圣人愿意賜給誰就賜給誰。

        云柏文仔細看了看女兒，道：“既然在相看就一心相看，不要再想其他，我乏了，回去休息吧。”

        他這女兒生的酷似向氏，這等姿色，圣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去了不過自取其辱。

        云瑩玉平日里很會裝模作樣，愛做出一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模樣，今個卻遭雙重打擊，有些受不住，流著淚叫道：

        “憑什么父親放著嫡女不選，偏選個庶女，父親是覺得圣人輕浮，只看顏色，您就不怕圣人怪您獻個低賤的庶女嗎？”

        云柏文皺眉：“放肆！還不快住嘴！”

        圣人羽翼豐滿，酷厲剛強，又無需聯姻，自然會選討自己喜歡的女子。

        云瑩玉見他動氣，哽咽地低下了頭。

        偏偏這時候，來福兒又來報說曾老夫人來請。

        云柏文冷哼一聲，扔下云瑩玉便去了老夫人那。

        翌日。

        鶯啼燕囀，晨間的花兒上還帶著露水，千千便起了去給老夫人請安。

        她來的早，其他人都還未來。過了好一會兒，也只有秦姨娘帶著云巧巧來了。

        又過了幾刻，才看見蘇仙兒扶著老夫人撩起珠簾笑盈盈地走了出來，心情似乎很好。蘇仙兒服侍老夫人用膳，語笑嫣然地問：

        “妹妹們和秦姨娘可用過早膳了？”

        蘇仙兒問的是廢話，她們從不在老夫人這用膳，都是用好了來的，這又不是第一天了，問得太假了些。

        不過秦姨娘還是笑著符合：“吃過了呢，咦，怎么不見蕭姨娘和另外幾位小姐？”其實她也是明知故問了。

        蘇仙兒道：“蕭姨娘派人來傳話，說是和馨兒一道得了風寒呢，至于瑩玉也說頭疼腦熱來不了呢！”

        老夫人不由冷哼。

        秦姨娘笑道：“我看哪是來不了，定是心量太小，氣著了，老夫人我也總是說啊，她那就管得了家，這家還得老夫人您來管才成。”這管家權都還沒捂熱呢，就轉手送出去了，想必要氣得夠嗆，這樣才好，她沒有，憑什么蕭瓶兒能有。

        千千不太有興致加入她們的聊天，無外乎夾槍帶棒的互相諷刺、奚落，好生無趣。

        她們說了多久，千千就神游了多久，只想快點回去躺著。

        云巧巧見千千那張雪白的臉就來氣，她也聽說了云柏文唯獨送千千去選秀的事了，心中憤憤不平，父親這是偏心！

        秦姨娘哪壺不開提哪壺，沖著千千笑道：“千姐兒，姨娘要恭喜你就要進宮做貴人呢！”

        千千笑道：“姨娘慎言，不見得能選上呢�！�

        秦姨娘阿諛：“就千姐兒這容貌，定是沒問題的�！�

        老夫人聽了，冷冷道：“以色侍人，豈能長久！”

        云巧巧聽見老夫人懟千千，開心道：“就是，圣人豈會是那般膚淺之人，圣人什么美人沒見過，還會瞧上得你！”

        云巧巧從來是口無遮掩的，千千懶得理她，巴不得圣人瞧不上最好呢！

        關于送千千去選秀這件事，老夫人和云柏文已經私底下商量過了，雖然云柏文羅列了許多好處，但老夫人依然覺得千千妖冶輕浮，不配侍主。送千千去，不如送她的心肝仙姐兒去。

        老夫人私下里問了問蘇仙兒，沒想到蘇仙兒一口回絕了。

        因為蘇仙兒知道，上輩子圣人取消了這次選秀，選秀三年一回，這是圣人第二回取消選秀了，雖然朝廷諫言和雪花一般多到飛舞，大臣們皆硬著透頭皮勸諫，甚至有古板的大臣揚言要撞梁柱，嚷著圣人還無子嗣，亦不選秀，無法面對先皇云云。但最后還是被圣人否決了，他不愿意誰也不想逼他。

        上輩子，圣人前后一共取消了三回選秀，最后似乎是玩夠了才開始廣開后宮，綿延子嗣，圣人中年時子嗣便很多了，但也沒聽說過圣人專寵過誰。

        她曾經呆在冷面閻羅崔清身邊一陣，聽過圣人一些讓人聞風喪膽的秘辛，圣人殘酷尤甚崔清，絕非女子的良配。她如今只想嫁給李修竹。

        老夫人臉上褶子極多，她緊盯這千千道：“千姐兒，你最近要用功學習《女則》，把那一身妖妖調調的模樣改了，不要日后丟府里的臉！”她心里是覺得一個庶女是萬萬選不上的，世上美人這么多，圣人怎么可能會看上一個身份下賤的庶女。

        千千只得應了，并把這些話當耳旁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否則要把自個氣壞，這也是她這種卑微之人生存的技巧了，就是和不要自個不愛的人走心計較。

        千千心想，也不知二姐姐怎么樣了，一夜之間管家權又從蕭姨娘手中換到老夫人手里，不知二姐姐會不會生氣。二姐姐昨天回去后，很快就送來了十尺薄紗給她和冬實做床帳呢，夜里睡著涼爽得很，風一吹，她仿佛就躺在蓬萊仙島似的，睡得極甜，都快忘了東孚寺的事了。

        在老夫人這坐了一兩個時辰，老夫人終于乏了，趕她們走。千千在這請安就似去衙里點卯，為了生存只能忍耐，當老夫人趕她們時，就好似放衙，她忍住歡欣雀躍的心，不動聲色地退了。

        蘇仙兒卻非要送送她，還讓懷綠抱了一卷嫩紅的布料送她，道：“這顏色嫩，送給妹妹裁衣�！�

        千千點頭謝了。

        蘇仙兒又道：“妹妹，萬一去不了宮里也千萬別灰心，姐姐會幫你謀劃一門好親事的。”她只當千千心里想著入宮做貴人，但又知道圣人一定會取消選秀，便想著先開導千千一番。

        千千道：“姐姐，我并不想去，謝謝姐姐。”

        蘇仙兒點點頭，日后她會多幫扶千千的，等她嫁了李修竹，幫著千千找個有功名的讀書人也不難。

        千千看著她，想了一會兒，問：“姐姐，玉佩打好了嗎，可以還我了嗎？”

        千千本有一塊觀音吊墜，幸得玉質普通，云瑩玉看不上，沒有打過玉的主意，但蘇仙兒剛從蜀中來的時候，和云瑩玉交好，在云瑩玉的刺激、挑唆下，故意想著要奪千千的觀音吊墜，但蘇仙兒畢竟是姑娘家，也不好說明搶，只說樣式好看，讓千千借給她打個同樣的款式。

        這玉還是千千姨娘留下來的，說是祖傳的物件，千千從小就戴著呢，因拗不過云瑩玉、蘇仙兒幾人，就借了。

        幾個月前，蘇仙兒魘著了一段時間，就變得不喜歡和云瑩玉玩了。

        千千看蘇仙兒震驚的模樣，不會是把她的玉弄丟了吧。

        蘇仙兒極度震驚，她自重生后，每日里琢磨各種事就把這玉忘了，聽千千這么一提，她猛地想起來了，她就是靠千千的那塊玉重生的，她記得前世她也看不上那玉觀音，只是想要折騰千千，美其名是借，后來卻故意說弄丟了，沒還千千，她記得千千還哭了好一段時間，她和云瑩玉卻笑得很開心。

        后來一次，她不小心摔了那玉，沒想到卻摔碎了它的外殼，露出了里面極品的玉質來，那玉她從未見過，竟比頂級的羊脂白玉還要好上許多，戴著冬暖夏涼，還有靜心凝神的效果，夜里睡得都更香。

        前世的蘇仙兒就更不可能把它還給千千了，自個戴在脖子上了，她很是喜歡，一直未曾脫下，后來她臨死前，玉碎了，血流進了玉了，她的靈魂一瞬間就像被絢爛的白光包裹，然后她就重生了。

        蘇仙兒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失魂落魄，對，她要找到這玉來，這玉此時應該還放在她的箱籠里，她得把它找到，這是它的東西，她的機緣。

        對不住了，千千，不能還給你了，我日后會補償其他東西給你的。

        千千莫名巧妙地看著蘇仙兒先是臉色大變，又慌張地轉身跑了，心想，看仙兒表姐這樣子，不會真被弄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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