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那晚,窗外下起了雨。
比之前要大上許多,像是海浪一般撲向緊閉的窗戶,撞得似乎整個房屋都在顫抖。
吉他聲被完全蓋住,安薄什么也聽不清。他伸手將它關上,然后坐起身,看向那扇落地窗。
明亮的星空早已消失,粗細不一的水痕遮住視線。
雨季還沒有結束,甚至更為兇猛。
安薄將書桌上的計劃表拿到床上,打開臺燈,借著微弱的光線寫一些東西。
七月很快就要過去,他看著所剩無幾的空白,停下動作。
他趴在床上,手肘支起自己的上身,一動不動地聽著雨聲,像時間流逝的本身。
安薄回憶起那個雨夜,在那間簡單狹窄的臥室,路荺睡在他的不遠處,房間里很安靜,他們幾乎不怎么說話。
當時也是這樣的夜晚,但他對路荺一無所知。
那時他們還不是朋友。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安薄說不上來那是什么感覺,他只是想靠近路荺,讓時間拉長,最好停在一個夢幻的晴天,最好永遠都不會離開這座島,也不會有死亡。
但是沒有辦法,安薄很清楚一件事——他不屬于這里,遲早要回去面對現實。
雨聲漸漸弱了下來。
安薄聽到樓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他瞬間僵住,等待了許久,直到耳邊只剩下雨聲。
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
他總是在相同的時間聽到樓上傳來的聲音。像是腳步聲,又像是什么東西輕點地面。
路荺總是神秘的,安薄只能從其他人那里得知關于他的事情,而他自己卻只字不提。
安薄回過神,將自己埋進被子里。
一夜無眠。
清晨,雨聲徹底停歇,月亮島開始變得潮濕、悶熱的,安薄真實地感受到。
各種氣味飄散在空氣中,風將它們帶來,吹落樹葉上的雨珠。
昨晚的彩排結束,幼兒園得到大部分島民的好評。
車載電臺里,兩位主持人也在討論這件事情。
“昨晚的匯演看了嗎?”
“看了,唱得特別好!”
“幼兒園的合唱比賽,咱們島好像是第一次參加。”
“是的,但我記得兩年前在島上還辦過音樂節來著?”
“哎?我有點印象。當時我印象比較深的是一個新人樂隊,聽說還在上大學,里面有個很厲害的吉他手。”
“是嗎?這幾年島上除了中秋其實也沒什么游客,音樂節想要再辦可能不太容易……”
“說的也是,其實大家因為捕魚限額這個事情已經很少舉辦活動了,但我說實話,那個吉他手……”
這時,嘈雜的廣播聲戛然而止。
安薄不再看向窗外,他轉過頭,看到路荺從播放按鍵上移開的手指。
空氣沉寂了一秒,安薄問:“這里之前有音樂節嗎?”
路荺目視前方,沒什么感情:“有過幾場。”
安薄:“哦。”
想了想,他繼續道:“今天我們會去海邊。”
路荺順勢問:“去干什么?今天會漲潮。”
安薄道:“不會靠得太近,李老師想撿貝殼做一些手環。”
路荺“嗯”了一聲:“幾點去?”
“應該是下午1點。”安薄抿了抿嘴,“你趕海什么時候回來?”
路荺:“今天應該不去。”
“你想讓我去嗎?”他接著道。
安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小聲道:“你想來也可以。”
路荺低笑幾聲。
安薄不敢看他,于是轉過頭看向窗外,在一片綠林掠過后,聽到路荺的聲音。
“昨晚你睡得怎么樣?”他問。
安薄反應了一下,回道:“我……還好吧,你呢?”
“我嗎,”路荺靜了幾秒,像在思考,“跟你差不多。”
安薄想起凌晨三點聽到的聲音,從路荺的房間傳來,停頓著延續在雨聲中。幾乎與心臟跳動的聲音一樣,都是可以讓人高興起來的聲音。
從今天起,幼兒園不再進行授課。
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練習合唱。
李老師說,唱歌的時候要面帶笑容,要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孩子們沒有疑議,他們只是順應這一切。
可那明明是一首悲傷的歌曲。安薄想。
后來他觀察到奇奇沒有那樣做,他依舊十分嚴肅,有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默。
安薄看向面前的樂譜,忽地眼前涌入一片藍。
那是熟悉的顏色,就在他的背包里,他每天都帶著,寸步不離身——那本筆記是帶他來到這里的契機,也是他送別過去的機會。
一整個上午,安薄過得渾渾噩噩,他腦袋里空得要命。
午休期間,他坐在鋼琴前,拿著手機翻出裴吉利發給他的練習曲,他邊看著,邊用指腹輕點琴鍵。
下一刻,一道聲音突兀地響在耳邊。
安薄顫了一下,接著看向教室門口。
“怎么不彈出聲?”路荺靠在門框上,靜靜注視著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安薄眨了眨眼,道:“孩子們在睡覺。”
路荺挑了下眉,“那你怎么不去?”
“我不困。”安薄轉過頭看向樂譜,“我需要練習。”
路荺明白了什么,走近了些,看見安薄手機里的照片,不過他很快移開視線,重新盯上安薄的臉。
好像比剛到這里的時候稍微曬黑了一點,但他依舊很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
路荺道:“我幫你聽聽?”
安薄飛快地抬眼看他,緊張地捏著手指,搖了搖頭。
“音還是不準嗎?”路荺自顧自地說著,隨后坐到了安薄的左手邊。
安薄挪了挪位置,點點頭,“但不太影響。”
路荺抬手按了按琴鍵,在無序的音樂聲中,安薄聽到他問:“你要參加比賽嗎?”
安薄略微驚訝:“你怎么知道?”
路荺無所謂道:“無非就那么幾件事。”
安薄看向他的手,緩緩道:“我彈得不太好,上次沒進前十。”
路荺停下動作,看向他。
安薄的視線滑到他的臉上,目光相對,他下意識地想要回避。
不過他沒那么做。
半晌,路荺站起身,平淡道:“那又怎么樣?”
安薄看到他邁步走向門口,身影即將消失時,他聽到他說:“繼續彈吧。”
路荺上完廁所回來時,孩子們已經醒了。
下午,他們來到海邊。
安薄站在碩大的沙灘傘下,露露緊緊貼著他。
路荺就站在不遠處,正在指導著幾個小孩子挖貝殼。
“這么久了,我還是很怕他。”露露苦著小臉道。
安薄想了一下,安慰道:“他人很好的。”
露露憤憤道:“可是他好兇……還總是叫我們小鬼小屁孩,才不是小屁孩!”
安薄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但是他的花好好看,”露露皺了皺眉,“啊!好糾結。”
然后,她又扯了扯安薄,問:“你都不覺得他兇嗎!大人們都說他是壞人。”
兇嗎?
安薄想到一開始見到路荺的情景,好像的確……有那么一點。
但安薄可以確定,路荺不是什么壞人。
露露繃著小臉向安薄身后藏。
安薄抬起頭,看到路荺向他們走來。
與此同時,有人叫住了路荺。
“路荺,你的東西!”
路荺腳步一頓,換了方向,安薄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再出現時,手上多了件包裹。
待他走近,安薄看清了一點,是一個大信封。
上面還印了紅色的“重要”兩字。
露露藏得更深。
安薄注視著他手里的東西,問:“那是什么?”
“這個?”路荺無所謂地搖了搖,“學校來的,讓我回去辦手續。”
“什么手續?”安薄心里一緊。
路荺:“還不知道,可能是退學,也可能繼續休。”
安薄蹙了蹙眉,有些固執地看著路荺,“你不能退學。”
路荺笑了一下,語氣有些輕描淡寫,“怎么?還擔心我學歷問題?上不上也沒什么區別。”
安薄有些生氣。
露露說得對,路荺的確是個壞人。
他沒有說話,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天色漸漸染上金紅。
安薄慢慢吐出一句話,“反正你不能。”
路荺就在他邊上,什么反應也沒有,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在那天剩下的時間里,他們坐在海邊的長椅上,看到巨大的夕陽緩慢地回到海里。
孩子們的聲音響徹整片沙灘,與海浪聲融合在一起。
“安薄。”路荺叫了他一下。
安薄微微一頓,他此時已經不生氣了。
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被喊了一聲名字也會讓他緊張。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等待著,但路荺遲遲沒有說話。
于是,安薄動了一下,小聲地去問他:“怎么了?”
“你想聽我彈吉他嗎?”路荺沒有看向他,繼續道,“如果我肯彈,真的會有人聽嗎?”
安薄有些慌張地看向路荺,他說得很快,似乎在否定路荺的這種想法,“有啊!為什么沒有?你……”
他吸了口氣,垂下腦袋,放緩聲音道:“我肯定想聽的。”
安薄想不起其他的,他只記得,每晚伴隨他入睡的曲子,是路荺彈的,他已經聽過很多遍了。
路荺看了他一眼,夕陽照得他渾身發燙。
他們靜靜坐著,沒有說話,但濕熱的空氣一直圍繞其中。
安薄側了側頭,望向他旁邊的人。
路荺的嘴角微微揚起。
微笑在霞光中若隱若現。
很淡,但就在那兒。
安薄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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