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報告
“咔。”
隨著一聲輕響,細長手指間閃爍起一星明亮火焰,只一瞬便熄滅。
但這一瞬已足夠照亮那人過于昳麗的眉眼。
容卿無意識地把玩著一只打火機,火焰隨著他的動作規律閃爍,但他的目光卻沒挪動半分,一直盯著桌上的一疊紙。
文件是剛打印出來的,紙張熱氣未散,墨跡猶新,字的筆畫邊沿還能看到一點模糊的暈染。
標題是《922xx銀座走私案與□□調查報告》。
“……在地下停車場l2的通風管道找到共67kg用于建筑爆破拆除的硝酸銨-柴油混合物,銨油配比95:5,采用Ф92mmpp-r管耦合裝藥[1],現場共有瞬發導爆管□□41個。爆炸選點與承重結構位置相符……”
“……但未發現導爆線……不完整的導爆裝置,可能存在其他起爆方式……”
“……根據鋼化玻璃碎片對現場進行復原,結果如下:該鋼化玻璃中心受壓、應力分布破壞導致碎裂,受力點瞬時壓強超過80mpa[2],現場未發現任何物品能滿足此壓強條件,可以確定是人為因素造成。ap-9000能量分析儀檢測到微量異常力量殘留,初步判斷為返祖者能力或鎮守物效果。根據《返祖者血統與能力圖鑒2018版》,篩選了可能達成此效果的返祖者能力如下:……”
這份報告僅鋼化玻璃相關的部分就有六頁,來自一家專門對公的檢測機構,遠比王躍托局里檢驗科做的要詳細得多。容卿作為調查科主任,自然也有足夠的權限得到一份抄送,只是剛拿出來就看得他眼前一黑。
關于銀座這起事件,除了局長,應該屬他知道的消息最詳細——晏老板在控制住局勢后返回局里,跟局長面談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面接到消息馬上派遣防爆小組進行拆除,然后馬不停蹄地送出去加急檢驗。沒出什么意外固然是萬幸,但容卿很清楚這并不是結束。跟王躍說的“局長讓我們別管了”里面的“我們”,并不包括他自己。
屠嵩工科出身,又在一家具有爆破資質的建筑公司上班,能掌握這方面的知識并不奇怪。這么大批量硝酸銨不太可能是自己合成,購買來源也很好追查。
但“爆炸選點與承重結構位置相符”這一點就不容忽視了。
銀座修建已逾十年,承建單位也不是屠嵩就職的公司,他從哪里搞到的建筑圖紙?
以檢測報告來看,這是一場精心策劃過的爆炸案,如果當時讓他得逞,整個銀座五層的結構都會崩塌,就算是調查科的返祖者也很難幸免,更不必說正在干飯、毫無防備的普通市民,餐飲店的煤氣也會引發二次爆炸,他是沖著把所有人埋在地下來的。
可是一個成長經歷正常、沒有受過太大挫折的人,哪里來這么深切的恨意,是為什么……或者說,為了誰選擇這里作為爆炸現場?
最離譜的是,晏老板拿回來的那個□□,居然并不是真正的關鍵道具。在導爆裝置不完整的情況下,炸||藥根本沒辦法被正常程序引爆,他手里的□□并不比一個空調遙控器來得有用。加上鋼化玻璃的碎裂,這就佐證了王躍提供的猜測——現場肯定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并且能利用異常力量直接起爆,否則這一百多斤硝酸銨就只是個大費周章弄出來的擺設,除了這倆人都有病之外,很難解釋這種行為的動機。
屠嵩知道這件事嗎?
那個人為什么最終沒有引爆炸||藥,卻反而出手打碎了玻璃,讓自己的同黨從五樓掉下去?
他,或者她,當時又在哪里,真的在能觀察到抓捕現場的地方嗎?
本來以為只是一場普通的鎮守物走私案,事實清楚、證據又確鑿,沒想到背后竟然能扯出這么多事。
容卿緩緩蹙起眉頭,嘆了口氣。
關于爆炸案,還有一件事也讓他很難忽略。
銀座抓捕時,陳嘉年曾有過擅自行動。為了便于制空,當時除了三組的外勤,二組也有負責支援的返祖者在場,這件事當然瞞不過容卿。因此王躍按照慣例,如實向他提交了行動匯報,還有9月23日的通話記錄。當時檢驗科的鑒定報告已經出爐,王躍排除了陳嘉年與此事相關的可能性,匯報的言辭里對新人多有回護。
蹊蹺的是,小李子和陳嘉年的對話中也提到了爆炸,而當時晏綏還在局長辦公室里,連容卿本人都不知道詳情。
猜的?憑空能猜得這么準嗎?
沒有證據,容卿并不想懷疑自己人。他又嘆了口氣,想起什么似的摸出手機給王躍發了條消息:你現在可以說你的“線人”是誰了。
王躍昨天中午神神秘秘地跟他說有人提供了一條線索,懷疑現場有屠嵩的同伙,但不肯說消息哪來的。
容卿知道他那點小心思——王躍這人一向護短又偏心。要是這條線索被證偽,那就是他自己判斷錯誤了;但要是真的,他就能借此給提供線索的人多討點好處。能讓姓王的這樣挖空心思,什么所謂“線人”多半就是三組的。
王躍那邊的任務大概已經結束了,他回得很快:看樣子證實了?真有同伙?
緊接著下一條消息跟著進來。
容卿瞳孔猛地一縮。
王躍:是陳嘉年提醒我的。
打完最后一個字,王躍按下鎖屏鍵。
“容主任消息啊?”
他的動作已經很快,但小李子眼尖,看見了微信對話框里那張熟悉的白毛頭像。
王躍瞪了他一眼——這家伙總是仗著出色的視力到處亂看,下次得記得去容卿那順一張防窺膜。
他有點煩躁地抖了抖腿,還沒抖起來就被腿上一只黑色的小手提箱阻止了動作。那只手提箱的標記是“頌壹零捌”,代表著編號3108的鎮守物“辯盜鐘”。
這是一個造型類似編鐘的青銅器,不知道哪個年代流傳下來的,發現持有者說謊的時候會發出吐泡泡似的響聲。雖然部分返祖者的異常能力可以繞開它的監測,但對于普通人來說已經夠用。
然而這次得到的結果令人失望。
石青說的是真話。
后座上陳嘉年戴著耳機,一臺筆記本放在腿上,手指翻飛。他在將剛才談話的音頻記錄轉成可以提交的文字匯報。
王躍心情不好完全可以理解,本來以為今日就能收網,沒想到這里面竟然還有不少可供挖掘的余地。
石青對最后一通電話的歸屬供認不諱。他跟潘雄輝約定好了在那里見面,但拒不承認跟兇殺案有關,堅稱自己到那的時候人已經死了,現場也沒有別的人在。
“你們為什么見面?”
耳機里王躍的聲音壓得低沉,極具壓迫力。
文文弱弱的實習生從來沒見過這種三堂會審現場,緊張得說話都是抖的,“因,因為一篇報道。”
“什么報道?”
“就,就是一篇寫,寫血貓和血狗的。”
這人嚇得腦子都不轉了,戳一下動一下,王躍耐心告罄,“有話說完,一截一截的擠牙膏呢!”
石青被他橫眉怒目的一恐嚇,話更說不利索了,“就是,那個,寵物醫院經常搶救生病受傷的寵物,就需要動物血液,他們養的供血的動物。”
陳嘉年在王躍發火之前截住了他,向石青示以安撫的眼神,“這篇報道是你寫的,對嗎?”
得到石青的點頭,陳嘉年繼續追問,“然后呢,潘雄輝為什么要干涉你寫稿?”
出乎意料的是,談及專業領域的話題,畏畏縮縮的年輕人突然坐直了身體,眼睛里憤怒的光亮起來,聲音都拔高了一個八度,“因為他們不能讓虐待動物的事情曝光!”
陳嘉年和王躍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石青并沒注意到這倆人一唱一和,他的語速瞬間加快了,“警官你們不知道,寵物沒有統一管理的血庫,所以很多寵物醫院會建立自己的供血渠道,收集棄養的動物來抽血。市里之前批準的動物城項目黃了以后,很多無主的動物最后都進入這個渠道了,長得好看、健康的從寵物店轉手賣出去,賣不掉的就變成供血動物……”
資深血制品消費者李浩然歪著頭聽,“也算一個出路?有人管飯總比在街上當流浪貓狗好點吧。”
石青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警官,沒有這么簡單。有供應、有需求,就會有產業鏈。”
正常情況下,抽血量跟體重成正比,而且兩次抽血要間隔一段時間。在此期間,補充營養也是少不了的,有助于加快恢復。由此帶來的成本,自然也節節攀升。但只要拋卻人性,利潤空間總還能再擠出些盈余——
為自己家毛孩子的生命心急如焚的買家們,在滿臉感激地掏出往返路費和營養費的時候,當然也不會想到,這筆營養費與被抽血的動物不會產生任何關系。
失血而死的尸體,哪里還需要什么營養呢?
“人性逐利,”石青說,“就像一支中性筆,用完的筆芯扔掉就是了,誰會考慮一支筆芯怎么想?”
王躍抿緊了嘴唇。
他現在扮演的人設不適合在這時候接話,但自有新同事代勞,陳嘉年接過話頭:“所以,他們把抽血抽死的動物扔掉,營養費就落袋為安,是嗎?”
石青沉默了兩秒。
“是,也不是。”
王躍這次沒催促他說話,三個人都安靜地等著他往下說。
“尸體不能亂扔,容易被查到。”年輕的實習記者字斟句酌,短短的幾個字也說得艱難,“所以,用來給沒死的……”
“補充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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