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章 孽徒
喬珍望著窗外竹林心中思緒淺淺之際,門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想法。
那敲門聲輕輕緩緩的,聽起來態度倒是頗為恭敬。
喬珍側眸望過去,淡淡應了一聲,外面的人才推門而進。
柔軟的光線隨著他推門的動作照耀而來時,喬珍也望見了進來之人的面目,那一瞬竟是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她向來是知道這人相貌好的,卻沒想到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他竟是大變樣了。
推門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喬珍心里剛剛還在想的,不久前才收到的小徒弟,虞驚夜。
他約莫是已經沐浴過了,洗去了方才在幻境里沾染的塵埃,被水汽蒸騰的唇紅齒白。
破破爛爛的衣服也換了,穿著親傳弟子特有的云白道袍,淺藍色腰帶攔腰一扎顯得身姿挺拔如松。
漂亮的墨發冠成馬尾垂于腦后,露出容顏驚世的面容,利落而有少年氣。
平靜立在那里時眉眼間淡如山雪,安靜而沉郁。
這人,這副相貌,真是好看到晃眼了。
隱隱間有幾分第一世林珂冷靜寡言的樣子,暗地里,卻又藏著墨林菲斯一般的瘋狠。
真是眼看著就難纏。
喬珍細眉微微一挑,又很快恢復清冷平靜。
那邊,冷然的少年手里端著一杯茶,也緩緩向喬珍走來。
虞驚夜心思深沉不假,到底還是個少年,從未接受過正經教導,也并不懂仙門規矩。
這奉茶之禮,還是仙鶴童子怕他沖撞仙尊,惹的仙尊不高興,扯著他提點的。
見清竹仙尊御劍走了,就攆著他過來見禮。
沒幾步,虞驚夜走到喬珍身邊,少年微微彎腰,將茶奉上前,聲線沉靜。
“師尊,請喝茶。”
喬珍沒有接。
只是站在窗前靜靜看著他,清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明明是淺淺的,卻讓人覺得心中微緊。
她不說話,虞驚夜便也沒有抬頭,就這般抬手奉著茶,一直彎腰未起。
目光隨之落到地上,望見的是喬珍垂于地面云霧般縹緲的裙擺,以及微微露出的一抹玉色。
那是她的足尖。
至于鞋子,早在清竹仙尊走的時候就被踢到了一邊。
虞驚夜心中微微一跳,往那又看了兩眼,才非禮勿視的閉上眼。
心中卻是又恍然想起初見這位的那天,她足尖輕點踏蓮而來,腳趾瑩潤可愛的像是玉做的。
一步一步踩著虛蓮而來時,像是踩在人心上。
正如現在此刻。
虞驚夜的心上像是又被那云霧般裙擺下微露的足尖踩了一下,微微輕跳起來。
他散漫又大逆不道的想,他這位師尊似乎不怎么愛穿鞋,也不怎么懂俗世之禮,還愛發呆。
性子清冷,卻又帶著些單純散漫。
所以這會兒她不說話,未必是在刁難。
難道是又在發呆?
虞驚夜心里浮起一抹怪異,又有些好笑。
她還真是……
他正想著。
那邊的喬珍終于有了反應。
她伸手,接過少年手中的茶盞,輕押一口后雪玉指尖輕撫杯沿,聲音清冷。
“不必多禮,我這里沒有那么多規矩。”
“是,師尊。”
虞驚夜收斂心神,垂首靜立。
面上是冷靜沉穩的樣子,但誰知道他心里究竟想著什么呢。
喬珍目光在他身上晃了一圈,心里輕哼。
面上倒是情緒不顯,一派清冷師尊的模樣,出于慣例問了些基本信息。
“你如今多大了?”
“弟子記不清了,約莫是十二了吧。”
虞驚夜眉眼輕垂,面色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于他而言,似乎記不得自己的年紀并不是什么大事,似乎這飄搖凄慘的幾年對他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
當真是,冷心冷肺,心智堅定。
是十二了呢。
喬珍望著他的模樣,心中替他肯定。
畢竟是她親手做的設定,有關于他,喬珍也一向記得清楚非常。
她倒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只是淺淺看了身前少年一眼,又繼續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虞驚夜。”
“倒是挺好聽的。”
虞驚夜眸光微微一跳:“謝師尊稱贊。”
他眸光微跳的動作其實很微小很微小,但喬珍還是注意到了。
也清楚的知道他是為什么出現這絲異樣。
因為虞驚夜并不是他原本的名字,而是他為了躲避災禍后來自己取的。
這倒讓喬珍的思緒,不禁回溯到自己把這個人先扔到世界里的那天。
那天是大雨傾盆,雷聲漫天。
冰涼的雨絲砸在人身上,泛起絲絲無情的疼,鮮紅到刺目的血液混著雨水,在院子里積成小河。
冷卻的尸體,斷卻的殘肢,橫飛的內臟,就躺在這雨幕間,橫滿了整間院子,慘狀驚心。
唯有被大人塞在柜子里的孩子,透過縫隙,冷然望著這一幕。
因為不知情的災禍,這個雨夜他滿門被屠。
年僅七歲的他心中憤恨是自然,卻沒有一絲害怕,冷靜到甚至冷酷的計算,最終竟是逃出生天。
所以這個驚夜,約莫就是指那一天了。
明白過來,喬珍眸光微炫,又很快恢復平靜。
她勾唇,是輕笑。
“是個好名字。”
依照清羽仙尊清冷的性子,和這位剛剛收入門內的弟子也說不了什么。
簡單的問了些話,說了些縹緲峰的規矩,也就讓虞驚夜下去了。
之后又將仙鶴童子喚了進來。
模樣雪玉可愛的小道童進來的時候,面上還微微有些低落,以后他就不再是唯一能留在仙尊身邊的人了。
但是這會兒見到喬珍,他心里又難免開心。
一時間高興與難過兩種極端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沖撞的他心里微微發緊。
面上卻是立馬十分恭敬的向喬珍見禮。
“見過仙尊。”
他的情緒其實并不是很外露,喬珍卻敏感的察覺到了,畢竟仙鶴童子這種心理,是她一手造成的。
所以她并沒有理會小道童的情緒,微微掃了他一眼便冷淡開口。
“明日我將閉關,何日出關暫且未定,這段時間虞驚夜你且照顧著,將門內規矩和入門心法交給他。”
“什,什么!”
聽見喬珍的話,仙鶴童子驟然抬起頭來,眸中滿是驚訝。
“仙尊明日便要閉關?”
可是仙尊不是才收了那小子為徒嗎?這就去閉關了,那小子不教導了?
虞驚夜這樣的廢物,想要教導起來要下很大的功夫吧……
等一下。
是啊。
那個虞驚夜是個廢物啊。
他是個廢物!
仙尊剛收了他為徒,轉眼就要去閉關,可見仙尊對這個廢物根本就不上心啊!
清羽仙尊根本就不在意這個虞驚夜!
或許,或許仙尊收他為徒,只是為了不讓掌門再來縹緲峰煩她?只是尋個擋箭牌擋住掌門三番五次讓她去升仙大會的邀請?
是這樣的!
一定是這樣的!
不然如何解釋仙尊剛收他為徒就去閉關,根本不教導徒弟這件事!
仙鶴童子越想越覺得心里的猜測就是真實,心里激動的微微有些顫抖,眸光也亮了起來。
“是!仙尊!”
等到仙鶴童子干勁兒滿滿,且十分開心的出門之后。
喬珍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勾唇淺淺一笑,意味深長。
第二日。
喬珍毫無征兆閉關這件事,簡直驚煞了玉虛宗所有人。
畢竟這位驚才絕艷的清羽師叔昨日才收了親傳弟子,那弟子還是個出了名的廢物。
大家都等著看仙尊究竟如何打磨這塊廢材呢。
卻不曾想,清羽仙尊第二日就閉關修煉去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來,也完全不管那虞驚夜。
根本就沒將那個所謂的徒弟放在心上。
甚至,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是把那虞驚夜當空氣嘛。
越來越多的人,甚至門內幾位仙尊都覺得,喬珍根本不是真心收徒的,只是為了不讓掌門再催她去升仙大會,而隨便找了一個擋箭牌。
喬珍這一閉關一撒手,一時間,虞驚夜成了全宗的焦點。
卻并不是什么好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既嘲諷又可憐,也難免有很多嫉妒。
畢竟即使只是個擋箭牌,那也能跟在清羽師叔身邊,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榮耀!
如今,卻被一個空有長相的廢材占住了,他憑什么!
因此。
隨著喬珍閉關的時間越來越久,虞驚夜身上的壓力,所承載的冷嘲熱諷也就越來越多。
這可比當時童一微帶來的危害大多了,畢竟那位可是清羽仙尊,誰不想得到她的青眼,在她身邊侍奉。
倘若虞驚夜真有實力也就罷了,可他偏偏什么都沒有。
毫無實力卻坐擁寶山,隱隱的,虞驚夜現在幾乎成了全宗公敵了。
對于這件事,最驚訝的自然當屬虞驚夜。
短短不過兩日,他卻上仙界又下地獄。
那日她向自己走來時,虞驚夜真的以為自己遇到了光,卻不料第二天他就被狠狠拋棄了。
她收他為徒,卻又視他如空氣,冷眼旁觀不屑待他,究竟何意。
難道真的是拿他當擋箭牌?
又或者是羞辱他?
卻又不像。
虞驚夜微微皺眉,心里驀然想起與她相處的點滴。
雖然他和這位清羽仙尊只見過短短幾面,說了沒幾句話,但虞驚夜看的分明,她是個性子純真的人。
縱然清冷,卻散漫溫柔,她不屑于做那種事。
所以。
虞驚夜眸光微凝,她究竟為何。
但不管怎么說,怎么揣測喬珍用意,她在收徒第二天將弟子當成空氣絲毫不管,自己去閉關,是無爭的事實。
而在所有相信喬珍根本不在意虞驚夜的人里,仙鶴童子無疑是最堅定的那一個。
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仙鶴童子陪著清羽仙尊,伺候她起居照顧她日常。
如今驟然插入一個外人,簡直讓仙鶴童子氣瘋了。
他心里的陰暗像野草一樣瘋漲,甚至恨不得虞驚夜立刻去死!
那樣一個廢物,那樣一個廢物!
憑什么能待在仙尊身邊!
憑什么成為仙尊的弟子!
憑什么來打擾他和仙尊!
如果不是他虞驚夜,縹緲峰上永遠只有他和仙尊!
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殺掉他……
反正仙尊也不在意這個廢物,那就直接廢掉他好了。
這樣,虞驚夜就再也不能待在仙尊身邊了。
仙尊,又將只屬于他一個。
仙鶴童子一臉倨傲的敲響虞驚夜房門的時候,少年正想著喬珍的用意。
聞聲起身開門,驟然看見那個討厭童子的臉,虞驚夜面無表情,也沒有說話請他進去。
身穿白衣的仙鶴童子站在房門前也根本不想進去,目光鄙夷的似乎進了那屋子會臟一樣,態度高傲道。
“仙尊昨日吩咐我,要教導你一些事情。”
“你如今既已作為仙尊弟子,往后自然也要承擔起照顧仙尊的責任,我說,你且記好了。”
“仙尊喜靜,沒事不要前去打擾。”
“偶爾仙尊也會好奇,想吃人間五谷,所以你要學會做飯,做糕點,身上隨時備著吃食,以防仙尊好奇想吃。”
“萬一有事我不在,你要去打掃仙尊房間。”
“仙尊喜歡太陽,也喜歡睡覺,要記得時常晾曬被褥……”
仙鶴童子說了就停不下來,絮絮叨叨啰嗦了一大堆。
虞驚夜還是那陰郁冷漠的鬼樣子,低著頭,周身氣質微冷。
心想這是伺候祖宗來了。
直到仙鶴童子說完,才低低道了聲:“是。”
仙鶴童子見他這副一點也不機靈的樣子,輕哼一聲。
“仙尊還吩咐了,你如今尚未能引氣入體,不適合修煉其他法門,只能先看入門心法,我帶來了,你且拿著。”
說著,將一本薄薄的典籍遞給他。
虞驚夜伸手接過,眸光落在帳中典籍上,終于開口說了句完整的話。
“這是師尊留給我的?”
師尊兩個字一出口,仙鶴童子面上的表情驟然變得怨毒,卻又在一瞬恢復平常,未讓人看出端倪。
他冷哼一聲。
“是,所以你要好好修煉,莫讓仙尊失望。”
虞驚夜沒再說什么,只是低頭稱是。
直到仙鶴童子吩咐完所有的事離開,虞驚夜關上房門,轉身低頭看向手中典籍,眸光漸漸陰沉下來,內里似是藏著風雨。
剛才那個仙鶴童子不對勁兒。
他看清羽的目光里的戀慕太過明顯,看自己時的敵意也太過明顯,尤其是剛剛遞給自己典籍的一瞬,其中怨毒簡直刺骨。
這心法不能練。
虞驚夜微微皺眉,就要將手中的心法扔掉。
然而就在這時。
是突然的,是毫無征兆的。
虞驚夜的心臟猛烈的跳動了一下,繼而又似乎猛然間收縮,像是整顆心被人攥在手里一下一下揉捏一般,讓人心悸非常。
虞驚夜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手中典籍啪的掉落在地,指尖緊緊捏住了心口處的衣服。
這忽然襲來的感覺實在太過痛苦,心臟處的血脈砰砰亂跳著,像是要爆炸一樣,連帶著全身經脈都在疼。
痛苦到冷靜能忍如虞驚夜,都額頭青筋暴起,難受的彎下了腰。
聰明如他,也在一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虞驚夜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典籍上,疼的悶哼一聲。
是他大意了。
這個仙鶴童子,居然敢在典籍上下毒,當真是個瘋子!
其實這也怪不得虞驚夜。
畢竟他骨子里是個冷心冷情的人,也不懂人類感情,自然也無法理解仙鶴童子對喬珍的獨占欲。
他不是沒防著仙鶴童子,但是以他自己的行事方法思考,覺得對方就算動手,總也得選些隱蔽點的法子。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蠢貨居然上來就下毒,毫不顧及會不會被發現,事后又如何交代。
真是蠢得讓人心驚!
“噗!”
虞驚夜猛然吐出口血來。
鮮紅的血在空中綻出一朵凄美的花,又狠狠砸落在地,落出一道狼狽的痕跡。
隨之他的身體也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墜落,砰的一聲摔倒在地。
同時心臟處的疼痛也開始擴散,蔓延到全身,讓他渾身都在抽搐。
再這樣,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噗!”
虞驚夜又吐出一口血來。
鮮紅沾滿了他云白的弟子服,混著地上的灰塵,狼狽非常。
面上更是糟糕,發絲散亂,唇角溢出血絲,從來都冷漠一雙眼此刻布滿了紅血絲,乍一看像瘋子又像野獸。
不能這樣下去。
他怎么能死在這里!
虞驚夜是個狠人,即使現在全身疼的幾乎不能動了,卻仍然沒有放棄。
他顫抖著伸出手,用指甲摳著地,一寸一寸的,狼狽又難看的在地上匍匐著往前爬,想要到床邊去找丹藥。
往日里,明明不過三步的距離,在此刻卻變成了天塹,似乎怎么也到不了。
虞驚夜吐出一口又一口鮮血,沾染了整個地面。
但他沒有辦法,他只能這樣難堪的往前爬著,一步一步,尊嚴被踩到泥地里。
直到終于來到存放丹藥的床邊,用盡一切力氣拿到藥瓶時,虞驚夜的手卻已經抖得不像話了。
瓷質的藥瓶從他掌心滾落,發出噠拉拉的響,褐色的丹藥散落一地。
混著血,混著灰,像是落盡泥潭里的他的驕傲。
虞驚夜猛然間又吐出一口血來,眼神卻在這一刻變的兇狠,他指尖顫抖著,撿起地上臟掉的丹藥,混著齒間血沫吞了下去。
喉間微滾的那一刻,他閉上眼,握緊了拳。
殺心爆裂而起。
與此同時。
縹緲峰靜室內。
本該在閉關的喬珍懶懶臥在踏上看著眼前水幕。
水幕里,播放的正是虞驚夜被毒倒掙扎的一幕。
喬珍就這般看著他,面上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冷眼旁觀他的痛苦,對他的一切苦難視而不見,即便驕傲如虞驚夜去撿地上的丹藥吃,即使他的驕傲被踩到骨子里,她也沒什么反應。
畢竟。
仙鶴童子的設定是她親手做的,只要有人接近她就會無差別殺人。
畢竟。
這件事根本就是喬珍一手造成的。
她收了虞驚夜為徒轉眼就去閉關,就是將人直接一把推到仙鶴童子這劊子手刀下,讓他經受折磨。
如今看著虞驚夜早在意料之中的慘狀,她自然也沒什么觸動。
星空海深處。
系統看著面無表情觀賞虞驚夜掙扎姿態的喬珍,心中寒意宛若凜冬,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艸了!
這個女人是真他媽的狠啊!
隨即深吸一口氣,果斷地再次轉身爬上網挑棺材。
果然他還是自己動手會死的痛快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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