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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第二百七十三章


  院子里滿地黃花, 有一人正在院中練習棍法。只見長棍連刺連挑, 時而如猛蛇出洞, 時而如蛟龍游水。忽然他大喝一聲, 長矛高高揚起, 又狠狠砸地!

  落花霎時飛了滿院。

  上官賢收起長棍,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走到石桌邊上坐下。

  石桌上刻了數個“正”字,自從被軟禁以來,他每天都會加上一劃,用來計算時日。他在心里默默數了數,心想:還剩下最后三天了。

  再過三天, 他被蜀軍軟禁就滿四個月了, 這也是他在蒲州城被困的時長。他原以為這四個月里自己會備受折磨, 朱瑙會使出種種威逼利誘的手段來迫使他投降, 然而他預想中的事情卻都沒有發生。

  ——朱瑙只是讓人好吃好喝地看著他, 隔三岔五派個人來跟他聊聊,然后隨意地勸勸降。只要他不肯,對方也不會強迫,只是不厭其煩地過幾日再來。

  上官賢不知道朱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朱瑙必定是希望他降的,卻似乎有沒有非要他歸降不可。他也不免越來越好奇, 等四個月到了,朱瑙真的會放他走嗎?

  這件事他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但他也并不絕望。因此日復一日的, 也就熬到今天了。

  上官賢正坐在椅子上走神,忽聽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他以為是勸降的人又來了,漫不經心地回頭看了一眼,然而看見進來的人,卻微微怔了怔。

  片刻后,他緩緩起身,拱了拱手,簡單地施了一禮:“朱公。”

  來的人正是朱瑙。除了上官賢被生擒的第一天時朱瑙親自召見過他一次,四個月來,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朱瑙。

  他的態度一如四個月前,依然是恭敬而疏遠的。他并沒有要向朱瑙發難的打算,卻也絕不可能按照拜見帝王之禮向朱瑙行禮。

  朱瑙倒也不以為忤,客客氣氣道:“上官將軍,請坐。”

  上官賢回到椅子上坐下。

  朱瑙不疾不徐地開口:“四個月快到了,不知上官將軍日后有何打算?”

  上官賢不卑不亢道:“我志未改,朱公又何必明知故問?”

  朱瑙呵呵笑了笑:“上官將軍大概不知道,這四個月里發生了不少事。”

  上官賢微微一怔,眉頭皺起,有種不詳的預感。

  朱瑙倒也不饒彎子,開門見山道:“不知上官將軍人在河中,心中可有記掛之人?”

  這個問題上官賢自然不會回答。可若要說記掛的人,他心中的確有不少。他的那些舊部如今群龍無首,會否被其他派系趁機打壓欺凌?他的家人和仆從眼下可還安好?最讓他難以安寧的是,梁國最近形勢如何?蒲州失守,他被生擒之后,陶北必定心力交瘁了吧……

  他初被擒時,曾多次嘗試自絕,只因朱瑙命人嚴加看管,他未能成功。可后來看守日益放松,他卻為再輕易自絕,便是因為心中有所記掛,不免仍有期望罷了。

  他不回答,朱瑙也不必他答。朱瑙輕輕嘆了口氣:“上官將軍興許不知,鄭州都指揮使袁肖,孟州都指揮使錢施,已在三個月前向朕歸降了。另外,二將為向朕表忠心,于一個月前合力攻破了汝州。如今河南府四分之三的地界已歸入朕的治下。”

  上官賢的呼吸瞬間一窒,滿臉錯愕。

  袁肖與錢施向朱瑙投降了?!他們竟然合力為朱瑙攻破了汝州???這怎么可能!!!

  須知袁肖與錢施都是上官賢多年心腹,此二人可說是上官賢一手從軍中提拔起來的。這些年幾人南征北戰,多次出入生死之境。上官賢曾叮囑過他二人,若自己身遭不測,他們仍必須為陶北盡忠!往昔話語還歷歷在目,可是自己才被擒了一個月時,他二人就已轉投朱瑙麾下?!

  上官賢猛地盯住朱瑙,試圖從朱瑙臉上看出妄誕之意。然而他心中亦知,即便朱瑙想收降他,也不至于想出如此荒唐的謊話欺騙他。只怕這些事情是真的發生了。

  上官賢又驚又怒:“你做了什么?!……必定是你用計欺瞞了他二人!”

  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了。想必是朱瑙擒了他后,對外假稱他已經投降,誘騙他的舊部前來歸順。否則他的部下怎會如此輕易變節?

  朱瑙卻微笑搖頭道:“上官將軍未免低看了你那幾位部下。若真是受朕哄騙,他們又如何會替朕效力呢?”

  上官賢的神色僵住了。他的部下確實都非愚鈍之人,即便真因受騙而變節,過不了幾日也該明白過來了,又如何做得出與昔日同僚倒戈相向之事?

  他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猜想,身體微微發抖:“……為什么?”

  朱瑙將他細微神色看在眼中,不由眉峰微挑眼波流轉:“上官將軍當真猜不到嗎?那朕便告訴你罷——蒲州城被破后,陶大將軍立刻派人從鄴都趕往河南,意欲暗中挾持上官將軍的那幾位舊部,強行奪取他們手中兵權。那幾位將軍提前得了風聲,又驚又怒,又別無退路,也就只好選擇棄暗投明啦。”

  他的語氣輕快,上官賢的臉色卻越來越沉重。

  然而過了一陣,上官賢的肩膀雖仍不能克制地抖動,臉上的神色反倒逐漸平靜了。

  他跟隨陶北十余載,如何不知陶北為人?當朱瑙說出這件事,他立刻就明白此事是真的,他也明白陶北是出于什么想法才會這樣做。

  在被軟禁的這四個月里,這種可能他并非沒有想過,只是他不忍深思。可惜無論他思或不思,事情仍朝著最壞的方向去了……

  片刻后,他喉結滾動,冷冷道:“叛臣賊子,該殺!如此不忠不義之人,朱公也敢用嗎?就不怕他們故伎重施?”

  朱瑙身邊的護衛們不由紛紛皺起了眉頭。看上官賢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不齒。

  任何人都能唾罵袁肖與錢施,唯獨上官賢不該。他們背叛梁國,投奔蜀軍,又何嘗不是為上官賢鳴不平呢?說他們不忠也便算了,說他們不義……這上官賢還真是和陶北一樣的狼心狗肺。

  朱瑙卻又笑了笑,溫語繼續道:“上官將軍莫急,這四個月里還發生了不少事——鄭、孟二州歸順后,梁國朝野震驚,陶大將軍也極為震怒。他使出雷霆手段,一夕之間罷黜官員一百五十余人,斬首三十余人,受株連者千余人……上官將軍想知道是哪些人被斬首,被罷黜嗎?”

  伊始,上官賢臉上的神色仍勉力維持著,越聽到后面,他維持得便愈發艱難。

  朱瑙從袖中取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紙推到他的面前。那張紙上寫著的正是這幾個月來遭受陶北打壓的人的名單。

  上官賢并不想看,可仍然忍不住掃了一眼,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挪不開了。他脆弱的平靜終于土崩瓦解,猛地抬眼看向朱瑙!

  “不可能!”他惡狠狠地一巴掌拍向放在石桌上的那張紙,仿佛這樣就能將其拍碎。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的眼睛瞬間變得赤紅!

  河中府落入蜀軍手中后,河南便門戶大開。他明白陶北憂心河南安危,因此另派人手接管河南,此舉雖無情,卻也合理。可那鄴都遠在千里之外,與此次失利毫無關聯!陶北有何緣由忽然肅清朝廷?!難道陶北懷疑他早有反意、勾結朋黨嗎?!

  對于上官賢的質疑,朱瑙笑了笑,并不反駁,只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

  “你騙我……你騙我!!”

  上官賢忽然朝著朱瑙撲過去,然而他的身體甫一動彈,早有準備的程驚蟄便上前一步,一柄未出鞘的劍擊狠狠打在他的心口!上官賢悶哼一聲,頓時摔回原位,身體蜷成一團。

  驚蟄皺著眉搖頭,彎下腰在朱瑙耳邊低語道:“公子,要將袁肖與錢施召來嗎?”上官賢若不信朱瑙說的,請他舊部前來對質,一切也就明了了。

  朱瑙朝著面無血色的望了上官賢一眼,搖頭道:“算了,不必了。”

  上官賢并非不信,只是不能接受罷了。如今他情緒激動,若召集他的舊部來,談得攏還好,若談不攏,致使雙方翻臉,反倒弄巧成拙。

  上官賢蜷縮良久,終于從窒息的痛苦中緩過來,抬起頭,目光滿是恨意,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

  倘若這份名單是真的,他在朝中的黨羽部眾與親朋友人幾乎已盡數遭受牽連!他可以放權,他也不憐惜自己的性命,可是那些人只因與他沾親帶故,陶北就下此狠手?陶北何故如此對他?!

  他竭盡全力為陶北尋找著理由,可他的頭腦一片混亂。是陶北不相信他的忠誠?還是陶北怨他失了蒲州?!到底為什么啊!!

  見上官賢如此,朱瑙輕輕搖了搖頭,未再苦苦相逼。他緩緩站起身,道:“還有三日時間,上官將軍不放再想一想。你若有不解之處,可隨時詢問院中的人手,他們會為你解惑。你若想召見舊部,吩咐一聲,也會有人替你安排。”

  說罷他便轉身帶著程驚蟄等人離開了。

  ……

  ……

  收服河南幾處州縣后,朱瑙與謝無疾極為忙碌,每日案牘勞形,焚膏繼晷,還緊急從漢中、蜀中及北方調撥了不少人手來幫忙。

  朱瑙分明記掛著上官賢的事,然而三日時間轉瞬即過,他埋頭于政務間,到第三日已過了大半,他竟還沒想起這事來。

  直到手下前來稟報:“陛下,上官將軍求見,說是四月之限已到……”

  朱瑙微微一怔,正要命人傳召上官賢,忽又想起什么,問道:“這三日里他召見過什么人,問過什么話嗎?”

  手下搖頭:“啟稟陛下,他什么人也沒見過,每日都躲在屋中不出。”

  朱瑙微微挑眉。他尚未見到上官賢,卻先嘆了口氣。

  少頃,他道:“把上官將軍帶來吧。”

  約莫一盞茶后,上官賢被幾人帶到朱瑙面前。

  三日未見,他的面容憔悴了不少,兩頰凹陷,瞧著竟似忽然瘦回了蒲州城剛破時的模樣。可人又怎可能三日間暴瘦?無非還是面色不佳的緣故罷了。他的眼神也較三日前有了變化,只是那變化太過復雜,難以言明。

  兩人對視片刻,上官賢平靜地問道:“四月期限已到,朱公可還遵守當日的承諾?”

  此言一出,周遭的人紛紛吃了一驚:上官賢難道還想回梁國去?!他早已被陶北當做逆賊,根基盡毀,如何還回得去?!

  朱瑙已然料到,并未吃驚,只問道:“上官將軍可知陶大將軍緣何如何待你?”

  “我知道。”上官賢平靜道,“所以我更要回去。”

  周遭眾人看上官賢的眼神愈發驚奇,仿佛從他頭上看到了圣光。

  三天的時間里,足夠上官賢想明白陶北此舉的緣由了。陶北并非不信任他的忠誠,而是不得已而為之。

  ——兩場大敗,已經嚴重影響了陶北的威信。而陶北當日扶植起來的小皇帝,由于朱瑙的搶先登基,也沒能為他籠絡到人心,反而成了一個笑話。如今岌岌可危的,不止是梁國,更是陶北本人。

  蒲州城破后,陶北選擇暗中奪取上官賢舊部的兵權。倘若他成功了,或可保住河南。可偏偏他失敗了,反而逼反了幾路人馬。這消息傳回鄴都,凡是上官賢的親朋黨羽,幾個不為陶北的舉措感到寒心與不齒?陶北為怕這些人暗中生變,動搖他的權勢,才不得不先下手為強,索性徹底翦除這支黨羽。

  這一切,其實都與上官賢個人無關。陶北只是在為他自己犯的錯步步淪陷而已。

  朱瑙道:“上官將軍真是寬宏大量。”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是諷刺抑或其他。

  上官賢道:“形勢迫人,非人之過。換作朱公易地而處,也一樣如此。”

  倘若朱瑙身處陶北之位,上官賢相信朱瑙也會做一樣的事。能成就霸業者,又有幾個不心狠手辣?區別只是成王敗寇而已。

  朱瑙聽他這樣說,只是輕輕地又搖了下頭,并未解釋什么。他問道:“上官將軍果真想好了么?”

  上官賢沉重地點了下頭。

  朱瑙道:“好罷……去為上官將軍牽匹好馬來,再給他備些干糧和十兩盤纏,以資路用。”

  朱瑙說完,周遭眾人再度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他們雖知那四個月的承諾,可當初他們都以為朱瑙勢必有辦法在四個月內勸降上官賢,沒想到上官賢仍然要走,也沒想到朱瑙真的會放啊!

  就這樣放上官賢回去?!

  遲遲未有人動,直到朱瑙朝門口的衛兵看了一眼,那人才猶猶豫豫地轉身出去了。

  不多會兒,一匹駿馬和一袋盤纏果真被送了過來。

  直到此刻,就連上官賢自己也未想到他真能被放歸。他警惕地牽過馬韁,伸手摸了摸馬面。那匹馬身形高大健碩,性情卻十分溫和,未有絲毫反抗。

  朱瑙道:“朕尚有公事要辦,便不親自送上官將軍出去了。將軍此去路上小心。”頓了頓,又笑著調侃道,“下一回若再讓朕擒住,可沒那么容易放將軍走了。”

  上官賢默然片刻。他本該說下一次他絕不會再敗,可他最后卻低聲道:“吾志不能改,吾心不可動……”

  這句話在四個月前剛被朱瑙生擒時也說過。如今像是要說給誰聽的,又像只是說給自己聽的。

  當初聽這話的人多有不屑,可如今就連朱瑙也有些微動容。

  片刻后,上官賢向朱瑙深深地作了一揖:“多謝朱公,恩情來世再報。上官賢告辭。”

  他牽著馬轉身離去。

  見他走遠,驚蟄忍不住問道:“公子,要派人暗中跟著他嗎?”他仍不確定朱瑙是否真要放了上官賢。

  朱瑙點了點頭,道:“派一隊人在后面跟著,護送他出鄭州。”

  驚蟄怔住。護送上官賢離了鄭州,后面便是梁國的地界了……

  驚蟄吸了口氣,什么都沒問,只道:“是,公子,我這就去安排。”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有點卡文,日更真的好容易把作者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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