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第二百七十二章
江南子弟們一面仍在商討著如何助梁抗蜀的對策, 一面也不敢多加耽擱。那梁國如今形勢為難, 若不能得到及時的援手, 只怕很快就撐不住了!
于是韓如山立刻派人前去接洽陶北, 看能如何為他提供資助;另一邊, 謝家也安排了人手,悄悄往河中去了……
=====
一個月后。
謝華坐在馬車上,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心里有些不安。
與他同車的還有一位中年男子,約莫四十來歲年紀,身著絲綢,指戴金戒, 肚皮渾圓, 油光滿面, 一看就是個精明老練的商人。
謝華惴惴不安地向那人問道:“王掌柜……那位全將軍當真可靠嗎?”
王安忙拍著胸脯保證道:“謝公子放心吧。我與全將軍打了幾年的交道了。此人一向貪財, 只要錢財給夠了, 他辦事必定牢靠,從沒出過岔子!”
謝華不禁懷疑道:“我聽說謝無疾治軍嚴謹,他怎會有這樣見錢眼開的手下?”
王安好笑道:“謝公子,俗話說的好, 水至清則無魚。謝將軍的確治軍嚴謹,那也只是不許軍隊侵擾百姓而已?赡切┊敱臑樗錾胨, 總得有所圖謀吧?不圖錢那就圖女色,人生可不就這么點樂子?倘若謝將軍連這也不許,還有誰肯為他賣命?”
謝華聽他這么說。將信將疑, 不再做聲了。
不多時,馬車在一間宅子外停下了。
“謝公子,到了!”
謝華正要下車,王安搶先挪動笨重的身軀,肥大的屁股一下把他頂回了原位。
王安吭哧吭哧爬下馬車,又殷勤地伸手扶謝安:“謝公子,來吧。”
謝華嘴角抽了抽,賞光地在他手上托了一托,利索地跳下馬車。
“謝公子,這就是那位全將軍眼下的住處了!
謝華乃是謝家的旁支,也算是旁支里較為能干的子弟。這一回,謝無塵選中了他來接觸謝無疾。
剛領到這個任務的時候,謝華那叫一個心不甘情不愿。就算他只是個旁系,可他在江南待得好好的,只要幫著嫡系子弟們做點事,就可安享榮華富貴。誰樂意跑到人生地不熟,還那么危險的中原去?
更何況,謝無疾的心狠手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早和謝家恩斷義絕了!當初可是連同為嫡系謝三都殺了,還能對他謝華心慈手軟嗎?
可是不管謝華有多不情愿,這任務既然派給他了,他也不敢拒絕。于是也只能硬著頭皮來了。
來了以后,謝華并沒有立刻去找謝無疾。一來他惜命怕死,就這么莽莽撞撞沖上去,不是送死是什么?二來,他也找不到接近接近謝無疾的機會。
謝無疾的地位太高了,能夠接近他的人極少。他又生性涼薄,沒什么特殊喜好,很難把耳目安插到他身邊去。
于是謝華還是選擇了從謝無疾的部下下手。
謝家家大業大,在各地都有生意,因此并不缺人脈。謝華最后就通過王安這個掌柜,把目標定在了名叫全禹的部將身上。據王安說,全禹此人非常好財,見錢眼開,但又因為能力出眾,很受謝無疾器重。
有弱點,又有地位,沒有比這更好的人選了!
兩人來到全禹的宅院外,王安事先已與全禹打過招呼了,因此院外早已有人候著。見他們到來,侍從熱情地迎了上來:“王公,這位公子,請隨我來吧,全將軍已在里面候著了!
謝華見狀,向王安投去一個滿意的眼神:這王安做事的確牢靠。
王安則滿臉殷勤。就算這謝華只是謝家的旁系,若能籠絡好了,自己也是前景無限。
仆從領著二人穿過回廊,來到一間院子外,停下腳步:“全將軍已在里面等候二位了!
兩人向引路的仆從道了聲謝,就往院子里走去。
只見院內荷花池邊,果然坐著一名身形健碩的武夫,他身后還站著兩名衛兵。
王安忙熱情地上前行禮:“全將軍!”
全禹起身相迎,十分熱情:“哈哈,王掌柜,有日子沒見了!你最近日子過得不錯嘛?我瞧你這腰身,又圓了一圈!”
王安也樂呵呵的:“那可不是?都是托全將軍的福!”
這時謝華走上前來,朝著全禹行禮:“全將軍!
全禹忙上前扶住謝華:“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王安事先并沒有告訴全禹謝華的身份,也沒有完全說明謝華的目的。他只是告訴全禹,有一筆大買賣想跟他做,并隱晦地點出這買賣背后的東家是從江寧府來的。
全禹從軍多年。這點暗示不會聽不出來。他猶豫了一陣后,在向王安確認了這筆買賣有非常豐厚的酬勞之后,還是表現出了自己的興趣。于是王安簡單試探了一番后,立刻牽線搭橋,就有了今日謝華上門的這一幕。
謝華自報家門道:“在下乃蕪湖謝氏子弟,單名華,行十九。”
全禹頓時一挑眉:居然是姓謝的!
他忙道:“原來是謝公子!謝公子請上座!
幾人入座,侍從奉上茶來,謝華笑道:“全將軍,初次見面,謝某備了一份薄禮,還請全將軍笑納。”
外面的侍從挑了三只大箱子進來,全禹見每個箱子兩人一起挑,挑箱子的人還走得格外吃力,不禁好奇箱子里到底裝了什么東西,竟能這樣沉。
很快眾人就把箱子放下,箱蓋一打開,全禹的眼睛頓時直了:這三個箱子里裝的竟然全都是黃燦燦的金條!滿滿三大箱!!
謝華聽說全禹愛財,索性就送最直白的禮,保證不出錯。他淺笑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全將軍笑納!
全禹只覺口干舌燥。如果這還叫薄禮,那厚禮得是什么樣的金山銀山。!區區一個謝家旁支子弟出手就那么大方,謝家豈不是富可敵國!
他忍不住想當年謝無疾還沒投入朱瑙麾下的時候,大軍整天餓的吃不飽飯,什么野草樹皮都啃過。那時候謝無疾怎么就沒找謝家幫幫忙呢?
謝華一見全禹這表情,便知事情已成了三分,問道:“全將軍可還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全禹忙道,“謝公子實在太客氣了!你瞧我今天都不知道是謝公子要來,也沒怎么準備,只有這粗茶淡飯……實在是對不住。還請謝公子萬勿怪罪啊!”
“哪里的話!是我貿然到訪,全將軍肯賞臉接見,我已十分榮幸了!”
這三大箱金子祭出來,全禹的態度明顯熱情多了。幾人又說了一番客套話,把場暖足了,便開始切入正題了。
全禹問道:“不知謝公子此番要與我談的是什么生意?”
謝華道:“是這樣。全將軍也知道,如今天下混亂,盜匪四起。我們謝家原本生意遍布天下各地,卻因為時局不利,這些年來已是損失慘重,入不敷出!
全禹點頭。他也知道這幾年生意難做,他之所以結識王安,便是王安曾幾次花錢雇傭他們的軍隊幫忙運送貨物、對抗盜匪。不過謝華說什么入不敷出,那也是夸張之語,聽聽便罷。謝家入不敷出,那其他人不早喝西北風去了?
謝華道:“ 這第一件事,我希望日后我們的商隊若能從全將軍的地界過,還請全將軍務必多加照拂!
全禹笑道:“好說,好說!小事一樁!那第二件呢?”
謝華道:“這第二件……因我們家中有許多生意在河南、河北兩地,而最近這時局是越發不好了,到處兵荒馬亂的……每當大軍打過來,我們連逃都來不及。新來的軍隊找點由頭說我們勾結他們的敵人,就把我們的貨全抄了,我們上哪兒說理去?——說不了,只能自認倒霉。因此若有人能提前給我們通個風,讓我們提前知道哪里要亂,我們也能及時做個應對……”
全禹不做聲。這話的意思,是要向他打探軍事情報?要知道這些消息可都是絕對機密!不然偷襲的事提前讓敵人知道了還偷哪門子襲?
謝華見全禹神色有變,忙道:“全將軍,我們只是普通商人,軍事上的事情我們全都不明白,只想求個自保而已……若全將軍愿庇護我們,我們也絕不會虧待了全將軍。”
全禹瞇了瞇眼。謝家只是商人?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個事情么……
他的目光往那三箱金子上瞥了瞥,片刻后哈哈笑道:“軍令如山,這可不合規矩啊!不過么,謝公子愿意結交我這個朋友,又這么有誠意,有些事也不是不能通融……”
謝華頓時喜上眉梢:沒想到會這么順利!這全禹還真是有錢什么都肯干!
雙方不由默契地相視而笑。
三人又聊了一陣,謝華發現全禹只要收了錢,果然極好說話,不由得將話題漸漸向更進一步的方向轉去。
他道:“全將軍,我是蕪湖謝氏出身,與徽州謝氏也是堂親。前陣子正巧見了徽州謝氏的一位老人,他是你們謝將軍的長輩,自幼看著謝家軍長大的。他聊起謝將軍時,連連嘆氣,說謝將軍這些年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難!
頓了頓,接著道:“謝將軍如今雖是聲名赫赫的常勝將軍,可家里的長輩總免不了會擔心他。也不知蜀帝待他如何?這蜀國的朝廷里大多是蜀人,謝將軍一個徽州人,可會遭受排擠打壓?”
全禹一時沒反應過來,好笑道:“誰敢排擠我們謝將軍?”
謝華眉頭一皺,不死心又道:“謝將軍能征善戰,戰功碩碩,想來也無人敢當面與他叫板?砂档乩,會否有小人嫉賢妒能呢?據我所知,謝將軍是蜀國聲名最盛、功績最高、部眾最多的人,蜀帝卻只將他與成都的虞將軍、蜀南的衛將軍、荊州的黃將軍并列為四征將軍,這是什么緣故?恐怕不太公平吧?”
全禹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謝華是想打聽朱瑙或蜀國的其他勢力和謝無疾之間有何矛盾?
他思索片刻,道:“皇上之所以做這樣的任命,畢竟那虞將軍和衛將軍跟隨皇上多年,便無功勞,也有苦勞。而謝將軍歸順陛下年數不久,若貿然將大將軍之位封給謝將軍,必然引起蜀中舊部不滿。是以謝將軍雖功勞最甚,卻也只得與他們齊肩!
謝華嘆道:“原來如此,這也太委屈謝將軍了!”
全禹搖頭道:“誰說不是呢!我們跟隨謝將軍多年,也都為將軍不值!”
謝華聽他這么說,頓時暗喜不已:看來想要挑撥謝無疾與朱瑙、與蜀中諸將的關系,有戲!
他感慨道:“當初謝將軍少年離家,在外闖蕩,誰料想著一去便不回了!他若還在江南,有徽州謝家撐腰,莫說區區一個大將軍,何愁不能封王呢?沒準他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而如全將軍這般豪杰,也早該做上擁兵十萬的大將了!這蜀帝實在是屈才!”
謝華一面說,一面暗中觀察著全禹的神色,發現全禹聽到擁兵十萬的時候明顯眼神一緊,頓時暗暗發笑。他又假裝失措道:“唉,我是不是失言了?我一屆商賈,不懂政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全將軍萬勿與我計較。”
全禹卻一拍大腿,激動道:“謝公子不愧是謝將軍的族親,實在是見識過人吶!只可惜……可惜……唉,唉!不說了!”
今日謝華幾番試探,樣樣擊中要害,他簡直喜不自禁,恨不得立刻與全禹開門見山,讓他出手挑撥離間!
然而做事要循序漸進,他今日已說了太多,再說下去反而可能因心急壞事。因此他也就點到為止了。
此時天色已然不早,幾人又閑談幾句,謝華和王安便起身告辭了:“全將軍,今日先行告辭,咱們后會有期!”
全禹忙起身相送:“我送二位出去!”
眾人又推拒客氣了一番,那王安和謝華二人總算離去了。
這二人一走,全禹回到院子里,方才那滿臉殷勤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了。
他的親兵猶猶豫豫地問道:“全公當真要和那位謝華公子交往嗎?”
“與他交往?我呸!”全禹罵罵咧咧道,“你當我瘋了嗎?放著好日子不過,去當那些江南佬的走狗?你沒看出來嗎,他們這是想離間陛下和謝將軍,想擾亂蜀國局勢呢!”
全禹的確愛財,但這并不代表他是為了錢毫無原則的人。由于軍費開支巨大,許多時候軍費需要靠軍官們自己想辦法籌措,所以謝無疾對于部下愛錢斂財一事的確管束較松。而全禹之所以能得到謝無疾的重用,因為他斂來的錢財大多用在軍費花銷上了,而且他做事有底線,劫財害民的事不做,叛逆無道的事不做。
這王安找上他,說有江寧府來的東家要見他時,他已經隱約猜到此事不尋常了。他之所以答應,并不是為了錢,而是他想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今日那謝華與他說話的時候,他表面配合,可實際上好幾次暗暗發笑——謝華是在暗示他,如果他為江南陳國效力,陳國必會重視他。可就算按照謝華說的,讓他去陳國做手握十萬重兵的大將?哈!那江南的十萬兵,有延州的一萬兵馬能打嗎?送給他他都不稀罕!
他跟隨謝無疾多年,對謝無疾無疑是忠誠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天下的局勢已經越來越明朗了。他堅定地相信,朱瑙才是未來的天下之主!這時候背棄朱瑙和謝無疾,縱使給他黃金萬兩,他也不可能干吶!
全禹道:“派個人出去看看,等他們走遠,立刻給我準備馬匹,我要去見謝將軍!”
手下們立刻照他的吩咐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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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謝無疾步履匆匆地走進臨時行宮的殿內。
朱瑙正待起身,見他進來,又坐了回去。
謝無疾開門見山道:“謝家派了人來試圖買通我的部將!
朱瑙微微一怔。
昨夜全禹便匆匆忙忙來找謝無疾稟明了事情的經過,只是謝無疾在軍營中忙碌,今日才得閑來找朱瑙說明此事。
朱瑙問道:“他們說了什么?”
謝無疾便將全禹所言如此這般全部轉述給了朱瑙。
朱瑙聽罷,心中已了然,搖頭笑道:“他們是怕唇亡齒寒,想要襄助陶北啊。”
雖然那謝華言語間完全沒有提這一點,只是拐彎抹角地向全禹打聽蜀軍對河南河北的用兵計劃。然而他們在這個時候找上門,只要稍稍分析,便可探知他們的意圖。
莫說朱瑙,連謝無疾也猜到了謝家的用意。他淡淡道:“我讓全禹繼續與謝華交往,同時也下令軍中其他官員,若遇到相似的事,不必打草驚蛇,可與那些人繼續虛與委蛇,從他們那里反套消息。”
朱瑙頓時眼睛一亮,露出贊許的笑容。
謝無疾已與數年前相比,已然改變了很多。想當初謝三來找他,被他發現暗中收買他的部將,他便毫不猶豫地對謝三下了殺手?扇缃,他卻不會再這樣做了。
殺人,固然是一種解決辦法,卻只是中策乃至下策。相反,借力打力,將計就計,迷惑敵軍……這些才是上策。
這些上策與殺人相比,究竟孰仁慈,孰殘忍,難以定論。只是仁慈與否,殘忍與否,從來并非謝無疾行事之原則。
——只有早日恢復國綱,結束戰亂,這才是他一以貫之的原則!
朱瑙望著謝無疾。謝無疾的面龐依舊干凈清秀,眼神卻格外剛毅,有種與他相貌所不符的氣場。很早以前朱瑙便覺得,謝無疾像是高山上的雪峰,美而不可方物,動人心魄。
他玩笑似的抱怨道:“難不成我真要封你做個皇后,才能教世人知道你是我的人,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么?”
往常他這樣調/戲謝無疾的時候,謝無疾或是無言以對,或是哭笑不得。然而這一回,謝無疾微怔了怔,目光發黯。
他沉默片刻,低聲道:“那我又要怎樣教世人知道,你也是我一人的?”
朱瑙愣住。
片刻后,謝無疾起身,神色已恢復風淡云起,仿佛他方才什么也沒有說。他問道:“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好像見你要出去。你有事要辦?”
朱瑙回過神來,點頭道:“我正打算去見上官賢。”
謝無疾訝然:“上官賢?”
“嗯……”朱瑙道,“還有三天,我答應他的四個月便該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只要公司前景好,員工高薪挖不走
全禹:你現在讓我背叛蜀國為陳國做事,這不是讓我45年投降日本,49年加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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