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對于錢財, 虞平其實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但他看明白了一件事——錢能夠收買人心。他始終相信, 長明寨中人愿意順從虞長明, 是因為虞長明讓他們有吃有喝。換言之, 誰能讓寨眾吃喝不愁, 寨眾便愿意追隨誰。既然虞長明可以，他虞平當(dāng)然也可以。
而他這樣說，也是想逢迎朱瑙。可惜朱瑙卻完全沒有他預(yù)想中的激動。
朱瑙道：“二寨主能幫我賺更多的錢？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你覺得你比你哥更能干？”
虞平眉頭一跳：“……對。”
“哦。”朱瑙心平氣和地問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幫我賺更多的錢呢？”
話題進展得太快太順利了，以至于虞平都有點接不上：“……啊？”
朱瑙詫異挑眉：“你不是說要幫我賺錢嗎？難道怎么做你還沒想好？那你要我如何與你合作？”
虞平：“……”
這時候難道不應(yīng)該先驚訝一會兒？糾結(jié)一會兒？這么輕易就與他談起賺錢的話題，簡直完全沒把虞長明放心上啊！都說商人唯利是圖, 這也唯利是圖得太赤|裸|裸了。
當(dāng)然, 虞平?jīng)]資格指責(zé)朱瑙。只是一個無恥的人碰到另一個更無恥的人時, 難免也被震撼了一下。
虞平理了理思緒, 道：“很簡單。茶也好, 鹽也好，山中一應(yīng)事務(wù)，我哥如何與你分利，我都多給你一成——不, 只要你幫我坐上寨主之位，我就多分你兩成！”
這話惹得朱瑙笑了一笑。虞平不知有什么好笑, 又聽朱瑙又問道：“我?guī)湍阕险髦唬磕阆胛以趺磶停俊?br />
這一點虞平早就想好了：“你給我哥錢財讓寨民過冬，眾人便以為這是我哥的功績。你若把這些錢財給我，這些自然就是我的功績了。我哥能讓他們喝粥, 我要是能讓他們吃肉，過不了多久，他們自然唯我是從！”
朱瑙“唔”了一聲：“那過不了多久是多久呢？”
虞平愣了愣，不確定道：“一兩個月吧？”
在他的注視下，朱瑙默默抽出了一把算盤。
虞平：“？”
“你們寨中四五百口人，我就先按四百算。四百人，每人每天吃二兩豬肉，肉價五十文，一天就是四十兩銀子。兩個月六十天，六十天就是兩千四百兩銀子。”朱瑙把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然后推到虞平面前，“二寨主，你要問我借兩千四百兩銀子？我實在借不起啊。”
虞平：“……”
他被朱瑙一串?dāng)?shù)字繞懵了，磕磕巴巴道：“不、不是真的要喂他們吃肉。我只是這么個意思。你把錢給我哥，還不如給我，讓我在寨中建立威信。我能給你更大的回報。”
朱瑙道：“你要這么說的話，問題又繞回去了。你問我借錢，既然不是給寨民們吃肉，具體要怎么花呢？你若是沒想好，到時候喂了大家三個月的肉還沒成事，我豈不是全部身家都賠進去了？”
虞平：“……”
他目瞪口呆，半晌接不上話——這事情的發(fā)展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
朱瑙同情地看著他：“二寨主，恕我直言，你這樣去造你哥的反，我很不看好。”
虞平：“…………”
他憋了半天，臉脹得通紅，終于勉強把思路捋順：“你，你借我一筆錢，我去購置兵器，余下的用來收買人心！只要帶著一批人起事，拿下虞長明，剩下的人自然會歸順我！”
朱瑙道：“哦？你要借多少錢？”
虞平不敢猶豫，立刻道：“一百兩！絕對夠！”山上都是窮苦百姓，一二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已是巨款。他相信拿出這筆錢肯定能收買不少人。
朱瑙道：“兵器可是受官府管制的，你準(zhǔn)備到哪里買呢？買多少？收買幾個人？什么時候帶領(lǐng)他們起事？怎么起？”
虞平：“……”
他來之前以為自己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卻被朱瑙接二連三的問題砸得暈頭轉(zhuǎn)向。他無法作答，因此又急又怒，火冒三丈地跳起來：“你在拿我開涮嗎？”
程驚蟄立刻揮棍指向他。虞平看著那棍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朱瑙攤手：“二寨主，你以前沒問人借過錢吧？想要借錢，說清所借數(shù)量，開銷用途，這是最基本的吧？如何說是我拿你開涮呢？”
虞平：“……”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能立刻掉頭就走。可若是就這么走了，他今日白來一趟還罷，此事傳到虞長明耳朵里，他亦有麻煩。
他確實把這件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以為朱瑙和虞長明不是一條心，他便有機可乘，完全沒想過會遇上這樣的窘?jīng)r。
朱瑙都被他那面紅耳赤的樣子逗笑了。于是他大發(fā)慈悲，不再糾結(jié)明細(xì)，換了個問題：“二寨主，你為什么想做寨主呢？可是虞長明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
虞平警惕地打量朱瑙：“你問這些干什么？不會是想套我的話去告密吧？”
朱瑙聳肩：“我和長明寨的生意乃是長久的。我若不知你的行事風(fēng)格，以后如何能信任你呢？”
虞平瞇了瞇眼睛，想從朱瑙臉上看出端倪。可朱瑙一張?zhí)焐δ槪屓撕茈y察覺他的情緒。
虞平皺眉。他跟虞長明非但沒有私仇，虞長明甚至待他很好。可他當(dāng)初來投奔長明寨，便是打定主意從此非但不再受人壓迫，更要將當(dāng)初那些騎在他身上的人全都踩在腳底！他以為當(dāng)上山賊以后便可任意妄為，誰知道在虞長明的帶領(lǐng)下，長明寨全然不是那般光景。他們?nèi)砸燎趧谧鳎踔劣袝r還得忍聲吞氣。這樣的日子與他落草前又有什么分別？他不甘心！
如今長明寨在儀隴大有勢力，連官府也奈他們無何，他完全可以過得恣意瀟灑，眼下虞長明卻成了他最大阻力。這比私仇更讓他深惡痛絕！
虞平道：“我要取代他，因為我比他更適合當(dāng)寨主。長明寨若在我的手里，豈止如今這般光景！”
朱瑙“唔”了一聲：“照你這么說，你很有本事？”
虞平道：“當(dāng)然！”
朱瑙問道：“那長明寨四五百人，眼下愿意聽你號令的有多少呢？”
虞平剛找回一點激昂的情緒，再次被朱瑙一句話打得灰飛煙滅。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紫，磨牙片刻，冷冷道：“誰做皇帝，天下的百姓就拜誰。便是換一個皇帝，老百姓也同樣拜他。這個道理朱莊主不比我明白嗎？”
說完頓了頓，覺得這話底氣不足，又補上一句，“雖說眼下我哥在寨中的威信比我高一些。可即便如此，只要我發(fā)號施令，總也有百來號人是愿意聽我差遣的！”
虞平在寨中的確有一批親信，只是人數(shù)并不多。且有虞長明壓著，他不敢做得太過，往往只能借著一些事由挑起事端，煽動寨民。有時候因為事出有因，他的確調(diào)動過不少人。只是要說這些人當(dāng)真愿意追隨他，便是吹牛了。
虞平不悅道：“朱莊主，你到底什么意思？別在這里彎彎繞繞的。”
朱瑙笑笑：“我只是好奇，你為何有自信你能做的比虞長明更好？”
“因為我比虞長明更識時務(wù)”。虞平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光，“今日這世道，忠孝仁義都是狗屁。要我說，弱肉強食才是正道！”
朱瑙恍然：“哦！”
虞平見他似有贊成之意，心中暗暗欣喜：他就知道，唯利是圖的商人怎會和虞長明同仇敵愾？他們二人之所以能合作，無非是朱瑙沒有更好的選擇罷了。
卻聽朱瑙道：“二寨主，我還有一點疑惑。”
虞平忙道：“什么？”
朱瑙問道：“既然弱肉強食才是正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那個弱者呢？”
虞平：“……”
他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不可思議，最后勃然大怒：“我怎么可能是弱者？！”
程驚蟄聽他放狗屁聽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忍不住了，又見虞平猛地站起來，像是要對朱瑙不利，立刻架起長棍，準(zhǔn)備揮棍趕人。虞平見狀，也不甘示弱，手往自己腰側(cè)摸去。他雖然沒帶大件兵器，卻也在腰間藏了一把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之際，朱瑙出聲制止了。
“哎，我不過好奇一問，你們兩個這是要做什么？驚蟄，放下棍子。”
程驚蟄猶豫再三，慢慢收回架勢。虞平則目光不善地打量著對方。前幾句對話讓他以為朱瑙已經(jīng)心動了，可剛才那句問話又讓他聽出了譏諷之意。他已經(jīng)完全摸不清，對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朱瑙道：“二寨主，我又沒有說不能借錢給你，你急什么？”
兩人皆是一愣。
程驚蟄不可思議道：“公子？！”
朱瑙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虞平也驚呆了。一波三折，轉(zhuǎn)得太快，他實在跟不上了：“什、什么？”
朱瑙道：“這樣吧，二寨主，你既然在長明寨有一批親隨，只愁沒錢養(yǎng)活的話，我可以借你一些錢，你就用這些錢帶著他們離開長明寨，另立山頭，然后去發(fā)展你自己的勢力，如何？”
虞平再次震驚了。過了好久他才不可思議地重復(fù)：“另立山頭？”
“是啊。”朱瑙理所當(dāng)然道，“你既覺得你比虞長明做得更好，何苦非要與他爭搶，自己招兵買馬豈不更好？”
虞平的臉幾乎皺成一團，目光死死盯住朱瑙，想弄清他到底是在戲耍自己還是認(rèn)真的。放著大好的長明寨不利用，卻讓他另立山頭？
“我是個商人，可不愿意做虧本生意。”朱瑙道，“你說能讓我賺更多的錢，我也很心動。可是口說無憑，我必須得先看到你的本事才能相信你。你若做得好，我自會大力支持你。”
虞平：“……”
他想發(fā)火卻又有點無措。讓他從頭來過，他當(dāng)然不愿意，明明唾手可得的東西，為何要另辟蹊徑？他已沒有耐心再過幾年的苦日子了。可朱瑙所言，他也無法反駁。終究他要從別人兜里掏銀子。
雙方僵持片刻，朱瑙忽然抬起眼望向虞平，眸光竟有幾分清冷：“二寨主，我還有一個疑問。”
虞平已經(jīng)怕了他的問題，瞪著他道：“什么？”
朱瑙淡淡道：“虞長明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虞平微微一怔：“為什么這么問？”
朱瑙道：“若知曉你有多大勝算，我自然也更愿意助你。”
虞平有些懷疑。但這也并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于是他照實道：“他落草為寇之后，官府抓不到他，我們家與他是堂親，官府便想從我們下手。官兵來抓我們父子，我們自然想逃跑，便有了沖突。我父親體弱，被他們打了幾棍，當(dāng)場一命嗚呼，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了。”
朱瑙明白了。他淡淡道：“我看二寨主似乎有些猶豫，不如回去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再來找我也不遲。”
虞平心中百轉(zhuǎn)千回，還想再說點什么，卻聽朱瑙淡淡道：“二寨主，人生不止一次機會。你若錯過了，還有下一次。可你若不想錯過，務(wù)必三思而后行。天色不早，請回吧。”
虞平被他一通話說的茫然，雖不甘心，可朱瑙心意已決，他亦別無他法。他起身深深看了朱瑙一眼，走了。
他離開之后，程驚蟄松了口氣，放下長棍在朱瑙身邊坐下。
他不解道：“公子，你難道真要幫他另立山頭？”
朱瑙不置可否。
驚蟄很不喜歡虞平，可他又覺得朱瑙不會做平白無故之事。想了片刻，想到什么，連忙問道：“你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們脫離長明寨嗎？”
如果長明寨中人心不齊，趁著這個機會，讓虞平脫離出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若不然不知虞平何時爆發(fā)，總是一個隱患。
朱瑙笑了笑，道：“其實如果他真能另立門戶，倒說明他有些本事，也未嘗不能與他合作。”
“可那個虞平……”
不等程驚蟄說完，朱瑙又道：“若他沒有本事，卻空有一腹野心，便是自掘墳?zāi)梗l也救不了他。”
程驚蟄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他撇撇嘴，嘀咕道：“那虞寨主也實在有些……”
朱瑙瞥了眼驚蟄放在一旁的兵書，伸著懶腰感嘆道：“這就是人心吶。”
作者有話要說： 學(xué)不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害pia。
等搞完這一波，長明寨就完全收服了，會開啟下一個官場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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