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景泰二十九年二月十八,啟元帝寵愛一生的女子,從云臺殿出嫁,紅色的八抬大轎,繞了半個皇宮,由東宮側門抬進,開啟她榮耀的一生。
而此刻的柳嬌兒,忐忑期待了一夜,硬生生熬到天快亮,才躺下瞇了會兒。
自從入宮以后,她從未有這么久,沒有見過殿下。不知今日的殿下,會是什么樣子。
天亮之后,云臺殿側殿從宮廷四面,涌來許多人。
萬姑姑在宮中多年,相交親近的人不在少數。今日不當值的女官們,能來的幾乎都來沾這份喜氣。
當初為柳嬌兒主持及笄禮的劉太妃,也作為娘家人,在云臺殿給柳嬌兒出嫁撐場子。
大紅色的嫁衣,掛在衣架上。精致非凡的繡工,裙擺上的鸞鳥,昂著頭向上飛著,尾羽用寶石鑲嵌,華麗耀眼。
擺放在梳妝臺前的鳳冠,圓潤的南珠,嵌在金絲托上,風一吹過,輕輕顫抖。
宮里沒有全福姥姥,便由有兒有女長壽的劉太妃代替。
她拿著細棉線挽在手上,保養極好的細長手指,靈活的翻飛在柳嬌兒的臉上。歲月沉淀的溫柔,在滿心真誠的祝福下,傳遞給純真的少女。
柳嬌兒光潔如玉的臉龐,隨著棉線交錯,細小淺色的絨毛褪下,顯得愈發白凈細嫩。
宮中成婚,沒有黃昏迎嫁的規矩。
在欽天監選出的吉時,柳嬌兒手執團扇,遮擋住盛妝的面容,扶著和禾的手,走上花轎。
八個身高馬大的年輕內侍,穿上紅色內侍服,精氣神十足。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柳嬌兒的出嫁,體面至極。
太子身著太子冕服,俊朗的容顏,襯的人貴氣風流,與平日的穩重內斂不同。
“新娘到!”
太子親自出門,走到喜轎前,掀起轎簾,牽過柳嬌兒的手。
細嫩的手,嬌怯的搭在他寬大的手掌上,太子的心不禁微動。
小姑娘長大了,不是那個抱著錦鯉,在池邊玩耍讓人擔心的幼童了。
“是殿下嗎?”柳嬌兒細著嗓子,輕聲問道。
“是孤。別怕,孤來接你,你跟著孤走。”太子柔聲道。
和禾的嘴角,從太子出現起,一直上揚著,白白的牙齒憋不住的,從咧開的嘴笑到露出來。
太子從喜娘手里,接過紅綢,兩人一人拿著一端,中間是攢成花的大紅繡球。
柳嬌兒手執紅色團扇,扇面上繡著金黃色的囍字,衣服上滾滿了珍珠,玉珠垂墜,環佩滿身。
踏入門后,奏樂聲不絕于耳,熱鬧喧囂。
走過垂花門,初春綻放的玉蘭樹,紫的、白的,高高的開滿整個枝頭,從院墻外就能看見它們的繁華。
牽著柳嬌兒走到梧桐院的門前,太子沒有再往里走,前院皇子、世子們還等著多灌他幾杯酒。
“孤晚上就來,穆安暫時撥給你用,做你院子里的掌事太監。他與你熟,又是王申的徒弟。有什么需要的,你吩咐他去做。”太子叮囑道。
隔著團扇,柳嬌兒大膽的抬起眼,笑眼彎彎的看著太子道:“有殿下牽掛,嬌兒很安心,不會怕。”
太子忍不住笑著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頭。
但是,看到她金燦燦的發冠,他默默收回了手。
小姑娘愛俏,這么漂亮的發冠,戴在頭上,想必花費了不少時間,他還是別弄亂她的頭發了。
和禾扶著柳嬌兒,步子慢慢的走進院子里。
候在院子里的宮女、內侍們,一瞧見院子的主人來了,立馬行禮拜見。
“奴才恭賀良娣新婚大喜。”穆安領頭道。
層層疊疊的賀喜聲,聽的柳嬌兒眉開眼笑。
走動間,她似乎看到門和窗戶上,都貼了囍字,樹梢枝頭也掛著寓意新婚的剪紙和小燈籠。
喜娘嘴上說著吉利話,引著柳嬌兒進屋。喜床上鋪著桂圓紅棗花生,和禾提前上手撣出一塊平坦的空位,扶著柳嬌兒坐下。
“良娣好福氣,除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您是在宮里成婚的獨一份兒。”喜娘笑語晏晏道。
唯有皇后和太子妃,作為正妻,從娘家大門由兄弟背著而出,八抬大轎抬著,一路紅妝跟著,從前正門由官員恭迎進宮。其他嬪妃,能得圣旨冊封,帶上兩個宮女,坐著小轎入宮,已是極大的榮耀。
至于皇子妃,大周朝的規矩,皇子定親后,出宮開府另居,成婚也是在宮外。
柳嬌兒抿了紅胭脂的唇,高興的上翹。
她自然是最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和禾笑盈盈的拉住喜娘的手,喜錢在出門前已經給過一份。不過,喜娘的話中聽,她大方的又給了一個荷包。
喜娘是尚服局下轄司仗司的司仗,掌羽輿儀衛之事,凡朝賀率女官擎執儀仗。能讓六品女官作喜娘,實屬破格。
宮中有名有姓的女官,各有能耐,但是接過荷包,掂量出里面銀子的份量,她眼中笑意愈深。
前院設宴的大廳里,太子眉梢帶著春風得意的,與來賀的客人推杯換盞。
來的都是些年輕的皇家子弟,他們熱熱鬧鬧的起著哄。
“殿下,酒來了!”陳順使喚著人,搬來了五壇女兒紅,正是當初埋在桂花樹下的那十壇中的。
褐色的酒壇,由著力氣大的內侍,搬到桌上,擦干凈酒壇邊沿,將紅綢揭下,再打開封口,一陣霸道綿延的酒香,鉆入眾人的鼻中。
“好香的酒,還帶著點桂花香味。殿下,這莫不是新娘子帶來的女兒紅吧。”
酒過三巡,有的人喝高了,腦子混沌不清晰的,話不經思考就渾說出來。
元謹之舉著酒杯,一個胳膊架在說話之人的脖子上,把他帶到一邊。
“別光喝酒啊。你不是素來饞尚食局的手藝,好不容易進宮赴宴一趟,還不多夾幾筷子菜吃。”元謹之帶走他某個不懂事的堂兄弟,回頭對太子擠擠眼睛。
皇家子弟,未必各個出息,但必定是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的。
像被元謹之帶走的蠢鈍之人,實屬罕見。
他們赴宴,奔的是皇帝和太子的面子。圣意所指,就是他們所赴之地。
皇帝有意給柳良娣作臉,他們這些依靠皇權恩寵的,自覺好好配合。
只要各個王府、郡王府的主事人,沒有出現,這便是小一輩人之間的湊熱鬧,無法上綱上線。
外頭鑼鼓震天,太子妃坐在屋里,眼神怔愣。
正院里的宮女、內侍們,屏氣凝神的做著分內之事,不敢出錯。
“蔓玉。”太子妃獨坐了一個上午,終于道。
蔓玉聞聲上前,太子妃看到她眼里的關切,淺淺一笑。
“你去前院找殿下,替我討一個東西。”太子妃道。
“殿下曾在前院桂花樹下,埋了幾壇黃酒。當初,他應我等酒壇開封時,贈我一壇。你去問他,不知這酒,可還剩有我的。”太子妃道。
蔓玉心里一酸,她知道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合適。
陳順看到蔓玉時,心里一咯噔。
他連忙扭頭去找王申:“老哥哥,你瞅瞅外面站著的那個,是不是太子妃院里的蔓玉姑娘。”
王申跟在太子身后,幫忙拿著酒,笑呵呵的。
陳順一扯他,他的步子不得不慢下半分。
“往日在正院里拿的銀子,這時候燙手了?”王申斜眼壓低聲音道。
陳順別過頭,苦著臉道:“老哥哥,您幫幫我。今兒殿下高興,我要是成了觸霉頭的人,那這輩子都砸了。”
王申冷笑一聲:“叫我王公公。我今年才三十出頭,叫什么老哥哥。”
自打柳良娣的冊封旨意下來后,殿下衣櫥里的衣服,換了一半。顏色風格,從成熟穩重變成年輕朝氣。
他身為殿下身邊的大太監,自然要緊緊追隨殿下的腳步。
陳順心里嘀咕,以前愛聽人叫老哥哥的人是你,如今不愛聽的人也是你。真是年紀越大,越愛作妖。
“王公公,王大總管,您就幫幫弟弟吧。這要是好好的宴席被攪亂了,咱倆都吃不了好果子。”陳順軟硬兼施。
王申嫌棄他殷勤的嘴臉,礙著太子的面子,不得不提點道:“來的人是蔓玉。”
“人我是認識的。”陳順心里急的煩躁道。
話剛說出口,他忽然福臨心至。
“多謝王大總管提醒,您不愧是殿下身邊的第一人。”陳順眉開眼笑的,給王申悄悄豎起拇指。
來的人是做事沉穩的蔓玉,不是那個炮仗似的辣姑娘花瑤。
可見,太子妃也是不想鬧事的。
陳順避開人群,走出大廳。
“蔓玉姑娘這時前來,可是太子妃有什么吩咐,著急要辦?”陳順為自家殿下感到理虧,在蔓玉面前難得說話不硬氣。
蔓玉和善笑道:“太子妃托我來,向殿下討一壇酒。殿下在大廳宴請賓客,我不便進去,勞煩陳公公替我傳達一聲。”
陳順頭疼的右眼皮直跳:“這……”
“太子妃嫁進東宮時,也是鼓樂齊鳴,漫天紅囍。”蔓玉回憶道:“那時,陳公公您站在殿下身后。”
陳順跺了跺腳,咬咬牙告饒道:“打住。我去,我去還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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