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彈撥這些，卻不意味著她不喜歡去欣賞。她自知自己的水平，想當初文仲苦苦教授了百年，她依舊不成氣候。文仲便退而求其次去別處搶了一副好琴給她

        與她講道：“琴技無望，擺擺架勢唬唬人總是有必要的。”

        她將瑤琴遞給了卿云。

        卿云原想要先入水一番，可現下他笑著接過，在空地中變出一桌一椅，撩起紛飛的衣擺端坐桌前，手掌輕輕滾拂過琴弦，隨著一連串的音節滑出，他驚喜道：“果真好琴。”

        他指尖輕佻從第一個泛音彈出，蔻陽就知道兩人這差距不是一星半點。萬萬想不到這空靈悅耳的聲音，竟也是這一把琴彈出來的，這等音色她怎么從來沒聽見過？

        這聲音如山澗泉鳴，又似環佩鈴響，時而歡快瀟灑時而莊重古樸。還有幾聲琴音加重了靈力，余音回蕩在這山谷之中久久不散。轉而又換一首《山澗》銜接的恰到好處本是宛若一體。

        蔻陽提起裙擺緩緩從卿云身后走到他前面。蹲在地上托著腮，她從未看過這樣一面的他，專注認真書香雅致的他。

        遠處的惜慕望著此景，也沒制止他們二人打破了這里的寧靜。

        當紅日冉冉上升，燦若錦繡，以近辰時。惜慕過來安慰道：“明日吧。”

        他望著空曠的水面聽著山谷中還在回蕩的音律，意猶未盡的感嘆一聲：“撫琴之人才華橫溢，碧華瑤琴更是名不虛傳。”

        自此之后，每日清晨從最初的五音不全音不在調，變成了余音裊裊扣人心弦。

        那一日，一首《冰水》里接連的潑剌高昂激蕩，指尖挑躍于琴弦之上聲聲悅耳絲絲入扣。惜慕也是忍不住的加入進來。暗紅色木簫自腰間取出，被他修長的指尖豎握，簫尾的紅穗隨風飄搖。蔻陽心中所期待已久的悠悠簫音緩緩揚起。簫音溫柔舒適的融入琴曲中似是本該如此一般，簫聲琴音一絲一縷交織纏繞，延綿回響一切都是那么的剛剛好完美無瑕天衣無縫。時而嘹亮震撼跌宕起伏，時而恬靜淡雅如夢如幻讓人回味無窮。

        自空中飄落的幾片無聲雪花，似是翩躚飛舞的銀蝶，迫不及待的閃耀著它的翅膀隨清風在谷中旋轉紛揚。

        兩人惺惺相惜如遇知音，一身青衣、一襲白袍，一坐一立，反倒讓蔻陽覺得自己實在太過多余。

        自那日之后，蔻陽自知與他們不是一個段位，暗道自己第一天是多么魯莽。龍王面前戲水、戰神面前耍劍，實在太不自量力了，便再也不去湊熱鬧了。

        所以她給自己安排了別的工作。就比如，每日天邊還昏暗時，就躺在了葟薌躺椅上，再取出些花核果酒，在二人身后找了個絕佳的位置聽曲兒小酌。

        她不像捕魚的反而像是去小官聽戲的，如此的怪異搭配也是絕妙。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間，三人已經在這兒呆了十日。

        這日一早，惜慕看著天邊遠處的幾團黑云低沉道：“珒兄，風雪臨至，如再過兩日它還不出現，咱們也需要離開了。”

        卿云未語，指尖輕碰冰弦，流水般的琴音傾瀉而出，時而湍急時而寧靜，猶如心中的心情無奈又不甘。婉轉簫音緊隨其上，空靈絕響完美貼合纏繞在一起。涴水邊上一波一波如潮水般蕩人肺腑撼人心魄。天邊的幾只冰鵲聞音而來，盤旋在泛著光暈的空中，幾聲鳥鳴恰到好處點綴其中。

        只見沉寂已久的水面漸漸泛起波紋，就在那黎明破曉之時，一躍而出。

        涴水為底，群山為布，躍于水面百余丈，那魚曲線優美光滑剔透，昂首向上與音共舞，透白如紗的魚尾帶起一串晶瑩的冰花，周身鱗片璨金閃爍比那未升起的太陽還要刺眼絢爛，映著四周的群山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

        卿云方才看見水面波動，渾身緊繃，待它躍出水面是那么的身姿輕盈美輪美奐。但顯然不似圖解上冉遺魚的那般丑陋。

        不過卿云卻知，它便是冉遺魚。

        卿云聞聲而動但也較惜慕慢了幾息。

        他二人在平日早已商量好一旦出現該如何配合。卿云率先捻訣冰封把它困于冰面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讓它回歸于涴水底，想要在尋就如大海撈針。

        卿云雖慢了幾息，慶幸冉遺魚遇到了惜慕的藍蓮業火，為躲避便在空中翻轉再次一躍耽擱了幾息。

        而此時它已經又幻化成蛇首六足，目如馬耳周身湛藍丑陋非凡。身形巨大舉止笨重，按年紀猜測少說也得有千百余歲。

        笨拙的身子落于被冰凍的涴水，登時砸出了厚重的坑。掀翻果盤的蔻陽，欺身上前，腰間涅洵如靈蛇般纏住它的一條腿并釋放出雷電之力，以免它震碎冰面逃跑。

        冉遺魚的攻擊性不高但鱗甲極其堅硬，顯然這是個耗時耗力的活計。蔻陽固定好之后，另外兩人每次只專刺一個地方，這樣能省力不少。

        眼神示意按照之前商議的位置，兩人持劍專刺它的左耳下方。冉遺魚本就受欺出水，怎能如此聽話任由砍殺，六足不安分的踩踏，冰面頓時踩得坑坑洼洼，嘴里時不時吐出的冰錐鋒利無比。

        上古仙獸在世不多，兩人也并不想將其滅殺，畢竟殺一頭少一頭，而且還有天譴。

        如此這樣便少不了畏首畏尾。

        只不過蔻陽沒想到這廝力氣如此的大，握鞭子的虎口處都被那冉遺魚掙扎振的撕裂。她喘息一陣后，再次喚出藍紫色電流覆蓋在它全身，登時冉遺魚掙扎漸緩。

        就這樣，兩方僵持了近一個時辰的功夫，卿云手握薄云劍蹬地直沖翻腕斜刺，方才從它頸間看出有一片鱗片稍微有了斷裂的預兆。但天雷錐也已經丟光，單靠蔻陽的涅洵鞭的電流也只能讓他變得行動緩慢，而不斷釋放靈力的蔻陽此時的嘴唇已不似往日的紅潤，雙眉緊鎖盯著這個頑強的冉遺魚，幾滴清汗順著鬢角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如在堅持幾刻想來也有些吃不消了。

        卿云嘴唇緊閉目光堅定，手中的薄云劍脫手被他甩入一塊山壁中，他躍上身前欲要坐在它的脖頸上。只是整個冉遺魚光滑無比，他剛一觸手便覺得摸的一把黏液，頓時脫手偏了方向，掌風而至空中頓足，眼露精光猛地抓住唯有出現裂痕的頸間鱗片，果真不出他所料，雖還有黏液，可刺出的齒痕剛好可以讓他在冉遺魚上作為一個握力點。

        握劍的惜慕也停住了攻擊，雖不知他要干什么卻未制止，只是閃到后側戒備著冉遺魚逃跑。

        已經筋疲力盡的蔻陽徹底慢了半拍才發現她釋放的電流會隨著魚身傳到了卿云的身上，即刻收回釋放出去的靈力，心中擔憂可口中卻氣急道：“你不想活了。”

        而她這句話剛說完，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的天空，此刻已經烏云密布。蔻陽不知為何方才還距離很遠的烏云怎么會突然來的這么快。

        瞬息之間，只聽“轟隆”一聲，一道充滿毀滅力量的雷電，準確無誤的打在了冉遺魚身上，爆發出了炫紫奪目的光芒。

        天地動搖，冰面炸碎成粉末，刺目的讓外面的人根本無法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樣。

        被風波一連擊退了幾丈的惜慕一眼就認出這道雷電，不敢置信低語：“雷劫！”又看著天空消散的那團烏云：“只有一道嗎？”

        幾息后，余光漸漸消散，被金繩從中間纏繞住的冉遺魚如一條死魚頭尾下垂毫無知覺，而金繩的兩端都握在了卿云手中。

        被雷擊中的卿云顯然比已經昏倒的冉遺魚要清醒的多，只是他嘴角慘白幾滴鮮血明晃晃的掛在胸前的衣襟上。

        蔻陽心急如焚飛上前，勉力的將它們都拖到了岸上。卿云抿著嘴搖晃著從它身上滑了下來，手握著那片鱗片，笑著道：“運氣還真是不好，平白被劈了一道。”

        那一刻蔻陽還以為

        她竟然還從他眼里看出了微笑，蔻陽再也忍不住泛著淚花奔向卿云身前，緊緊的抱住他。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

        她真的嚇壞了，她從未這般害怕過…

        卿云拍著她的后背軟語低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一直到惜慕也都取完血液后，蔻陽這才抽抽搭搭的擦著半干的眼淚，只是一雙眼睛似是兩個核桃般怎么也消不下去。

        她努著嘴的走近那只昏倒冉遺魚旁，特意背對著惜慕擋著他的視線，小心的從它脖頸處缺失的那片鱗片旁邊又費力的拽下幾片，鱗片觸手輕飄沁涼，似是胭脂盒大小的透明圓片。她又悄悄映照著日光這才看出它的美麗，一圈圈閃著淡金色光澤，邊緣呈現微小的卷曲像是片花瓣一樣，撇著嘴暗道：“破東西。”

        她拿出削水果的匕首，還不忘切下一片魚肉來應對惜慕。

        吃過補靈藥后的三人在一旁歇息，一直到了傍晚，那頭冉遺魚晃動這肥大的身軀才恢復了些神智蹬腿掙扎。

        如此雷劫又經了一番折騰的撥鱗取血，還活著已是不錯。

        卿云聞聲收回金繩將命硬的冉遺魚扔進了涴水中，巨大的身軀頓時濺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它在水中翻了個身，一眨眼間的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蔻陽看著它跑的這么快，心中更是生氣。

        今日雷劫上展現出寂滅的力量，根本不是上仙雷劫能比擬的，那明明是一道上神的雷劫，她不滿的嘟囔著：“明知渡劫還從水里跑出來，差點拉上我們三個給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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