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珊滿心怪異，可無論怎么問，她都只是說回宿舍再講。

        唐思妍也不是故意要做謎語人的，就怕在電話里說了，林珊珊一個人在外頭想歪了、走了死胡同，做出什么沖動的事來，她沒法攔。

        唐思妍還想打電話給陳曉讓她回來幫忙的，只是她在兼職，估計一時半會也脫不開身。

        林珊珊那邊只能收拾了書，先回宿舍一趟。

        也不知道算不算自我意識過剩，她感覺這兩天路上多了不少人盯著她看，邊看還邊跟旁人耳語幾句。

        這樣的視線，讓她很不自然。

        但除了在人群中胖了點，她從小到大在學校一向是沒什么存在感的。

        小學、初中的同班同學會不當不正地當面或背后嘲笑她，這種狀況直到高三之后就好多了。

        可現(xiàn)在，那種被背后嘲笑的感覺，又像是卷土重來。

        林珊珊的余光不經(jīng)覺察地看向課室玻璃窗的倒影，她……又胖了嗎？有胖得那么夸張嗎？

        林珊珊紅了眼眶，她只能垂著頭握緊了懷里的書……

        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別去在意，別在意就好了。

        林珊珊心里默念著，就怕待會在路上哭了出來，更丟人。

        等林珊珊回到，就看見唐思妍和鹿蕁兩個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刷手機，整個宿舍的氣氛有些怪異。

        剛進來的林珊珊看這架勢，還以為這兩個人剛打了一架，唐思妍打電話叫她回來討個場子。

        只是這兩人身上也沒傷沒破的，一時間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鹿蕁跟林珊珊不算熟，對那天的事知之甚少，也就沒有開口發(fā)表意見。

        而唐思妍純粹不知道該說什么話比較好……

        林珊珊看著唐思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摸不著頭腦。

        唐思妍猶豫再三，還是把視頻打開給她看。

        林珊珊靜音看完了視頻上的彈幕，頓時紅了眼眶。

        “到底是誰！擅自把我放到網(wǎng)上去！”

        被她這樣看著的唐思妍也是六神無主，她沒經(jīng)歷過這些，卻也偶爾在微博上看到明星圈子里的什么律師函警告，但這種情況找律師好像又不太合適。

        唐思妍一時間不知道應(yīng)該要怎樣處理這種問題，“我們要不在下面評論區(qū)制止或者直接發(fā)個視頻澄清？”

        視頻熱度這么高，看到的人，定然不止鹿蕁一個，一想到這，林珊珊更喪了。

        “我們發(fā)視頻有人看得見嗎？這個時候我們插入評論區(qū)只會被罵得更兇吧。”林珊珊語氣里有些埋怨。

        鹿蕁看著她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先舉報，進行稿件申訴。申訴期間，聯(lián)系視頻發(fā)布者要求他刪除視頻。”

        “對！”

        唐思妍點著頭，當即舉報了視頻，舉報后還得等待漫長的審核時間。

        期間，她又私信了視頻制作者。

        林珊珊看了一眼鹿蕁，哪怕知道不關(guān)她的事，也幫著說了法子，可自己心里還是有些不得勁。

        在這種時候，鹿蕁還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

        沒有嘲笑，卻比嘲笑更讓她難堪。

        雖然林珊珊也想不到鹿蕁會安慰人或者冷嘲熱諷他人的樣子，但現(xiàn)在她憋屈得很，更是氣到想打人。

        偏偏身邊還有這樣面上云淡風輕，如此理智、冷情的人，難免落得不爽。

        鹿蕁正低頭刷著視頻的評論區(qū)，舉報著那些過分的言論。她不知道林珊珊此時心里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的這態(tài)度被室友誤解了。

        鹿蕁只覺得宿舍兩個小姑娘都已經(jīng)慌了神，自己不冷靜，局面只會更糟糕。

        視頻一時半會是下不去的，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舉報以及控評……

        等陳曉回來了，私信那邊還是沒有回復(fù)，而舉報估計還在排期審核，沒有任何動靜。

        她們只能在宿舍里看著視頻的熱度不斷攀升。

        林珊珊已經(jīng)開始焦躁不安了，不停地揪住了自己的長發(fā)，不時扯斷了幾根還不自知。

        陳曉回來的路上，在唐思妍的微信留言中得知這件事，知道她們是沒心思出門了，順便給大家打包了盒飯和奶茶，這次連帶著鹿蕁的份。

        “急也沒用，這事就放一邊吧。互聯(lián)網(wǎng)有記憶，人沒有。過幾天等別的視頻火起來，自然就下去了。再把視頻舉報掉，這事就過去了。”

        陳曉清楚，近十年網(wǎng)絡(luò)上的發(fā)言戾氣越來越重。

        當人群中過半的人判了一件事的對、錯并開始聲討時，那真相與當事人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沒記錯的話，在學術(shù)上這被稱為沉默的螺旋。

        同時，這也是一場泄憤狂歡。

        厭女者在乘機打壓女性、女拳則躲在女權(quán)中攪著渾水，還有反社會、反人類的插入大隊中來，對受害者踩上一腳，圖個樂呵，而理智者則選擇自保，保持沉默。

        即便有理，但在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沒有用。

        所以如今才有正常人上網(wǎng)不表言論的說法。

        可林珊珊聽她這么說，連自己平日里最喜歡的奶茶都沒有接下。

        “視頻點擊量都快一百萬了！他們還在笑話我！說我丑人多做怪！沒罵你，你當然這么說！現(xiàn)在刀子沒落你身上，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情！”

        林珊珊想起自己回來時那些人的眼神，整個人都要瀕臨崩潰了。

        “指不定之后還會做我表情包！鬼畜我！你跟鹿蕁還有那些人都一樣！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陳曉愣住了，她壓根就那意思。

        被cue到的鹿蕁也停下了手上的舉報，默不作聲地看向她。

        林珊珊氣到在宿舍哭了出來。

        陳曉覺得林珊珊的話有些難聽了，特別是對于鹿蕁……

        林珊珊罵她，她受著，因為大家是朋友。

        她能理解林珊珊被人嘲笑、網(wǎng)爆的無助和恐懼，也清楚她現(xiàn)在是羞愧難當正氣頭上，才口不擇言。

        但是。

        陳曉看向鹿蕁。

        這事本來就與她無關(guān)，如果不是同個宿舍，她完全可以不牽扯進來。

        即便是同個宿舍，也沒有義務(wù)來幫忙、安慰人的道理。

        只是陳曉沒有為鹿蕁說些什么，朋友和舍友之間……她站朋友。

        林珊珊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如果她還幫著鹿蕁說話，那估計就直接被處于敏感、脆弱的她劃為敵對陣營了。

        陳曉抱住了她。

        唐思妍看著手機，右上角的消息提示終于亮起了一個小紅點。

        “回了！”

        她欣喜地開口說著，這一聲在宿舍里顯得有些突兀。

        只是陳曉和林珊珊等的就是那條私信，也就沒有覺得唐思妍ky。

        幾人湊在了一起，唐思妍點開了私信，看到開頭的那一句，林珊珊瞬間像是被上了死刑。

        【抱歉，視頻不能刪呢。（微笑）你們既然有權(quán)利在公共場合發(fā)言，那我覺得把監(jiān)控發(fā)到網(wǎng)上，也是自由言論鴨～

        這也是我的權(quán)利，為什么要我刪呢？你們有什么資格呢？如果不想被拍到，那我這邊建議親親不要出門比較好哦。躲起來嘛～

        對了。這個視頻的播放、點贊還挺高的，我估摸著收益能有個把千。你懂的呀～視頻制作不易，我做了個視頻想賺點錢也是人之常情的吧。】

        陳曉看著對面欠揍又邏輯不通的言論，立馬反應(yīng)了過來。

        “這話意思似乎是……視頻熱度能給他帶來收益，刪視頻也不是不行，得給錢。”

        “他這是想要……勒索？！”唐思妍也反應(yīng)過來了：“勒索犯法，我們直接……報警？”

        唐思妍說到最后有些遲疑，之前林珊珊抵觸報警，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也不能順著他意給錢吧。

        本來她們就沒錯，可一旦給了錢，那就坐實了他們口中的“罪名”。

        “沒用的。”陳曉嘆了口氣，“他話里話外都沒有牽及關(guān)鍵字眼、信息，鬧到最后，「被勒索」只會成為我們「一廂情愿」的想法，告不入的。最多就是和稀泥調(diào)解。”

        “現(xiàn)在，只能被動地等待投訴審核反饋。”

        林珊珊心里一片寂寥，視頻刪了又能怎樣，看過的人已經(jīng)看過了。

        況且在網(wǎng)絡(luò)世界流傳過的東西都有記錄，視頻隨隨便便就能下載、復(fù)制、分享。

        一旦上了網(wǎng)，就再也下不去了……

        此時，唐思妍和陳曉都還沒有察覺到林珊珊的思緒徹底飄進了死胡同。

        “珊珊，先吃點東西吧。”

        “不想吃……我想睡一會，讓我一個人靜靜。”

        看著林珊珊爬上了床，又把厚實的床簾拉上，大家沒再說什么。

        「別擔心。」

        「會好起來的。」

        ……

        這些輕描淡寫的寬慰話誰都會說，可不是說了就有用的。

        那傷是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落在身上，旁人說再多，也撫平不了傷口。

        鹿蕁偶爾也會看到一些有爭議性話題的視頻下面，評論區(qū)五五開的打擊與安慰。

        人類的心理復(fù)雜不一，抗壓能力也不一樣。不是所有人都能無視他人帶著惡意批判或是不放于心上。

        哪怕一個巴掌兩個棗的，那巴掌印一時半會是消不掉的。

        直到晚上，視頻熱度的上漲沒有那么迅猛了，慢慢降了下去。

        只是林珊珊的身份被人扒了出來。

        林珊珊長得不算丑，也沒有讓人過目不忘的貌美，這樣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長相，加上監(jiān)控視頻有些糊，按道理是沒人認出來才是。

        可她長得偏胖，又經(jīng)常穿著一身寬松的黑色t恤、黑色長褲。

        林珊珊站在一群年輕、靚麗又愛穿裙子的大學女生里，不算扎眼卻也能讓人一眼認出。

        被同校的學生認出來這事本不算什么，可偏偏里面有著那么些拱火人，直接把她所在的大學爆了出來。

        林珊珊知道之后，滿心羞恥。

        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商場里的工作人員，放出了扶手電梯的監(jiān)控。有附近的人看見視頻，指出里面那個男人就住這街上，他的智商從小就有缺陷，平時舉止就不同于常人。

        這樣的說辭得到了不少旁人的佐證后，對林珊珊的網(wǎng)爆愈發(fā)猛烈，大家都在借此機會宣泄著男女對立的矛盾。

        【《自作多情》】

        【這年頭不止男孩子要保護好自己，傻子也是啊。】

        【《傻子快跑》】

        【看了監(jiān)控我都心驚……評論區(qū)男女對立都魔怔了嗎？不管是揩油還是耍鬧，這要是被撞下去，可是很危險的啊！中心問題都歪了樓！】

        【還不是你們這些女人先挑起的性別對立！整天拿生孩子來跟男人要錢，鬼知道是不是二手貨、破鞋。】

        【年代不同了，現(xiàn)在的好女人都絕種了，找到個不綠你算偷笑。視頻里的算一個，保準出不了軌，畢竟沒人要。】

        【長得不夠漂亮=絕對不會被揩油。智力缺陷=一切行為都是跟你開玩笑。】

        【笑死，沒事發(fā)生就罵女生有被害妄想，有事發(fā)生就罵女生毫無防人之心。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智力缺陷怎么沒有家人管，這次是撞人，下次要是拿刀砍人呢？】

        【怎么都來給普信女洗地了。欺負弱智不會上網(wǎng)說話了是吧！阿巴阿巴。】

        【怎么可以污名化“普信”二字，小姐姐可是一點都不普通呀。至少我可沒見過普通女生長這么肥的。傻子不配出門，肥婆就配了？她一站那，整個電梯都堵住了。】

        【胖怎么了，吃你家飯了？你家有海啊？管得真寬！】

        【超過一百斤的女人還配做女人？我一個一米八的男人才一百一十斤……呵呵，一想到將來女朋友能比我重，就令人窒息。】

        【存款沒有一百萬的男人還算男人？我有車有房存款過百萬，一想到男朋友居然連房子都買不起，就令人窒息。（放心，你將來是不會有女朋友的，因為你不配！）】

        【這個社會環(huán)境、網(wǎng)絡(luò)環(huán)境真的就非黑即白，撕個你死我活……令人窒息。】

        【當一個社會事件牽涉到兩個（或以上）性別的當事人。那么事件本身就已經(jīng)不重要了，評論區(qū)直接上升到全體男性、女性的問題。

        吵起來、諷刺起來、陰陽怪氣起來。

        當然結(jié)局很重要。

        看看得理者是什么性別，然后就可以直接自抬全員，瘋狂打壓另一方。這是最廉價的快速獲得自我滿足感的手段。（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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