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四天過去，不管陳曉和唐思妍怎么說，林珊珊都不肯出門上課，就連宿舍門也不出，除了洗澡、上廁所連床都不下了。

        陳曉每天給她帶飯，除了這些也沒什么能為她做的了。

        她說什么，林珊珊都聽不進去。

        其實，視頻在舉報的第二天就被后臺強行撤了，但是表情包和鬼畜視頻起來了。

        在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推動之下，林珊珊成了普信女“代言人”。

        而這些傷害他人的玩笑，基本只流傳在小孩子以及偏激厭女的圈子里。

        林珊珊在大學里被人提過一、兩嘴，這事就過去了。

        事是過去了，林珊珊卻過不去了。

        缺勤四天，課也掛了，生活變得一團糟。

        周五的傍晚，唐思妍和陳曉都回宿舍。

        “珊珊，你回家嗎？要不回家幾天休息、休息吧�！�

        陳曉隔著床簾小心翼翼地問她。

        其實，大學里線上、線下都沒人再討論這件事了，只是她很清楚林珊珊現在處于敏感期，也會非常在意甚至恐懼他人視線。

        既然在學校里悶著不愿意出門，回家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能輕松些，還有家人的陪伴，緊繃的精神也能得到緩解吧。

        良久，林珊珊才開口：“回家？”

        林珊珊的語氣不像是早幾天前帶著刺般，無定向性隨機發難。她已經變得平靜，只是那沙啞的嗓音中還帶著淡淡的自嘲。

        “我弟弟，小學三年級。他們學校的孩子都在群里拿我的臉當表情包用！他叫我不要回去，他嫌我胖、長得又沒有他那些同班同學的姐姐們好看，他嫌我這個姐姐給他丟人！”

        剛好下課回來的鹿蕁聽見了，感覺到林珊珊平靜下的絕望。

        人生來無知不識罪，自我而不懂他人喜悲，人性本惡，傷人不自知。

        所以，在社會上會有一部分人本能地厭惡小孩子，包括她自己……

        陳曉看了一眼唐思妍：珊珊不走，我打算這個周末留下來看著她。

        唐思妍：我也不走。

        陳曉和唐思妍眼神交流達成了共識。

        只是……她們的這個決定到最后并沒有改變什么。

        早上七點，天才剛蒙蒙亮鹿蕁就醒了。

        平時周末的這個點，她都是趁著宿舍沒人掛著直播畫畫。

        只是最近宿舍發生太多的事，大家都還在睡覺，鹿蕁也就只能輕手輕腳地翻下床，打算洗漱完在床上刷會視頻。

        宿舍里還有些昏暗，鹿蕁打開了廁所的小燈。

        她洗漱完回來清醒了些，才遲鈍地嗅到出現在宿舍里那異樣的血腥味。那味道不似女性來月經時的輕微，是異常的濃重。

        借著廁所微弱的燈光，鹿蕁隱隱約約看見宿舍地上淌著一灘污漬，而發散中心點就在林珊珊的床邊。

        這一瞬間，她想到了什么，繼而匆忙打開了宿舍的大燈。

        此時，她才看清那淌地上的不是什么墨色的污漬，而是氧化一段時間開始變深紅的血跡。

        唐思妍被鹿蕁的動靜鬧得翻了個身，不耐煩地哼哼了兩聲。

        “陳曉！唐思妍！起床、快起床！”

        鹿蕁邊喊著，邊踩著滿是血跡的床邊梯，爬了上去。

        才剛掀開床簾，血腥味就撲面而來。

        鹿蕁看著浸滿鮮血的被褥和一動不動的林珊珊有些混亂，她握著床邊的扶手開始有些發顫。

        鹿蕁沒有直面過死人，可這一刻直覺告訴她，林珊珊已經死了。

        沒有一絲呼吸，胸膛也沒有起伏。加上她這樣鬧騰，都沒有任何動靜，還有這個出血量。

        鹿蕁抿緊了唇，伸手抵在了林珊珊的頸脈處，指腹觸及之處不止死寂，指尖傳來的溫度比她剛洗簌完的手溫還要涼……

        陳曉率先起來。

        本來，她昨晚還想著怎么開導林珊珊，直到很晚才睡下。

        這會正在睡夢中，聽著有人喊她全名，是一個哆嗦地彈了起來。

        陳曉睡眼朦朧地揉了揉頭發。

        喊完名字沒了下文，正以為那是自己在做夢呢，她就聞見飄蕩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還沒反應過來的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褲子，并沒有濕。

        她嘟囔了句：“誰側漏了！”

        陳曉起床氣不大，但還是踹了踹被子。

        沒多久她就反應過來了，誰家側漏會血腥味這么重��！

        “珊珊！”

        陳曉心急如焚一腳踩空摔下了床，一屁股坐在了淌滿鮮血的地上。

        她呆呆地看著一地的血色，還有她剛剛撐在地面時蹭滿鮮血的手心。

        陳曉徹底愣住了，抬頭看向了她隔壁的床位，那是林珊珊的床鋪。

        入目一片鮮紅，還有站在鐵梯上的鹿蕁。

        床簾后的狀況她看不見，只是與鹿蕁默然四目相對之下，陳曉心底里隱約有了答案。

        一連串的動靜終于鬧醒了唐思妍，她拉開床簾也發現了不對勁，尖叫了一聲。

        尖銳的女聲把隔壁都吵醒了，朝她們這邊的墻壁咚—咚—踹了兩下。

        尖叫一聲過后，唐思妍便安靜了下來，呆坐在床上看著沒有一絲動靜的林珊珊的床位難以置信。

        良久，唐思妍才艱難地開口問：“叫救護車了嗎？”

        鹿蕁從床上退回到地上回答：“報警吧�！�

        此時，唐思妍讀懂了這個答案，卻根本無法接受。

        她踹著床，嘶啞著嗓子喊道：“陳曉！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陳曉紅了眼眶拿出手機，哽咽著報了警也叫了救護車。

        其實即便不是學醫的也清楚，看這出血量，林珊珊根本不可能還活著。

        唐思妍不肯接受，陳曉何嘗不是。

        很快，救護車和警車都來了。

        那聲音吵醒了周末還留在宿舍沒走的學生，他們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八卦著，手上也不忘發著信息去問人知不知道宿舍里頭發生了什么。

        唐思妍和陳曉都有些恍惚。

        鹿蕁只是洗干凈了腳，靜靜地坐在一邊。

        宿舍不大，警察只能先讓一位醫護人員進去，他們則留在宿舍走廊攔下前來看熱鬧的學生。

        大家就靜靜地看著醫生爬上床探了一番。

        其實結果如何，大家一看這狀況，心中也早有了定數。

        待醫生退下來搖著頭同她們三個女生說了聲：“節哀。”

        此刻，這件事是徹底落定了。

        陳曉當場崩潰地大哭了起來，唐思妍恍惚著不知所措。

        警察站在門口詢問醫生一番，就讓鹿蕁她們先出去，他們要安排法醫進宿舍調查死因。

        唐思妍聽從著安排爬下了床，正往門外走去。

        鹿蕁看著不在狀態的兩人，輕聲開口詢問：“能不能讓她們進浴室先換身衣服再出去？”

        鹿蕁早上洗漱完就換了套衣服，可唐思妍和陳曉才醒，都還穿著睡衣。

        部分女孩子晚上睡覺是不戴內衣的，還不知道警察要查多久，也不能讓她們就這樣站在外面被路過的學生圍觀。

        而且陳曉摔下床的時候，沾上了一屁股的血漿。

        幾名警察也注意到了陳曉褲子上的血跡，相視半晌允許兩人去浴室先換身衣服。

        法醫在林珊珊枕邊發現了一封染血的遺書，作為現場證據處理照常封入物證袋交給了警察。

        鹿蕁也看到了，準確來說是更早些看到的。

        看了一眼遺書，她大概知道林珊珊這是因被網爆而選擇輕生。

        如果沒有那條視頻、如果視頻里面的言論，沒有因事情的主角是一個相貌普通、身材微胖的女生而針鋒相對、如果她弟弟沒有那番厭棄惡語……

        也許，這鮮活的生命就不會在這世上黯然退場。

        對于林珊珊的死抱有惋惜之意，可鹿蕁哭不出來。

        住在同一個寢室里也并不代表相熟。

        這兩年下來，她同林珊珊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是同系同學又算不上是朋友。

        她清楚自己的這份“冷漠”在人群中就是異類，她只能低著頭保持沉默。

        對比起另外兩個女生，幾名警察注意到了鹿蕁冷靜得過份。

        于是，在門口等她們換衣服的時候，其中一人佯裝無意，隨口同她說著：“我從警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在現場里見有女性能這么冷靜的，你不怕嗎？”

        鹿蕁抬眸看了一眼警察，察覺到他此問的深意：“我又不是兇手，為什么要害怕？如果要說怕，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才應該要害怕吧。是他們親手把人逼死的�！�

        警察現在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沒有就鹿蕁這句如此尖銳的話發表什么。

        “人死了，而那些網絡噴子不用負上任何法律責任……一群鍵盤欺人取樂的瘋子�！�

        鹿蕁的這一句話聲音很小，但站在旁邊的幾名警察都聽見了。

        直到此刻，鹿蕁的種種不同于常人的言行都很難不讓警察不去懷疑她。

        大膽假設，這樣一個看似具有反社會人格的女生，殺害了被網爆的受害者之后，偽裝成自殺現場，再若無其事地佯裝作第一目擊者，挑起社會輿論……

        只是在宿舍殺人，如何能做到不被覺察。

        如果下藥迷暈受害人，那么之后對尸體進行藥檢也必定會敗露。

        這種知識在現今刑偵劇、新聞報道通網傳的年代，她一個大學生不可能會不知道這些。

        偵查人員取證完之后，也已經有了大概的方向。

        之后回去比對遺書上的字跡及水果刀上的指紋信息，就基本可以定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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