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臻趕過去的時候，葉懷笙整個人已經燒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張姨，我們帶他去醫院。”喬臻勉強冷靜下來，扶著葉懷笙往外走。

        “我沒事，不用。”葉懷笙僅存一點意識在拒絕，擺擺手，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喬臻才不理會，手上被燙傷的水泡起了一茬又一茬，看起來都讓人害怕，醫院是肯定要去的。

        廢了很大力氣，終于到了醫院。

        醫院里人不少，很多因為前段時間忽然倒春寒不適應生病發燒的病人在輸液。

        葉懷笙很瘦，但是架不住個子高，喬臻扶著他有些吃力。

        醫生看著燙傷的地方皺了皺眉，“都這么嚴重了才想著來醫院？”

        喬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著那塊不堪入眼的傷處，“醫生，他為什么現在燒得這么厲害啊？”

        “水炮都破了感染了，怎么可能不發燒！”醫生一邊說一邊叫護士準備著清洗用具，“扶他過來吧。”

        燙傷是最疼的，葉懷笙本就燒得迷糊，閉著眼睛，清理的過程整個額頭全都是汗。

        喬臻緊緊握著葉懷笙的另一只手，手心里全是汗。醫生在清理，她甚至都不敢看，抿著嘴，緊張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燙傷的水泡終于清理干凈，緊接著護士上過了藥，掉上點滴之后，葉懷笙沉沉地睡了過去。

        “張姨你回去吧，我在這就好。”喬臻不放心，給葉懷笙蓋了蓋被子，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張姨想著回去做點吃的也好，安撫了喬臻兩句先離開了病房。

        空氣里是濃烈的消毒水氣味，喬臻安靜地坐在葉懷笙身邊。

        床上的也已經睡熟，但大概是太疼了，夢里也得不到安寧，時而夢囈著，“臻臻”

        喬臻沒有聽清他說什么，站起來湊得近了一些才聽清楚最熟悉的那兩個字。

        “我在。”喬臻握著葉懷笙正在輸液的手幫他暖著，“懷笙哥哥，我一直都在。”

        發著燒的葉懷笙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面色蒼白，輪廓卻依舊好看溫柔。喬臻望著熟悉的面孔，所有的堅持又額都土崩瓦解。

        一下午就這么過去了，黃昏的時候，葉懷笙才有退燒的跡象，意識也逐漸清醒。

        他沒有想到睜開眼看到的人是喬臻。

        乖巧的姑娘就坐在他的窗前，看著藥瓶里剩下的藥，生怕出了差錯。

        “你醒了。”喬臻下意識地收回握著他的手。

        葉懷笙一眼就看見了喬臻嘴角的傷，冷著臉問了一句：“嘴角的傷怎么弄的？”

        喬臻本想信口胡謅，可從小到大，她從未對葉懷笙撒過謊，老老實實地回答：“和同學打架了。”

        “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

        喬臻搖搖頭，低著頭，不太敢看葉懷笙的眼睛，心里組織著語言在想要怎么回答。

        “為什么打架？”

        喬臻一定也不想讓那些莫須有的謠言影響葉懷笙的心情，說出來，簡直都是浪費時間。

        “因為什么？”葉懷笙繼續追問。喬臻她再了解不過，從小聽話乖巧得和小貓一樣，和人吵架都很少，更別提打架了。

        喬臻沒有辦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只是對于自己的痛苦，她盡可能地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地說完了前因后果。

        本來教訓的話都已經想好，但直到喬臻說出全部緣由，葉懷笙忽然覺得很丟臉，很挫敗，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后只問了一句：“你室友對你也不好嘛？”

        喬臻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平靜地回應了一下，“我不在乎。”

        葉懷笙的目光黯淡了許多，看著喬臻，沒來由的心疼。他怎么也沒想到，她過得那么不好，推開她，對她的傷害居然這么大。

        病房里好安靜，黃昏橘黃色的陽光爬滿整個屋子，能模糊地看見空氣里飛舞著的一粒粒塵埃。

        很久，葉懷笙抬起手，摸了摸喬臻還青紫色的唇角，“疼嗎？”

        喬臻下意識地躲了一下，緊接著抬起頭笑著搖頭，“不疼。”

        “臻臻，不要為了我這樣，真的不值得。”燒還沒完全推下去，葉懷笙的心像是放在了滾油里一般的煎熬。

        他拒絕示好，漠不關心，甚至什么難聽的話都說了，他用盡全力卻還是沒有推開喬臻。

        兩個人四散在人海，能重逢從來都不是因為緣分，是其中一個人怎么都不肯放棄，什么都愿意努力。

        他以為只要推開喬臻，她就能過上真正快樂平安的生活，但去到底還是傷害了她。

        “為什么會不值得呢？”喬臻繼續笑著，“小時候你保護我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孤兒的時候，有覺得不值得嗎？”

        葉懷笙被問住了。父母很忙，他從小也沒有享受過什么親情陪伴，張姨是他唯一的依靠。后來媽媽把喬臻領回家，看著怯生生的小姑娘吃飯說話都那么小心翼翼，他莫名心疼，很想去保護她。黑天白夜，都是兩人一起長大的時光，慢慢已經變成了習慣。

        后來相處得久了，青春期到來，或許也生出過許多奇妙的情愫。

        “懷笙哥哥，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如果我們還一直都在葉家好好長大，你會喜歡我嗎？”執著了這么許久，喬臻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分外的平靜。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如果我們都好好長大

        葉懷笙忽然覺得難受，好好長大是一件多好的事啊。如果能好好長大，他很想，很想和喬臻就這么過下去一輩子。那些過去的時光，多美好啊，歡聲笑語，日子怎么也過不夠。

        “懷笙哥哥，你陪著我長大，我也很想陪著你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喬臻知道自己這樣的話已經說過了很多，但每次看到葉懷笙，她就是忍不住去重復。

        高溫讓葉懷笙整個人都變得飄忽起來，他看著喬臻，仍是能記得起初見她的那個春天。她總說是自己救贖溫暖了她的童年，其實該他又何嘗不是幸運的那個，因為有了她的相伴，生活才變得有了更多顏色和期盼。

        “臻臻”葉懷笙緩緩地開口，摸著她白皙的臉，又一次強調起自己的手，“我的左手已經是廢了，從音樂學院退學之后，也沒有再高考過。其實你同學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酒吧打工的小混混。”

        “那又能怎么樣呢？”喬臻大著膽子伸手理了理葉懷笙額前的碎發，“評判一個人的好壞和價值，難道只有金錢，學歷和地位嗎？”

        葉懷笙現在的樣子實在是稱不上多精神，多帥氣。頭發許久沒理，已經快蓋住眼睛，胡茬也沒有清理干凈，看起來很頹廢。

        “懷笙哥哥，你的好，我知道的，這就足夠了。”喬臻從來不認為，她只是想找一個人依靠，所以才拼了命地也要和葉懷笙在一起。是因為這個人是葉懷笙，是她的懷笙哥哥，所以她什么都愿意做，想談戀愛，想和他永遠都生活在一起。

        “你是什么學歷，是什么工作，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真的快樂，平安，我們都能好好地生活。”

        病房的窗戶開著，外面起了一陣溫暖的春風，鼓起了白色的窗簾。

        葉懷笙的手被小心地握著，指尖有流淌的溫度。好多拒絕的話一下子就煙消云散，根本說不出口。

        既然推開她，她也沒有過得多順遂，反而是更孤獨更痛苦，那么拒絕和疏離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意義。

        “臻臻，我很喜歡你。”鼓足了勇氣，終于能把這句話說出口，坦然平靜，不帶一絲猶疑和停頓。

        告白的形式很草率，但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句話是誰在動聽地說。

        意料之外，喬臻覺得眼睛很熱，聲音抖得厲害，甚至握著葉懷笙的手都出了很多汗。

        “然然后呢？”

        “我知道自己很差勁兒，沒錢也沒什么本事，廢人一個。我嘗試著把你推開，我希望你過更好的生活，希望你能去愛更值得的，更好的人。”葉懷笙原原本本地把心里想的說了出來，“我真的不確定，不確定會有好的未來”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葉懷笙輕輕嘆了口氣，他很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一事無成，就這樣躺在泥沼里，看著喬臻，像是光一樣。

        喬臻眸里的光沒有暗淡，摸了摸葉懷笙的眼睛，“好，沒關系。”

        “但別再趕我走，別再不接我電話，可不可以？”

        “好。”

        病房又一次安靜下來，葉懷笙重新閉上了眼，心理的陰霾一點點地散去。困意襲來，很累很累，很久都沒有能這么了無牽掛地睡一覺了。

        喬臻輕輕摸著葉懷笙的頭，所有的擔心，痛苦，糾結一點點地從心上抽離開。看著他的睡容，喬臻松了口氣。

        不就是時間嘛，有什么可怕。

        只要人還在她眼前，只要看著他越來越好，只要能留著在他身邊，一輩子沒有答案又有什么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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