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章02
2010年7月底的某天下午，北方b市。
酒吧只有地址，沒有招牌，程恪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終于才確認門牌號走了進來，吧臺后面像是老板娘，正在一邊煲電話一邊擦杯子，看見有人進來也只是抬了抬眼。
顯然還沒有到開張的時間，除了老板娘這里一個人也沒有。但程恪懷疑，這樣間偏僻的酒吧，就算到了黃金十一點，也未必會有人來。他撿了個看得到門口的卡座坐下。
剛一坐下，老板娘就走過來扔了份菜單給他，換了只手繼續(xù)煲著電話等他點單。
真是份神奇的菜單，正面是酒，但一大半都貼著售空，反過來看看，是速凍水餃，還有泡面。
老板娘掃了個眼風給程恪，他讀懂了她是個很嫌麻煩的人，于是只點了一杯可樂。他對酒一向沒什么興趣，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他只想喝杯加了冰塊的可樂消消暑。
顯然老板娘比他想象中還要嫌麻煩，她抽回了程恪手里的菜單，邊走回吧臺邊指了指后面堆放的幾箱飲料啤酒，“自己去拿吧。”
程恪只能去拿了一罐常溫的可樂坐在卡座上繼續(xù)等。
都說藝術家不拘小節(jié)，他今天等的這位藝術家實在是不拘小節(jié)。他們約的時間是四點半，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六點了。
口袋里的u盤因為出汗貼在了身上，他拿了出來。是個全新的，里面放著他這幾年拍的幾個短片，是今天要交給這個藝術家的東西，順利的話，就可以托這個藝術家?guī)兔D交給大明導演，再順利的話，他就可以申請到大明導演的學生了。
其實他正剛要升s大的二年級醫(yī)科生。但s市的醫(yī)生和s市的導演，其實并沒有差很遠。
很久以后，在一個擁擠的地鐵上，他會回想起來這個下午，他一直到枯坐等到晚上，那個藝術家都沒有來。這個酒吧果然到了深夜也依舊冷清。
程恪看見那個小姑娘的時候，她已經(jīng)坐在吧臺了。
半罐可樂的時間，他好像睡著了，雖然他的大腦里留下了時間流逝的痕跡。總之當他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是背對著他，穿著高中校服，他隱約可以看見她的側臉，白白的，小小的一張臉，頭發(fā)披散著，半長不長，有點亂糟糟的。
她看起來和老板娘是母女，但也好像不太是母女。
老板娘已經(jīng)掛了電話，在跟她聊天，敲她的頭問她為什么又沒考好。很奇怪，他還記得老板娘掛電話的瞬間，那時候她還不在，但為什么他就是不記得她是怎么出現(xiàn)的呢。
老板娘倒了杯酒慢慢地喝著，不是啤酒，是一看就很烈的酒。而女孩在仰頭說話，“我考試前那個晚上沒有睡好，都怪你要一直放什么月亮之上……”
老板娘把酒杯放在了吧臺上，轉過身去打理酒柜，其實總共也沒放幾瓶酒，多得是杯子。
那姑娘還在說著，“那破歌兒在我腦海里循環(huán)了一個晚上和一整個考試……”手卻偷偷伸向了老板娘的酒杯。
趁老板娘還背對著她，她猛地喝了一大口，這酒烈得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似乎是被嗆到了，但她又不敢發(fā)出聲音，只能強壓著把這口酒咽了下去。
程恪看著她這一套動作，覺得很有趣。
她想放下酒杯，又沒放下，大概能有這么個偷喝的機會也不太容易，就又小小地喝了一口，這回她滿意地砸了咂嘴，終于放下酒杯。
偷喝成功，她看起來很開心，身子得意地搖晃了起來。
然后她突然看向程恪這邊。他知道她并不是故意看他的，大概是干了壞事后心虛，也有可能是干成了壞事很高興，她在環(huán)顧四周看有沒有人注意到她，總之她和他對上了視線。
她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驚慌失措，似乎沒想到會有目擊者，臉上緊張了起來。然后很快這種緊張消掉了，她的臉上換上了得逞的笑容，她信任他不會說出去，然后向他挑了挑眉，算是分享作戰(zhàn)成功的喜悅。
“我先回家啦”，她的臉還是朝著程恪，但程恪反應了再反應才反應出這幾個簡單的字的意思，話并不是對他說的。在老板娘轉身之前，她抓著書包跑了出去。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他醫(yī)生父親解釋的話，應該會說是因為他奔波了一天太累了，心臟暫時性的缺血，導致的一瞬間的抽搐。而作為一個未來的導演，他只同意瞬間兩個字。
和心臟也沒什么關系，而是他整個人，好像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突然迎面撞了一下，一直沖進了他身體的最深處然后沉了下去。從頭發(fā)絲到腳趾頭，還保留著一種被撞擊后的戰(zhàn)栗感。
后來，他常常想起這個瞬間。
老板娘終于發(fā)現(xiàn)女孩已經(jīng)不見了，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盯著門口怔住的他，似乎在好奇他為什么突然臉色躁紅地在那里大口喝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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