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偷喝酒的時候，喝一口就會暈乎乎的，到了現在，喝完酒沒幾分鐘后，就只剩口腔深處那點殘余的酒精刺激了，這一點都不能讓她滿意。

        姜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愛喝酒，可能是因為和老陳學的，誰讓她作為一個酒吧老板，喝的比賣的多。她這樣想著。

        她一從酒吧跑出來，就碰到了老黃。其實老黃并沒有很老，五十歲，和老陳年紀差不多。可惜老陳芳心暗許，老黃倒是巋然不動。姜禾撮合了這么久，也沒見什么起色。

        老黃一見到她，就拽住了她脖領子。“你干媽在沒在？”

        姜禾猛搗蒜頭，“在的在的，就等著您來找她了！黃警官，您渴不渴，我去給您倒啤酒！”打著千請他進去。

        老黃本名黃吉琛，是這一片的片警，大概是看老陳和她孤兒寡母怪可憐的，一向很照顧她們。

        雖然老陳和姜禾也并不可憐，酒吧的門臉是她們的，門臉上面的小公寓是她們的，門臉后面的小院子也是她們的。用老陳的話說，姜禾她親媽二十年前發了筆橫財，投資了一筆房地產，保住姜禾后半生吃喝。

        可惜她親媽七八年前就癌癥去世了。然后老陳就攀上了剛調來的老黃。

        其實老黃也沒怎么照顧她們，只不過保住酒吧里面沒人打架，平時蹭蹭酒喝。

        老黃看了酒吧一眼，卻沒進去，拽著姜禾的脖領子就走，“這事兒，和你說也一樣。”

        姜禾就頭腦發蒙地跟老黃走了。

        一碗拉面下肚，老黃還沒開口，捻著桌上的花生米往嘴里扔，嘬了口煙，一直盯著電視。

        每次老黃找她談事情，都是在這間拉面館。她沒考好的時候在這里教訓她，她被老陳罵了的時候在這里開導她。當然很多情況下，是她沒考好又被老陳罵了，老黃在這里一邊教訓她，一邊開導她。

        外面天色將將黑，這間拉面館人還沒有很多。頭頂的掛墻風扇滋溜溜轉著，老黃吐出來的煙被吹散了不少。這小風扇實在沒有什么消暑功能。姜禾低頭吹了吹已經不怎么熱的拉面，端起碗來喝了口湯，眼睛也往老黃盯著的電視上掃去。

        電視上在放著新聞，是最近沸沸揚揚的涉毒案的專題報道片。

        b市刑警一番努力，終于繳獲了本市一個大毒窩，順帶著牽線往上摸到了某個毒窩老大的頭上，竟然還是b市頗有一番威望的成功人士，聽說最近還在競選政協委員。

        姜禾略帶著從老黃嘴里聽說過這個事，去年一整年老黃都在沒頭沒腦地瞎忙，一直到人被抓了，她和老陳才知道老黃在瞎忙什么，不得不對這個小片警肅然起了個敬。

        記者還在報道著，下個月案子開庭，檢察官蘇什么什么的，后續還會披露更勁爆的線索。接著便是對b市領導的贊歌了。

        老黃把煙滅在拉面碗里，臉色不是很好看。

        “電視臺是不是說得太多了？”姜禾捧著碗弱弱開口。

        “嗯？”老黃在摸下一根煙，沒聽清她說什么。

        “那個毒窩老大不是挺厲害的么，你們會不會有事呀？什么蓄意報復之類的。”

        老黃笑了笑，似乎是想起老陳一直讓他少抽煙，又把摸出來的煙放回了煙盒里，道，“我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小片警誰認識呀，真有什么的，早保護起來了。”

        “哦。”姜禾應了一聲，沒再開口。她還記得老黃跟她說有事要談。

        等了良久，老黃也沒說什么，手里轉著煙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拉面館里人漸漸多了起來。老板眼風時不時往這邊掃，他們吃完還霸著座位，確實影響人家生意。

        “小禾呀，你明年高考后，還繼續讀書嗎？有沒有興趣做警察呀。”

        人聲鼎沸間，老黃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雖然老黃說先不用和老陳說，但姜禾等老陳一回家，就把老黃問她要不要做警察的事情和她說了。

        老陳的酒杯就咣地砸到了桌子上。老陳愛喝酒，不管是酒吧，還是這里她們住的公寓，時刻保證酒不離手。“他媽的我就知道他黃吉琛不安好心，怪不得一天天往我們這湊，警察，去他媽的警察。”

        姜禾完全不曉得老陳為什么會生這么大氣，撇了撇嘴角，“那你不還是挺開心他天天往這湊么，他不湊你還問他什么時候來呢……”

        “就你話多。”老陳瞪了一眼姜禾，就拿出手機給老黃打電話了。雖然已經是深夜，但她向來也沒什么避諱。凌晨三四點電話騷擾老黃的時候她也見過。

        等了好久才接通，老陳就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他媽的你自己做警察別拉著我們小禾下火坑呀……”

        老陳一邊罵一邊走進臥室，還關上了門。

        這倒是不尋常，老陳不管是和小姐妹甜膩膩地煲電話粥，還是嘴上暗諷實則關心地打電話問老黃吃沒吃飯，從來都是當著姜禾的面，怎么這次自己跑到屋里躲起來了。

        不但躲了起來，聲音好像還刻意壓低了，姜禾在客廳聽著臥室傳來的嗡嗡的聲音，時不時有一兩個音拔尖了出來，但實在也是不知道她和老黃在談什么。

        她也沒興趣知道。她在認真地考慮老黃的問題，高中畢業之后，要不要去做警察呢？她今年高二，暑假后就升高三，每天的日常是刷數學題。她學習不算很好，但也不是很差，倒是每次重大考試都會超常發揮，大概是她早死的親媽一直在做幸運女神庇佑著她。高考嘛，沒準也能爭口氣考個一本之類的，但是然后呢，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能是回到b市，繼續把酒吧經營下去，再然后呢，她不知道了。

        那么做警察呢，好像也挺酷的。

        姜禾在沙發上躺了下來，她把抱枕向上丟著，又接住。天花板上，有幾只飛蛾在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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