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撂下陳智美的電話，黃吉琛就按起了太陽穴。他不是不知道陳智美在顧慮什么，但姜禾這個事情，他確實也考慮了很久，也下了很久的決心。讓她做警察自然對自己有好處，但對姜禾來說，實在很難說是好是壞，可能壞還要比好多一些。他可以說是看著姜禾長大的，從她親媽還在世到現在，他又沒有孩子，早就已經把姜禾看做親女兒。

        “黃哥，晚飯買回來了，一起進去吃呀。”

        張鷗一回來，就看到黃吉琛站在門口一副愁云慘淡的樣子。

        他以為還是為了毒品案子的事情，這案子他們跟了一年多，從一開始的地下毒品販賣，再到地上的保護線，一直到半年前敲開一個缺口，這才發現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不只是b市，一直蔓延到全國，幾乎孕育著一個完整的毒品生態。他們本想著放長線釣大魚，繼續往上挖，上頭卻硬生生讓他們收手，甚至連開庭審判的日子都十分緊迫，大家只能憋著一口氣，匆匆忙忙整理材料遞材料。他知道大概不久專案組就要解散，明知水還有很深，也只能硬生生把這些事藏在心里了。

        上頭錦旗送得倒是很快。

        其實專案組剛成立的時候，大家人心都是惶惶的。尤其對于黃吉琛這個組長，更是摸不到什么頭腦，頭銜上他就是個片警而已，但一上來就做了專案組組長，局長也是畢恭畢敬過來看過好幾次，大家自然心里也有了數。片警藏虎臥龍的故事他們還是聽過不少的。

        這回上頭讓他們收手，大家心里自然有著諸多不服，黃組長臉上倒是一派淡定，張鷗還是待過幾件大案子的，風雨也比旁人多見了一些，瞧著黃組長的表情，心里思忖著大概這案子并不是個終結，只是要另尋出路了。當然這和他張鷗沒什么關系了，他只等著加薪放假好好帶著老婆孩子去旅個游呢。

        黃吉琛把煙頭扔地上踩滅，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進去了。

        專案組辦公室一片凌亂。

        四十見方的屋子里，桌子上，柜子上，到處都是堆積成山的文件和紙箱。被卷成一團的錦旗就扔在其中一個柜子上，上面大大小小的牛皮紙文件壓著，封面是刺啦啦的絕密二字，早在各自手上翻爛了。錦旗邊上禿嚕了線垂下來，姚真正拿在手里把玩著，另一只手打著電話。

        墻上有掛歷，紅筆圈著的每個日子大家都是爛熟于心。一面信息板不夠用，第二面第三面圍在旁邊向外延伸出去，上面是沒親眼見過人但連臉上幾顆痣都能背出來的照片，照片間用線連在一起，旁邊訂著密密麻麻一層壓一層的文件。

        這就是他們過去的兩年，沒人真正計算過從一開始干凈整潔的桌面到現在增添了多少重量。

        黃吉琛吃了拉面也還不餓，剩下的人看張鷗一進來，朝著晚飯一哄而上。手頭事情先擱下，什么都沒有吃飯要緊，這可是黃哥的名言警句。

        姚真撂了電話，也走過來拿起一根肉串，邊拿牙齒扯邊含糊不清地說話。

        “黃哥，上午g市丟過來的那件失蹤案，我下午打了好幾個電話問是怎么回事，都說不清楚……”

        有人插嘴，“g市隔著我們十萬八千里，人口失蹤還能失蹤到這兒來？我看要么是殺人案，要么是綁架案。”

        上午案子一丟過來，大家也就猜到肯定是和毒品的案子有關系。但g市一直到b市上頭老大一副含糊不清的態度，倒是讓人猜不透。

        姚真繼續補充，“反正g市那邊說今天晚上把案子信息陸陸續續發過來，有沒有人過來協助還不知道”。

        “叮”，郵件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向姚真的電腦盯去。

        姚真不慌不忙地過去查看郵件，邊走邊道，“我越問他們，越覺得奇怪。就算是和毒品案子有關，但我們隔著這么遠連案發現場都去不了能幫上什么忙，張口要我們遠程協辦可以，頂多是我們對毒品案這幾個人比較熟，提點參考意見，哪有把整個案子都丟給我們的道理。”

        說話間，郵件里的文件已經下載了下來，姚真打開瀏覽重要信息，其他幾個人端著晚飯湊過來看，黃吉琛還站在信息板那，靠著旁邊的桌子坐著。

        “嗯，失蹤人的信息確定了，蘇佳宜，女，25歲，7月12號從瑞士回國，落地g市，說是出了機場就不見了……”

        黃吉琛突然問道，“那個檢察官叫什么來著？”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檢察官，已經有人插口了，“蘇秉柯！”他負責向檢察院遞資料，毒品案檢察官的名字早就爛熟于心。

        第二天一早，蘇秉柯就來了。

        大家也終于知道這件案子，為什么語焉不詳。確切地說，是綁架案，被綁架人是蘇秉柯的獨生女。辦公室里，大家看蘇秉柯的眼神，多了一些同情。尤其是張鷗，他已經有了女兒，當然知道做父親的心情。

        辦公室多少有些人多口雜，黃吉琛帶蘇秉柯走了出去，在后院慢慢地溜達。蘇秉柯找上了門，他自然是要等人家先開口。蘇秉柯倒也不愧是國家一級檢察官，親生女兒杳無音信不知生死，他竟也端得住氣。

        沒走幾步，蘇秉柯就開了口，第一句話竟也不是先談女兒。

        “三月份開會的時候，我看你也在。一早聽說是個人物，當時匆忙，倒是沒來得及引見。”

        這番話說得誠誠懇懇，在黃吉琛心里繞了幾圈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三月份開會是哪個會。一下子驚覺蘇秉柯也在場，再連系到他主動請纓做了這宗毒品案的檢察官，內心不免一片震動。對蘇秉柯的尊敬多了三分。

        蘇秉柯和黃吉琛并未多談，但好像又談了很多，三言兩語間似乎決定了很多事。更確切地講，是蘇秉柯把決定傳達給了黃吉琛，黃吉琛好像也并沒有商量的余地。

        最后的時候，蘇秉柯說，“下午我就要飛g市。毒品的案子呢，我交給別人了，這兩天應該就會給通知，你和你的小兄弟們說一聲，大家這次做得很不錯。”蘇秉柯語氣竟有些悵惘，“我們都是老骨頭了，雖然力氣使不上多少，但想啃也是啃不動的。”

        綁架案和毒品案的裙帶關系大家清楚地很，蘇秉柯的檢察官身份自然不再合適。后來沒兩天，果然毒品案的檢察官就換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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