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速度八十邁，一路駛離市中心來到城郊。姜禾越來越覺得她搶來頭盔的決定真的是無比正確。夜色完全降臨，氣溫驟然降低，冷風直接吹在臉上，她一定會被吹成一個傻逼，就像后視鏡里齜牙咧嘴的天哥一樣。

        賭車這回事，姜禾沒怎么聽說過。驚蟄倒是教過各類車輛的駕駛，兩輪的摩托車她也開過，但像屁股底下這個重量級的，她怕是駕馭不了。

        姜禾又看了一眼風吹之下更像排骨的天哥，暗想她硬開的話，大概也開得了。

        剛上路的時候她問過這是個怎么樣的活動規則，天哥一開口就往嘴里灌風，她半個字都沒聽清。天哥幾口冷屁下肚，也不再開口了，于是兩人一路安靜。

        g市城郊環山，姜禾心道怕是個山道賽車，果然摩托車下了高架，開進了指示牌寫著的春名山景區，路上的摩托車和汽車也眼見著多了起來，大概共赴此盛會。

        天哥拐進了條岔路，開到了山腳底下的加油站。

        加油站此時人車不少，等著加油的已經排起了長隊。姜禾下了摩托，摘下頭盔，立時聞見刺鼻的汽油味道，再就是濃妝艷抹的香水臭味，她打了個噴嚏。

        天哥抱怨了幾聲長隊，姜禾早就饑腸轆轆，把頭盔扔給他沖進了便利店。

        店里休息的地方已經坐滿了人，姜禾付完錢，在柜臺等著營業員給泡面加熱水，門鈴又響，進來了一男一女。姜禾正閑得無聊，也就多看了兩眼，但立刻就感覺不對勁。

        男的穿著一身牛仔，女的短裙吊帶，年齡都在二十多歲，打眼看去和其他的男男女女們并沒什么不一樣，但這兩個人的身形未免也太直挺了，有種雷厲風行的一本正經。

        男士走到柜臺買煙，正對上姜禾的眼神，姜禾立刻躲開，適時泡面泡好，她接過走到一邊，不忘豎起耳朵聽這兩人的聊天。

        男的先問：“幾點開始來著？”

        女的答：“一點，前半夜的時候有小比賽。”

        男的嗯了聲，說：“那倒不打緊，零點的時候你再跟山下邊確認一下。”

        姜禾吸溜了幾口泡面，不出意外地被燙到了舌頭，叫了一聲，兩個人看過來一眼，但沒留意，買好了煙就走出去了。

        經過姜禾身邊的時候，她聽到女的問了一句：“你這是又幾天沒睡了？”

        男的嘆口氣，“老曹說缺人手，把我叫過來頂班……”

        兩人出了門，談話聲不再能聽見，姜禾看著他們上了一輛夏利車，車子極其普通，一看就不是過來比賽的。姜禾想了想，端著泡面去問正在理貨的營業員：“這邊每周五都有賽車嗎？”

        營業員大概已經忙碌了一天，回答也沒什么好氣：“消停一個多月了，最近風聲松，又開始了。”大概他早就不堪其擾。

        姜禾又問：“警察不管嗎？”營業員瞥她一眼，她干干一笑，說：“我頭回來，這不是害怕嗎？”

        營業員冷笑一聲，“跑得比兔子還快，怎么管？反正這邊景區到了晚上也沒什么人，出不了什么事。”又抱怨了一句：“煩死了。”不知道是說姜禾，還是說賽車。

        姜禾不再敢打擾他，看了一眼還停在休息區的夏利車，暗道怕是今天晚上就要管了。她尋思著要不要告訴天哥，她記得阿強說過，天哥已經被抓過一次了。透過玻璃墻，她卻沒看見天哥的身影，他的摩托車已經加好油停在了一邊，旁邊卻沒有人。

        正打算出門去看看，天哥從門右邊進來了，姜禾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那邊有個自動取款機。

        天哥瞅著還在吸溜最后幾口泡面的姜禾，嘲諷了一句：“你就吃這個？”

        姜禾心說吳志誠那兩千塊可禁不住我造，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天哥把她的泡面搶過來扔進了垃圾桶，豪邁道：“我請客，隨便挑。”

        “干！那你不早說。”他娘的她都吃飽了。

        但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她還肉痛上次ktv的上千大洋，立刻拎了個籃子在便利店轉悠了起來，什么進口巧克力、各口味餅干，統統扔進了籃子里。天哥只在旁邊拿了幾小瓶的洋酒，亦步亦趨地跟在她旁邊，走到個沒人角落的時候，天哥拽住了她。

        姜禾立刻扯開了他的手，“你干嘛？”

        天哥左右看了眼沒人注意，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錢來，抽出了幾張塞給了姜禾。

        姜禾心生警惕，斜著眼看他，“幾個意思？這點錢想買我？”

        “不是不是，”天哥難得地陪著笑臉，因為瘦所以一臉的褶子，比兇相更嚇人，“那什么，一會不有比賽嗎，你坐我車唄。”

        “你也要比？”姜禾以為他只是過來賭車湊熱鬧的。

        天哥自信滿滿，“我剛花了好幾萬改車，不比就虧了。”

        姜禾還是不信任他，把錢扔了回去，“那你自己開，別他媽拉上我，死了還得給你墊背。”

        “說什么呢，”天哥套近乎似地摟住了姜禾的肩膀，依舊陪著笑臉，“這不是新規定嗎？都得帶上馬子，你不坐我車我比不了。”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還說什么一塊來玩，原來就是個車陪。姜禾把籃子扔地上，轉身就走，“滾你媽的。”

        天哥立刻拉住她，迭聲叫著姑奶奶。

        姜禾甩開他的手，“誰他媽是你姑奶奶？”

        “祖宗祖宗，”天哥擋住她，又從口袋里把錢拿了出來，這回一股腦全塞在了姜禾手里，“你一會就拿這錢押注，我告訴你押誰，有個姓宋的，穩賺不虧。”

        姜禾掂了掂，大概有個兩千塊，她諷刺道：“不壓你？對自己技術沒信心？”

        “不是不是，兩碼事，”天哥這才給她解釋規則，“后半夜才是押注的賽車，我哪有那資格啊？一會兒，就是個熱場的小比賽，你放心，絕對安全。”

        姜禾這才聽明白，又問他：“那你圖什么呢？”

        天哥看她有所松口，立刻把錢往她口袋里塞，“嘖，我這車花了這么多錢，不得炫一把嗎？祖宗，你就幫我這一回吧，下回，我給你帶好貨。”天哥比劃了下吸□□的手勢，“絕對純的。”

        毒品的這條線確實不能從天哥手上斷了，姜禾想了想，雖然他年紀不大，但應該是個惜命有分寸的，如果只是熱場，前半夜就撤了，警察也逮不住他們。她安下心來，切了一聲，撿起了籃子塞給天哥，“去交錢。”

        這是答應了，天哥大喜，屁顛屁顛地跑去柜臺，掏錢的時候卻沒有，一臉尷尬地看著姜禾。

        姜禾心里一百頭草泥馬奔過，還是從天哥給的錢里抽出了一張塞給了他，不忘把他拿的幾瓶洋酒放了回去，教訓說：“開車不喝酒。”

        天哥不好發作，咬著牙回了句：“祖宗說得對！”

        姜禾心說做你祖宗怕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兩人磨磨蹭蹭到了山頂的時候已經八點過半了，一路上山又是隧道又是急彎，還有段壁掛山路，旁邊就是萬丈深淵，姜禾對這場賽事的危險系數有了全新的認知。當然不忘和天哥再三確認他們熱場的地方在哪，天哥讓她放一百八十個心，熱場的賽道只有一小段平坦的大彎道，只用開個來回就可以，她這才放了心。

        雖說是山頂，但其實并非最高海拔處。春名山是個開發到一半的破爛景區，山道到這里幾乎就是終點，再上山就只剩下步行的土路，盛春時節草木叢生，隱沒在一片未知的黑暗里。

        山道的盡頭處，隔開荒蕪的是個約有十幾米高的大招牌，寫著景區的宣傳語，風吹日曬已經顏色褪盡，廣告布有一半耷拉了下來，招租的電話號碼在風里飄飄搖搖。招牌上有好幾個瓦數很足的大燈牌，大概是沖著今晚的盛會專門掛上去的，將這片地方照得通亮又熱鬧非凡，活像個夜晚游山會。

        路面上停了不少的面包車，改裝成流動酒吧販賣酒水飲料，此時生意紅火圍了不少人，另一邊像是個臨時的停車場，停著各個型號的摩托和四輪跑車，有輛最扎眼的開著后備箱，露出了巨大的音響，旁邊圍了一群男男女女扭動身姿，好不生香。

        天哥把車停在了車場上，姜禾下了摩托，一摘下頭盔就是震耳的音樂聲和人群的吵鬧聲。她環視了一眼，整片場子大概有百來號人，每個人眉飛色舞，期待著今晚的周末狂歡夜。山腳那輛夏利車倒是還沒上來。

        但他們這時候沒注意到，有另一雙眼睛正在暗中觀察上了他們。

        天哥顯然已經是這里的常客，有個一身腱子肉的過來打招呼，又打量姜禾，戲謔道，“小天這回帶女朋友過來了？”

        天哥摟上姜禾的肩膀，做出十足的親密樣，姜禾兜里揣著錢，沒敢反抗。

        “帶來見見世面。”天哥說，又同姜禾介紹：“叫彪哥。”

        彪哥蹲下身子看天哥摩托車的發動機，天哥湊上去顯擺道：“上周新換的。”

        “嘖，日本貨啊，”彪哥顯然是個行家，敲了敲發動機底盤又摸了幾把，笑了，說：“二手的吧？”

        天哥臉上有些掛不住，下意識看了眼姜禾。

        姜禾對他們的聊天絲毫不感興趣，只想快點逃離天哥的咸豬手，于是拿捏了個甜膩膩的語調，說：“彪哥喝點什么？我去買飲料。”

        天哥立刻覺得很長臉。

        彪哥笑了下，朝她指了指一輛離得有些遠的面包車，說：“你就說阿彪介紹的，買幾瓶啤酒。”

        姜禾心說買瓶酒還分這家那家嗎，正要過去，天哥拉住她低聲囑咐：“記得買姓宋的，包你贏。”

        她這才反應過來這家的特別之處大概在于還承包了押注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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