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介紹的面包車停在了山道護欄邊上，和人群有些距離，倒顯得安靜些。后車門打開著，里面是各色的啤酒飲料，全都放在冰桶里，側門是隨時可拆卸的，里面裝了個小吧臺，后頭坐了個約莫四十歲的光頭男在玩手機。

        姜禾前面還圍了五六個人，低著頭竊竊私語，聽不清楚在說什么，她猜是在商量著押注。

        等了一會，五六個腦袋終于抬了起來，同光頭男說了句什么，光頭男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掏出了個紙盒子，五六個人這才各自把錢扔了進去，又去后車門拿了些啤酒飲料，歡聲笑語地走了，大概很是期待今晚有所收獲。

        輪到姜禾，大概看她是個陌生面孔，光頭男先開口問說：“誰介紹來的？”

        姜禾趕快向后指了指，果然彪哥也在看這邊，招了招手。

        光頭男這才放下心來，從柜臺里面拿出了一塊小黑板扔給她，上面白色粉筆字一板一眼寫著可樂雪碧300元，啤酒500元，姜禾被這個價目表驚到了，很快反應過來，趕快把口袋里的錢都掏了出來，數了數有1900。

        光頭男白她一眼，冷淡道：“我這邊兩千起步，兩千以下去隔壁。”說完不再理她，又低頭玩起了手機。

        姜禾看了眼他指的另一輛面包車，果然要比其他的流動酒吧車生意更好，看來圍的又不少是賭客。但她此時不大樂意過去排隊，又想著彪哥介紹這家自然有其道理，遂在心里罵了句天哥，萬分心痛地從口袋夾層最深處抽出了出門前管孟喬借的100大洋，湊了個兩千整。

        光頭男照例遞過紙盒子，姜禾萬萬分心痛地把錢扔了進去，連聲響都聽不著。但盒子里面的錢已經八分滿，盲猜也有個十幾萬了，不怕丟臉地說，她生平頭回見這么多紅鈔票。

        光頭男把十幾萬隨手放回了吧臺底下，又把小黑板翻了個面，上面一溜的名字，約莫有20個人，大概就是今晚的賽車手，里面有個只單獨寫了個宋字，姜禾猜這就是天哥說的人，遂在黑板上指了下，“就他了，全買他。”

        光頭男側身沖后面喊了聲：“兩千押阿宋。”

        姜禾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正趴在一張小桌子上寫作業，腳底下放了個粉色的小學生書包。聞言頭都沒抬，從旁邊拽出個挺大的黑色封皮本，翻開記賬，旁邊還擺了兩個計算器。

        光頭男問姜禾：“叫什么？”

        姜禾想了想，回：“你就寫小天吧。”

        小女孩一筆一畫地在本子上記下。

        姜禾好奇問說：“怎么算輸贏分錢呢？”

        光頭男還沒回答，小女孩先抬起頭，和光頭男如出一轍地白了她一眼，開口是大人語氣，只是聲音還未脫去稚嫩，“跑了前三名就有錢拿了，五三二分，車手提三成，剩下的是你們的。”

        “哦哦，”姜禾又問：“什么時候給我呢？”

        “賽完現結。”光頭男言簡意賅地回答說。

        小女孩已經記好了帳，合上本子，繼續埋頭寫作業。姜禾這才反應過來她旁邊那兩個計算器的功用，驚訝道：“這么快？”正想再多問幾句，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你可不要小瞧月月的算賬功力。”

        姜禾轉頭去看，來人大概二十多的年紀，長褲夾克，額頭上架了個黃色鏡片的夜視鏡，大概也是騎行人士，同光頭男很相熟地打了個招呼，把一袋零食扔給了里面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見他過來立刻很開心，一改對姜禾時的冷淡表情，接過零食甜甜地說，“謝謝宋哥哥！”

        光頭男朝姜禾努了努嘴，對來人說，“剛剛押了你。”

        姜禾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賽車手阿宋，熱絡地同他打招呼：“你好你好，久聞大名！”又極有眼力價地去車后拿了冰可樂遞過來，“指望著你賺錢了。”

        阿宋接過可樂沒有推辭，打開喝了一口，順手把胳膊撐在了吧臺上，調笑著問她：“買了多少？”

        他笑起來有點痞氣，姜禾立刻想到了前兩年退圈的某個香港男明星，兩個人身上有點相似的氣質。

        光頭男先替她作答了：“兩千。”

        阿宋切了一聲表達不屑，姜禾立刻感受到了貧窮帶來的傷害，對他心生的好感被瞬間擊得粉碎，還口道：“你不要看不起人好不好？怎么說我也是你的金主，金主懂嗎？”

        阿宋不耐煩地算賬給她聽：“你押了兩千塊，我跑第一也就拿你300塊，你見過300塊的金主嗎？”

        姜禾也在腦子里算這300塊的帳，沒怎么算明白，囁嚅道：“300塊已經很多了好嗎……”

        阿宋不再理她，轉頭同光頭男說：“我來改下價格。”

        光頭男從吧臺底下又拿了塊小黑板遞給阿宋，姜禾也好奇地湊過去看，這塊和之前那塊不大一樣，上面也是寫著很多個名字，但后面都標注著數字，最上面的人名是個陽字，金額也最大，她數了好幾遍零，竟然是20萬，再往下找到宋字，少個零2萬。

        阿宋對她硬湊過來有些厭惡，伸了根手指把她的腦袋推開了，又把小黑板遞還給光頭男，和氣地說：“改成4萬吧。”

        光頭男接回小黑板，將他名字后面的數字擦了，重新拿粉筆寫上40000，又問：“最近缺錢花？”

        阿宋點點頭。

        光頭男打趣道：“給女朋友花的吧？”

        阿宋笑笑，沒有否認。

        倒是車里面的小女孩聽了，立刻站起身把小腦袋湊了過來，手里還拿著個棒棒糖，不樂意道：“宋哥哥不是說要做我男朋友嗎？”

        阿宋把棒棒糖拿過來，撕開了包裝紙塞進了她嘴里，問：“那你考第一了嗎？”

        看樣子是沒有，小女孩吃著棒棒糖還不忘撅嘴，賭氣地說：“那你女朋友考第一了嗎？”

        阿宋拍拍她的頭，“我女朋友不用考第一。”

        小女孩哼唧幾聲，又作出可愛的表情，眨了眨眼問：“那我好看還是你女朋友好看？”

        阿宋慢悠悠地說：“那當然是……我女朋友好看。”

        小女孩氣急敗壞，阿宋看著更得意，把她的頭發攪得一團糟。

        姜禾剛被阿宋戳了腦門，倒是把她腦袋里的數學計算題給戳開了。如果她押兩千他賺300的話，那這箱子里有20萬，他豈不是今晚就能有3萬塊入賬？！更何況現在還沒到賽車的時間，意味著最后的賭池遠不止20萬！她哎哎哎地叫了起來，驚嘆道：“哇靠，你一晚上賺好幾萬啊！”又問：“那你為什么還會缺錢花啊？！”

        阿宋冷淡地看她一眼，緩緩吐露四個字：“關你屁事。”

        姜禾又問：“那你這2萬4萬的是什么？”

        阿宋還是那四個字：“關你屁事。”

        姜禾深吸一口氣，心想我是哪得罪你了，不就是錢押得少了點嗎？她將之歸咎為這個姓宋的太過視財如命，嫌貧愛富，果然長得好看的性格都不怎么樣。

        又有兩個人過來押注，阿宋把堵在車門口的姜禾一把撥開，“你不要耽誤別人做生意。”

        “我看是你是怕耽誤你賺錢吧。”姜禾切了一聲，轉身去后備箱拿啤酒飲料，準備回去找天哥和彪哥。半路上還不忘詛咒今天晚上警察把這個姓宋的抓住，想到這她停住了腳步，警察來的話，那她的兩千塊確切的說是100塊豈不是就打水漂了？

        姜禾又折返回來，剛來的兩個顧客大概是沒有熟人介紹，被光頭男打發走了。

        光頭男轉頭正對阿宋說：“你會開跑車嗎？你要是缺錢的話，我聽說最近陽哥想出山……”

        阿宋笑說：“我可不敢拿出來10萬塊和他比……”看見姜禾，他笑容停住，不耐煩地問：“你又要干什么？”

        姜禾兇道：“我要把我的錢拿回來！”

        光頭男只以為她是因為看不上阿宋，所以想押別人，但行有行規，他拒絕道：“我不做回頭的買賣。”

        姜禾仰天長嘆，終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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