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人口簡單，也不需要費什么勁去記。再加上之前在老家時，陳氏每次收到長安的來信，都要給江婳和江子安說了家里有哪些人，以免什么都不知道。畢竟二房每年都送銀錢禮物到蜀州，就是托付他們好好教養江婳的。

        大房就不用說了，江婳自小跟著伯父伯母生活，可以說是非常熟悉了。

        伯父江柏昭身為家中長子性格老實木訥，長到十歲家里條件才有所改善，錯過了讀書的年紀，只跟著祖父做起了買賣，伯母陳氏也是商家出身。這幾年背靠在長安做官的弟弟才把家里的生意做大了不少。帶江婳回平溪的條件就是家里的生意都給了他，還給置辦了不少家產。且陳氏幾年無所出，和老夫人以及兩個做了官太太的兩個妯娌合不來，回平溪更自在。

        帶著江婳回了老家沒多久就診出了喜脈，這么多年也只得了江子安一個獨苗苗。

        江婳的母親蔡氏原是跟著父母外放到蜀州時才與江柏暄相識成親，后來江柏暄任了戶部侍郎，托著關系把蔡老爺調回長安任職，與娘家一直關系親近。

        江婳所在的二房孩子是最多的。江柏暄和蔡氏所生的就有江子鈺、江子銘和江婳。

        除此之外，江柏暄還有一名妾室姓梅，是從小寄養在江家的遠方表親，與江柏暄青梅竹馬長大。蔡氏懷江子銘江婳時，老夫人做主給江柏暄納了做妾，當時也一起跟著去了長安幫蔡氏打理江柏暄的起居，沒多久就難產去世。留下一女名江婉，只比江婳小一歲，難得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長安有名的才女。

        江婳還有個叔叔——江柏暉，考了三次才中了同進士，后來靠著江柏暄在工部混了個六品官職。與妻何氏有一兒一女，女兒江媛年十六只比江婉小兩天，兒子江子瑯年十五。

        最大的兄長江子鈺今年才二十，最小的堂弟江子安也準備十四了，江婳這一輩的年歲都差不多。五年前都沒能玩到一處，現在長大了更加難了。

        ——

        江婳這個嫡長女被接回家中常住，府里的下人私底下都在觀察，畢竟好好的嫡女怎么會放在外地養著現在才接回來，但凡頭腦有些靈活的丫鬟都想往主子面前湊，可到底是剛接回來的大小姐，還是自小養在夫人身邊的二小姐。

        人往高處走是人之常情，江婳在老家也沒少見識到。不僅僅是府上另外伺候的下人，聽雨軒里的丫鬟也在若有似無地試探著自己這個大小姐的深淺，江婳看在心里，卻只當不知。

        讓下人把左側的一間廂房收拾出來作書房用，從老家帶來的兩箱書還有二哥送過來的書分門別類地擺在博古架上。除去每隔兩天的早上去給祖母和母親請安，其他時間大多在聽雨軒里看書。

        回長安已經好幾天了，說要帶她逛長安的二哥每天大清早就要去國子監上學，說要去云兮閣試新出的糕點的妹妹們有自己的小圈子約著一塊玩。

        江婳已經把江子銘送的話本游記看完了，其實是因為大半她都已經看過了。

        閑在家里也待不住，去和蔡氏請示了之后就帶著海棠出門，直奔長安最大的書局——黃金屋。

        聽說長安第二大書局就叫顏如玉。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要不怎么說是皇城呢，不僅店名都這個有趣，連書局的構架都別具一格。

        三層高的樓中間是打空的，書架沿著沿著墻壁四周直通屋頂，每兩米高就沿著四周建兩米寬的隔層，每隔幾步就放有一套桌椅，雕著花草的欄桿圍著以防墜落。一樓中間設有柜臺，買書或是點茶點都在這里結賬。

        留在店里看書的男女老少都有，穿著華麗的，衣裳簡陋的，大家都捧著一本書安靜地看，也有人三三兩兩點了些茶點在最特定的區域邊吃邊聊邊看。

        長安不愧是整個大齊最繁華的城池，在平溪唯一的一個書局都破破爛爛的。

        江婳沒打算留在這看，去放話本和游記的書架挑選了幾本，一并拿去結賬，海棠搬過這些書，讓江婳在書局里等一等，她去喊車夫駕車過來。

        在書局里坐了一會兒，剛走出門就看到不遠處海棠正和兩位公子道謝。

        海棠看到了江婳，揮了揮手示意。

        其中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在和一旁的商販說話，另外一位身著玄黑色長衣的男子順著海棠的視線看了過來。

        江婳對上他深邃的眼神，心跳又不受控制地亂跳。一時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仿佛書中的少年將軍正在緩緩走來。

        是那位和話本里的程將軍長得一樣的那個人，站在青天白日里，影子還投在他腳邊。

        江婳現在也不敢確定，到底自己有沒有看過一本《程將記》的話本，說出去會被當成胡言亂語的傻子吧。

        算上城門口那次，這算是江婳是第二次見這位將軍了，卻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能看清他的長相。這位將軍一身玄黑色衣裳，眉目俊朗，笑起來微露出的小虎牙顯得他整個人少年氣十足。

        嗯，話本里也寫程將軍笑起來有顆虎牙呢。

        “小姐，剛剛街上擁堵，馬車差點撞到人，多虧了這位公子相助才沒有釀成禍事�！焙Ｌ男∨艿浇瓔O身后，湊上去在耳邊小聲說道。

        江婳上前道謝，“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公子是哪家府上的，好送謝禮上門�！�

        同時也是想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也叫程翊。

        程翊今早從宮里出來就在街上四處逛逛，正好看到這家的馬車失控差點撞到旁邊的商鋪里，就出手幫忙制止了。

        眼前這個姑娘應該是這馬車的主人家，此時正仰著白凈的小臉和他說話，眼里像是藏了細碎星光。

        程翊忍不住揚眉，搖了搖頭，“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客氣，告辭�！�

        沒等江婳開口，程翊轉身走進人群中。

        長安街道上，人潮涌動，車水馬龍，隔著人山人海江婳依然能一眼就捕捉到他的背影。

        “姑娘，可是有什么問題？”海棠見她看著剛剛那位公子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對給姑娘惹麻煩。

        “可知那是哪家的公子？”

        海棠這下更加擔心了，自家姑娘該不會是看上人家公子了吧。雖然剛剛兩位公子看起來也確實是長得一表人才，特別是那位白衣公子，看他穿著的衣料和佩戴的玉佩就知道非富即貴。

        “奴婢不知�！焙Ｌ莫q豫了一會兒又問，“姑娘，可要派人打聽？”

        江婳搖了搖頭，笑道，“人家做好事不想留名，不必了。”

        想必一切也只是巧合罷了，只是他長得相似而已。

        ——

        江婳從小愛看書，尤其愛看有插畫的話本，圖文并茂，栩栩如生。

        《程將傳》乃江婳的心頭最愛，是她十一歲那年在平溪縣城一家不起眼書局里翻到的，話本堆在角落里被覆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江婳買得多，老板就把這本《程將記》做贈品送了她。

        話本第一頁是一幅插畫，一個身穿鎧甲手持利劍的少年將軍在千軍萬馬中勒馬回頭，劍眉星目薄唇緊抿，眼里是濃濃的眷戀，透著紙張，江婳都覺得自己要沉溺在他幽邃的目光里。

        江婳回家后熬了一夜才把《程將記》看完。

        書里的程將名叫程翊，自幼雙親得病早逝，家中房子財務早都變賣給雙親治病，無親可靠之下，靠一身蠻力在南來北往的商隊里做個護衛，機緣巧合之下投了軍，在軍中從一個小士兵一路做到了小將，領百名士兵。后邊境別國來襲，程翊率領百名士兵一戰成名。

        書中的程翊有勇有謀，別國聞風喪膽，不敢來犯，軍功卓然，被圣上封一品軍侯。同時程翊又充滿人間煙火氣，竟然空閑時最愛下廚，書中對他做菜的描寫形象細膩，每每都把江婳看到饞。

        后來江婳搜羅了很多寫少年將軍的話本，都覺得沒有一個少年將軍比得過程翊半分。江婳前前后后把《程將記》看了無數遍，每次看都覺得新鮮，誰知在收拾行李回長安前突然找不到這本書了。

        為此江婳差點把住的小院子掘地三尺來找。

        找了幾天也沒找到，江婳也只能罷休。

        ——

        可能是白天偶遇這一遭，江婳終于想起來自己說要把《程將記》默下來，回去后連著兩天待在書房里寫字，三餐都是讓海棠端到書房里來吃的，也不讓人在書房里陪著伺候。

        府里不少人都在傳剛回來的三姑娘性子古怪，既不出門走動，看的也不是正經姑娘家該看的《女戒》《女德》。

        有個小丫鬟素日見主人家平和，私底下有些放肆，被蔡氏的貼身大丫鬟玲瓏聽到了一些編排江婳的話，當即就讓兩個力氣大的嬤嬤扭送到了蔡氏面前，被掌嘴十下后直接發賣了出去。

        一時間，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再造次，胡亂傳江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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